雅俗共赏-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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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收款台后绕了出来，我坐到了他的对面，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今天的包子缺货了，没办法给你蒸包子吃了。
金发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不带一点阴霾，他笑得我心酸又心喜，五味具杂。他说他在休假中，本来只想散步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本来想擦肩而过却发现门口贴着出租的公告。
我有点尴尬，那种混得不好却遇见了从前的情人的那种尴尬，我说我想念我的故乡了，有点想要离开了。沃特先生了然地点了点头，他问我回国后的打算，还开玩笑一样地问我会不会和李铭在一起。
我说我不会，说得很自然也很果决，沃特先生愣了一下，像是没料想到我的回答，他说你竟然放下了。他的惊讶丝毫不作伪，他是真的以为我还爱着李铭，我还放不下他。
然后我恍惚间想起来，我欠沃特先生一次告白，我从未跟他说过我已经爱上了他，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不合时宜的话语只会为他增添烦恼。
我问他要不要带走一点油茶面，他说他的丈夫已经学会炒油茶面了，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了几十分钟，他喝了一杯我倒给他的温水，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对他说了对不起，我说我以前真是混账极了。他不接受我的道歉，他说感情这种事情，没办法用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来衡量，因为爱所以愿意奉献，因为爱所以愿意等待，也因为爱所以选择放手。
沃特先生的中文依然说得很好，好到每一个字都能拨弄我的心弦，我们聊到了我们的订婚戒指，他说不想再拿回去，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点了点头我说好。
雨慢慢停了下来，沃特先生站直了身体，我送他出门，他拎着雨伞，门口恰到好处地停下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窗缓慢下滑，露出了沃特先生伴侣的脸，沃特先生打开了车门，他很顺手地把雨伞扔了进去。我以为他接下来会跨进车子里，他却转过头，抱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看着沃特先生的伴侣，他用看一样东西的冷淡的眼神看着我，视线稍稍偏移，一瞬间变得柔软，盯着抱着我的沃特先生。
我的双手贴在了裤线上，我听见了我自己平缓而镇定的声音：“沃特，这是告别的拥抱。”
我的肩头湿了，我告诉我自己，这是被房檐下滚落的雨水打湿的，沃特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祝你好运，萌萌。
我耸动了一下喉结，我也说，祝你好运，沃特。
沃特先生松开了我，他钻进了车子里，车窗开始缓慢上滑，但不妨碍我看到沃特先生的伴侣转过了头，压着沃特先生深吻，车窗上滑到最顶端阻挡住了我的视线，没过多久，车子开始启动。
天空重新下起了朦胧的细雨，我肩膀处的温热渐渐变得冰冷，我僵硬地转过了身，走进了我的面馆，这次我们没有说再见，是有缘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74。
我撤下了出租的公告，关了牛肉面馆，因为我又红了。
随着李铭成了中国足球之神，他过往的经历一一被扒了出来，有关于我的历史本来在政府的高压下属于默认的不能说的秘密，但深入挖掘的记者团挖掘出李铭十八岁的时候受过一次重伤，肌腱断裂的那种，当时的治疗方案摒弃了自体肌腱移位修复，选择了同种异体移植，李铭当时尚未踢出名头，到最后是一位陌生的男人捐献了自身的肌腱，反复动了多次手术，才让李铭重返赛场。
记者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爆点，寻找到当年的捐赠者，安排一次相见，捐赠者和被捐赠者喜极而泣，多么感人至深的场景，说不定捐赠者还能被广大网友一起点赞夸奖，登上当年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简直完美。
前提是，这个捐赠者不是一个叫王萌的人。
前提是，他不是我。
这是我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也是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这么突然直接被扯开了，暴露在阳光下。我不后悔退出了体校，但这件事，我不知道我到底后悔不后悔，其实我早后悔了，在我看着李铭在屏幕上尽情地奔跑，而我的腿疼得厉害的时候，其实我早后悔了，在我终于得到了一家中超俱乐部的试训邀请，我却无法肆意奔跑的时候。
