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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匠心-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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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也被他这反应吓到了,不敢再多说,一脚踩下油门。
  黎邃下了车,扔下钱就往家里跑,冲进院子,里面一片狼藉,门口的草坪被压出了两道车轮印,车胎一看就不是家用车。他脑子嗡嗡直响,疯了一样跑上楼,家里倒是与平时并无二致,可是黑魆魆一片,一个人也没有,陆商常用的轮椅歪在客厅的角落里,上面空荡荡的。
  “陆商……”黎邃浑身颤抖,一下子扔了行李,去后院开车狂奔瑞格。
  一路上,他眼睛瞪得老大,呆滞地看着前方,不记得自己闯了几个红灯,也不记得有没有逆行,他所有的意识都被陆商出事的消息给拦截了。
  走廊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手术室外站了不少人,袁叔,露姨,几名熟悉的护士……甚至连左超和徐蔚蓝都在,一个个皆是一脸凝重。
  电梯门倏地打开,众人回过头来,见到来人是黎邃,下意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露姨直接避过眼,不忍看这画面。
  “陆商呢?”他愣愣地问,目光扫过所有人。
  “还在里面抢救。”半晌,不知是谁打破沉默。
  “他……”黎邃哽咽得声音都在发抖,“他怎么了……”
  “他的心跳骤停,情况比预期的糟糕,可能会……”
  那人没有再说下去。
  黎邃望着他,很久才把这句话消化进去,转头看向满走廊的人,片刻,竟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笑得眼眶都红了,“所以……你们都知道……”
  “就我不知道……”他笑着笑着,一个人站在走廊中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徐蔚蓝看不下去,走过去安慰他,“冷静点,陆总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赶我走,我像个傻子一样……”黎邃摇头,根本听不进去,压抑了一路的情绪霎时狂飙出来,眼睛红得充血,额角的青筋也暴起了。
  “小梨子,你别这样。”左超也劝。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黎邃被强烈的自责淹没,蹲下身,一下下击打自己的太阳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陆商异样的神情,还有夜里,他那目光里蕴含着的不舍和留恋,甚至早上出门之前,陆商那句失声呼唤,明明他应该去注意的,明明他应该看出来的。那不是不舍,那是诀别啊。
  手术室门突然被打开,梁子瑞面色如霜满手是血地走出来。黎邃见到他,才算是恢复了一点理智,赶忙上前,“他怎么样……”
  梁子瑞既诧异又头疼,他记得陆商是把黎邃支开了的,不知这孩子怎么又跑回来了。
  “他的心脏已经无法正常供血,我们正在想办法。”梁子瑞也是一阵焦心。
  黎邃听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又定格在自己身上,焦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
  见梁子瑞不理他,强硬地拽着梁子瑞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语气几乎是在哀求,“用我的心脏,用我的心脏给他做心脏移植……”
  “太晚了。”梁子瑞抽出手,露出悲悯的神色。
  黎邃像是理解不了,久久地盯着梁子瑞不放,目光里带了尖锐的质问。
  “他已经签了Leon的手术同意书,”梁子瑞道,“并且在遗嘱里做了声明,如果我采用你的心脏,瑞格的所有研究资金将会被收回。”
  “遗嘱?”黎邃捕捉到了关键字,嘴唇轻颤,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遗、嘱?”