我后悔我当年没有以死相逼，打死也不去体校。
我后悔我当年遇到了李铭，选择去和他做朋友。
我后悔为他放弃一切，放弃我的梦想，放弃我的人生。
但我从没有后悔我爱过他，我们曾经彼此相爱，曾经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那是足够我一个人走下之后所有蹉跎时光的良药。
75。
那一天，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黑压压的记者群，我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李铭的。
第二个电话是我几乎快遗忘的西瑞尔先生的。
第二天，我穿上了这间房间里，我最好的衣服，戴上了沃特先生送给我的订婚戒指，我打开了门，门外除了记者先生，还有西瑞尔先生，我挽上了西瑞尔先生的手。
灯光不停地闪烁，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
【是的，我订婚了，和西瑞尔先生。】
我拒绝了李铭的求婚，选择和一个我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在一起。
我大概还不够圣母，不够心软，我无法原谅李铭，我无法容忍我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和他在一起。
即使他告诉我，那年的分手短信是他的经纪人背着他编辑的。
即使他告诉我，他的教练拿他和我共同的梦想，逼着他做出选择。
即使他告诉我，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深爱着我，他从未想过去娶其他的女人。
即使他告诉我，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他能够付出的。
刀子捅进心脏，除了血除了疼，还有永不磨灭的伤痕，我和李铭之间早已千疮百孔，迟到的解释无论真假，都像是一种得知真相后的怜悯，而我不需要这种怜悯。
他爱与不爱我，与我无关。就像我早已不爱他，与他无关。
76。
西瑞尔先生握紧了我的手，在我说完我能够说出的话语后，迅速地帮我挡住了所有的试探和追问。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最后剩下的只有他微微发凉的握住我的手，过往经历飞一般地向后略过，到最后只剩下一半虚无一半真实的微妙感。
当我进了车子的副驾里，车子缓慢开启的时候，我才像是真正抓住了什么东西，我转过头看着西瑞尔先生的侧脸：“why？”
为什么要给我打那个电话，为什么要提出那么荒谬的建议，为什么亲自来接我，为什么要带我走。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我以为他会拒绝回答的时候，我看着他张开了嘴唇，我听见他的声音：“你很合适，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这大概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一句话。
77。
西瑞尔先生是一位富有的先生，富有到我其实无法估计他的资产，我坐在高背椅上，签着一份又一份婚前的协议，身边有一个律师团在为我和西瑞尔先生服务，绝大多数专业的属于我都听不懂，西瑞尔先生处理得很好，我只是机械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封文件，西瑞尔先生签好了，亲自递到了我的面前，他说签下它，即使还有后续程序要走，但我们结婚的文件就准备齐全了。
我握着签字笔，沃特的身影一直在我的大脑里晃动，我松开了笔，西瑞尔先生压住了我的手，我们僵硬了几秒钟，我说西瑞尔，我想再想想。
西瑞尔的表情很冷淡，我从下至上看他，我有一点畏惧他，他放开了压着我的手，在我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又抬起了我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我尚未反应过来，戴在我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就被褪了下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站直了身体，西瑞尔先生转了一圈戒指，随手把它放在了桌面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盒子，取出一枚新的戒指套在了我的手指上，这一套动作他做得流畅极了，他没有给我丁点反应过来的机会。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手指点了点文件上空着的签名处，新的戒指冰凉又沉重，我重新抬起了笔，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尘埃落定】
沃特先生曾经送我的戒指，被我收进了他同时送我的盒子里，像是同样尘封掉了我和他之间的过往。
78。