  梁子瑞眉心紧蹙,头疼得更厉害了,怎么就说漏嘴了呢。
  “他什么时候,连遗嘱都……”黎邃深受打击。
  “黎邃……”梁子瑞心里也不好过,叫了他两声,然而黎邃两眼呆滞,如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失去了反应似的。
  “我……”黎邃躬身抱着自己的头,死命地紧抓头发,牙齿咬得直响,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这反应着实有些吓人,袁叔正要上前安慰他,黎邃俯身往前挪了两步,忽然扶着墙角剧烈地呕吐起来。
  “哎呀,这……”露姨忙去拿水。
  梁子瑞神色一暗。
  等他吐完了,刚扶着墙站稳,耳边劲风闪过,只感到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黎邃一声闷响倒在地上,众人错愕地看向他身后的梁子瑞,后者收回手刀,疼得不住甩手,对一旁的护士沉声道:
  “给他打安定。”
  袁叔不放心,忙拦住他,“梁医生。”
  梁子瑞皱眉,耐心地解释:“他应激过度,超过身体极限,已经引起了生理反应,必须打安定。”
  ……
  周围很吵,一直有人在进进出出,还隐约有人在争论,黎邃仿佛刚从深海里爬上来,头疼得厉害,眼皮也无比沉重。
  这些年来,他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梦,梦到陆商离开,或是梦到陆商死在手术台上。人们常说,梦境是一个人心底里最渴望或是最惧怕的事情的影射,在被噩梦反复折磨的黎邃心中,陆商的病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他藏着这个心魔,每天提心吊胆,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敢松懈半分。他面带微笑,掩饰得完美无缺,却偏偏忘了给自己留一条出口,以至于当这个心魔变成现实的时候,他无法承受,精神濒临崩溃。
  黎邃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屋外有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他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场噩梦,他如往常一样合上眼,翻了个身。
  接连便是记忆的洪水,不断冲破思维的牢笼,大片大片地从他脑袋里灌入,黎邃渐渐感到心口阵阵抽痛,抖着手抱住头,试图再进入睡眠。就和之前无数次噩梦一样,只要睡着了再次醒来,一切不好的就都会消散。
  “逃避是没用的。”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黎邃浑身一震,睁开眼,失神地朝他看过去。
  梁子瑞俯身与他对视,正色道,“听着,陆商很危险,心跳停了三次,我已经调用了所有资源全力抢救他,我一个人顾不上两个人,如果你想让我把精力全部放在他身上,就管好你自己。”
  黎邃听罢,眨了眨眼,撑着坐了起来,甩了甩头。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调整情绪,梁子瑞其实有点不忍心,黎邃的年纪在他看来根本还是个孩子。陪陆商走过的这些年,他作为医生都觉得吃力,更别提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要他一下子全部接受,确实为难他了。
  他不由放缓了语气,安慰道:“还没有到要去奔丧的时候,好消息是,陆商的求生意识很强,我和小叔在努力帮他稳定情况,Leon也在赶来中国的路上,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会帮他。”
  黎邃听罢,眼里情绪翻滚,“我能做什么?”
  “顾好你自己,顾好陆家就行。”
  黎邃忍着不适,点了点头,半晌又忍不住问:“陆商知道手术成功率只有10%吗?”
  梁子瑞:“他知道。”
  见黎邃深深望着他,又补充道:“手术同意书是在他完全知晓手术风险的情况下签的,他之所以支开你,就是不希望你为了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他的这份心意,你能明白吗?”
  黎邃听着他的话,眼眶红了,强忍着眼泪,不住地点头。
  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总算是没有白费,梁子瑞感到一阵欣慰,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好孩子,陆商他很想活下去,也想和你过完下半生,所以他去赌这个10%,连他都这么努力地为你们两个人的将来争取,从现在起,你也就不要再去想心脏移植了,好吗?”
  黎邃哽咽着点了点头,“……好。”
  门口有护士敲门,“梁主任,梁院长让你去换他。”
  “就来。”
  走之前,黎邃叫住他,“你们会尽全力的对吧?”