宣布订婚后不过数日，西瑞尔先生对外公布了婚期，非常紧凑的一个月后，然后我整个人的时间都被安排和熟悉婚礼流程，学习各种礼仪挑选各种礼服堆满了，满到我无法去思考我和西瑞尔之间的关系，满到我无法猜测我的未来将会怎样。
手机关机扔在抽屉里，牛肉面馆西瑞尔先生说他的会照顾，整个生命像是一下子从荧光灯下脱离开来，被即将到来的婚礼围得密不透风。在距离婚礼还剩下不到一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西瑞尔先生名义上的弟弟，西瑞尔先生已故的父亲的养子，赛尔斯先生闯进了我的卧室，并试图将我赶出去。我觉得自从我答应和西瑞尔的求婚后，每天的生活过得都特别像八点档剧情，感谢万能的保镖先生们，他们成功把赛尔斯先生“请”了出去。
从这位先生进来到他走的这段时间里，足够他告诉我我是一个替身，我听了其实没什么感觉，首先我知道这件事，西瑞尔先生很早以前就在牛肉面店告诉过我，其次我不爱西瑞尔先生，因为不爱，所以不在意。
他拿我当替身，我拿他当挡箭牌，说不清谁比谁更无情。
79。
那天发生的事我没有问西瑞尔先生，他也没有主动提起，他实在太忙了，忙着处理各种的事情，我十分好奇他几个月前几乎隔几天就到我的牛肉面馆定期打卡是怎么抽出的时间。
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我在晚餐的桌子上看见了西瑞尔先生，我们保持着沉默吃完了我们的晚饭，他用纸巾擦了擦本来就很干净的嘴角，拉开了座椅站直了身体，在他的视线下，我几乎是飞快地吃完了，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保养十分得宜，我也十分熟悉的手，我握上了那双手，微微凉却已经很熟悉了。
我们手牵着手，他在前，我在后，进了他的卧室。那天晚上，我脱下了他的衬衫，他贴身的长裤，他纯白的内裤，然后我们做了。
80。
婚礼的进展十分顺利，或许是因为昨晚的缘故，我以为我会想很多的往事，但我满脑子都被西瑞尔先生的身体状况填满了，今早下床的时候，西瑞尔的状态不太好，他的脸色有点发白，双腿也有些打颤，但现在他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我不得不下意识地多次搂抱着他，全程挽着他的手臂以稍微缓解一点他的压力。
我们在神父前说完誓言，交换了结婚戒指，西瑞尔先生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嘴唇——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比他矮一点。
婚宴结束后，西瑞尔和我相握的手上已经满是汗水，我轻声问他，要不要抱着他离开，此刻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这动作不会被别人看到，也不会太出格。
西瑞尔的脸上渗出了汗珠，顺着鼻梁滚落到了有些发白的嘴唇上、
【你蹲下来，背着我】
我花了一秒钟确定我没有听错，弯下了腰让后背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西瑞尔压在了我的身上，他用双手环住了我的脖子，甚至很不体面地抬起了腿，夹住了我的腰。
我用双手托举着他的臀｀部，他比我想象中还要轻一点，从会场到停车场的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我大概走了有二十分钟，等我到了车前的时候，西瑞尔先生已经睡着了。
西瑞尔的下属早就等在了那里，他们帮我轻轻地把西瑞尔先生抬到了车里，但他却几乎立刻醒了，他靠在车里，很安静地看着我，我顶着他的视线钻进了车里，车门被关好，车辆开始前进，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西瑞尔的手。
西瑞尔笑了一声，他心情很好的模样，甚至开起了玩笑：“萌萌，想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么。”
“你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伤人，我抿了一下嘴唇，有点不知所措。
西瑞尔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他稍稍挪动了身体，我以为他会躺在我的肩膀上，但他选择伸出手，把我的头压在他的肩膀上：“你今年三十二岁，我比你大十三岁。”
我没感到太惊讶，男人对男人的年龄也十分敏感，西瑞尔的回答只是把十来岁变成了十三岁这个明确的数字，我回了一句男人四十一枝花，西瑞尔说他听不太懂，我就把这句话解释给他听，他低声笑了，还心情很好地揉乱了我的头发。
81。
新婚夜我们没有做，我们躺在婚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西瑞尔想跟人聊天的时候，很难有人拒绝他，我们睡在一个被子里，穿着同款的睡袍，握着彼此的手，我的精神渐渐从紧张的状态变得越发松弛，我们的交谈也从不痛不痒，变成了刀刀见血。
但我没有丝毫想要中止对话，或者表示愤怒的欲望，太多太多的事压在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