  梁子瑞笑着理了理白大褂,“当然,这是我们医生的天职。”
  虽然说起来容易,但面对陆商沉重的病情,梁子瑞还是感到非常棘手,Leon的手术有一个先决条件,必须保持患者的心跳正常,如果陆商的心跳不能稳定下来,那么手术效果就将会大打折扣。
  他召集了几名专家,经过一番讨论,决定给陆商用冷冻疗法。这种方法就是降低患者的体温和血压,减缓血液流速,使他的身体维持在一种“龟息状态”,具象的来说,就是相当于把患者给“冷冻”起来了。
  几个医生轮番上阵,在手术室竭力抢救了一整天,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将情况稳定了下来,手术后陆商必须被放在低温室里24小时观察,因为处于深度昏迷,无法与外界交流。
  黎邃站在低温室外,对着玻璃窗口巴巴地望了半天,只看到床头规律地画着绿线的监测仪屏幕。
  他问了护士,护士告诉他低温室是严禁家属进入的,因为里面的温度常人无法忍受不说,走动间带来的病菌还会对患者造成影响。黎邃只好就这么在门外站着,累了就趴在门边靠一会儿,他没办法离开半步,总是害怕他只要一离开陆商又会出什么事。
  入夜后,走廊静了下来,隐隐能听见房间里心脏监测仪发出的“滴滴”声,这声音听在黎邃耳朵里,既让他心惊肉跳,却也让他安心。
  半夜梁子瑞来了一趟,发现黎邃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靠着低温室的门睡着了,他不由一阵心软,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转去拿了一件厚外套和一件防菌服,接着将他叫醒。
  “梁——”
  “嘘。”梁子瑞打断他,回头望了眼值班台的护士,确定她去巡房了之后,把衣服递给黎邃,“穿着,一个小时,不能更多了,要是冷得受不了就出来,千万别让我小叔看见。”
  说完,偷偷摸摸用自己的权限卡给他开了门。
  黎邃感激地道了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溜了进去。即使是全副武装,进到门内,黎邃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气。
  陆商躺在特制的病床上,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氧气罩,嘴唇苍白,面色发紫,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要不是胸口还有些微起伏,他都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一个活人还是一具尸体。
  黎邃不敢握他的手,只隔着防菌手套,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陆商的指尖,神经末端传来一丝细腻的触感,大脑反馈出的讯息告诉他,他触碰到的不是虚幻,而是真的实体。那一瞬间,黎邃不知怎么就特别想哭,他缩着身体,在“滴滴”的仪器声中冷静了好半天才把喉间那股酸涩忍下去。
  他靠坐在床边,望着陆商冰冷的脸颊,心中各种情绪翻滚而过,一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可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最简单,也是他最渴求的话,“别丢下我……”
  

  ☆、第五十三章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到老的,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明知陆商现在听不见,黎邃还是忍不住轻声恳求。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而他身侧,在黎邃看不见的地方,床头的心脏监测仪悄无声息地画出了一条频率不同的凹凸线。
  低温室名副其实,黎邃只待了一会儿,手脚全都冷了下来,好在梁医生给他准备的外套够厚,他蜷成一团,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倚在病床旁边一个放器具的架子上,看着陆商入睡。
  此时已是深夜,走廊外一个人也没有,低温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机器的指示灯间或闪烁着。
  黎邃半睡半醒地靠着,朦胧中察觉门口一阵松动,有人刷卡进来了。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以为梁子瑞来叫他出去,可抬眼看去,发现身形不对,这人微微发胖,明显不是梁子瑞,也不是梁院长。
  为了避免被察觉了梁子瑞又要挨骂,黎邃在他开灯前,迅速把身体缩进了床底,从缝隙里探出一双眼。
  可进来的人根本没有开灯的意思,反而还鬼鬼祟祟地反锁上了门,黎邃一个咯噔。因为床板遮挡,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瞥见了熟悉的白大褂。
  黎邃对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见这人走路的动作轻缓到不自然,简直像是做贼一样,不由起了戒备心。
  来人在陆商床前站立了很久,久到黎邃都忍不住爬出来质问他的时候,他突然哆嗦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药水,慌里慌张地开始替换陆商输液架上的。
  黎邃定睛一看,脑子一嗡,立刻一个打滚出来,踢翻他手上的东西,再一个熟练的擒拿将他压在了地上,“你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黎邃不忘快速回头扫了眼床上的陆商,见他没有被影响,这才去看手上制伏着的人。这是个中年男人,看样子也是个医生,对方显然没想到房间里竟然会有其他人,一时被吓傻,连反抗都忘记了。
  两个人打斗的动静过大,触发了报警器,门外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很快,梁子瑞骂骂咧咧地带人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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