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的深冬-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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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最后还是留了一台虎式。
根纳西不禁感觉到惋惜,还有深深的悔恨。
他知道这一次失误将会送走一群步兵队士兵的性命。
最后一台虎式终于击中了他们刚刚遗弃的那台T…34,将坦克的一部分机身掀翻到空中。
巨大的冲击力从身后扑来,根纳西用尽力气推开了他的队友,他自己倒在了草地上,紧接着,溅起的土层撒在了他们身上。
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脑中也一片空白。
年轻的志愿兵支撑起身子,他下半截身体差不多被半活埋在了土里。年轻人挣扎爬了出来,他的手摸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头发,浅棕色的发丝在泥土中惊人的闪眼。
“队长!”
士兵拍掉那个人头上的泥土,他的双手都被石子刮破了。
一发炮弹在离他不远地方爆炸,但志愿兵在面对可能的死亡的一时间,连逃走这件事都忘了。他不要见到根纳西队长的尸体,尤其是在自己被他救了之后。
“唔嗯……”根纳西猛地抬起头,大喘了一口气。
“队长!”志愿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活着,谢天谢地。
根纳西一把抓住他的手,用的力气过大,差点捏断了志愿兵的手骨。
“工兵铲……”男孩语气中有着一股渗人的杀气。
“??”
志愿兵疑惑着皱眉,他转动了一下眼珠。
接着,他看到了。
根纳西的左脚被抛出来的坦克部件压住了,他的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血肉都被铁块撕裂,粘着土块的白骨清晰可见。
过于残酷的画面让志愿兵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光是看着那伤口就寒毛直竖。
“把铲子给我!”
“队长……”志愿兵隐约开始明白男孩准备做什么。
“别浪费时间!”根纳西吼道。
志愿兵只好拿出铲子,交到了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的队长手里。
根纳西取下自己的军帽塞进嘴里,好让自己有个东西可以咬住用来发泄。
疼痛在他看到伤口时变得更加剧烈了。但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然后举起手中的铲子,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
他用力将工兵铲砸向自己的左脚。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骨头的碎片和血点溅在了根纳西苍白的脸上,男孩除了疼痛已经感受不到别的了。他的队友不忍去看这一幕,闭着眼转过了头。
根纳西用铲子砸断了自己的左脚。
做完这一切后,他双手撑地,借着队友的肩膀,总算是爬了起来。
“走……”
他虚弱地说道。
志愿兵弯下腰背起了他的队长,根纳西的体重比他预想的要轻很多。
身后传来了德国人步兵皮靴踏地的声音,他开始奔跑。
他的前方,是同样奔向战场的苏联步兵,在喀秋莎火炮的掩护下,几名士兵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根纳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失血太多了。在他的视线内,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阿加夫诺维奇在大喊着什么。
“老爹……”
他笑了,同时也哭了出来。
对不起啊老爹。
在失去意识前,根纳西这么想到。
可能,又要让你失去一个儿子了。
第七章
根纳西再一次回到了战时的斯大林格勒。
他看着深灰色的天空,不清楚自己具体在这个城市的哪个位置。放眼而去的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废墟,第一次,男孩没办法找到一个参照物作为坐标。
他被困在这里了。
这座寒冷而寂静的死城里。
不,不对!
苏维埃从雪地里爬起身。
没有炮火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战争结束了吗?
就算如此,城市里也应该满是来重建的工人啊。
天空开始转为黑色。
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晚就要来临了。
根纳西奔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哪里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但他必须前进,不跑起来的话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世界突然变得倾斜,男孩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了雪地里。
“唔……”根纳西的脸被已经冻成冰的地表雪块扎得生疼,他支撑起身子。
突然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瞪大眼睛,慢慢地,转过头。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只手有着温暖而粗糙的皮肤,根纳西的长睫毛触碰到了几处茧子。
接着,他被人抱在了怀里。
属于男人的胸肌和手臂环住了他。
“别害怕,这只是梦而已。”
那个人低下头,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
根纳西知道这个古怪而有特色的口音属于谁!
“菲利克斯……”
一股淡淡的面包的香味传进的鼻子里。
苏维埃士兵士兵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他感受到自己的背和后脑都靠在软绵绵的床垫里,身上盖着晒过太阳的被褥,暖和的尘埃味在他的鼻尖上打转。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第一眼看到的是挂在一边的输液瓶和洁白干净的天花板。
有个东西压住了他的右手。
根纳西试着抬了一下头。
一个女孩的就趴在他的床边,那孩子梳着一对双马尾,身着着打着补丁的衣服。
少年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杜妮莎……”
他轻声地叫着妹妹的名字,上一次说话不知道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嗓音沙哑的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女孩像小猫一样呜咽着,似乎很不满被人吵醒。
根纳西笑着,一边拿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这一幕真是久违了,他多久没看过自己的妹妹懒床的样子?
十四岁的少女睁开眼睛,她睡得有些迷糊,扑扇着大眼睛,嘟着嘴嗅了下鼻子。
“啪——”
一个响指在她的耳边打响,杜妮莎身子一震,显然是吓了一跳。
“大哥你又!!!——”
少女埋怨到一半突然禁了声。
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哥哥有这样的神情。
温柔中参杂着一丝慈悲。
这是那个离开家时一脸意气风发的根纳西吗?
然而接下来,根纳西做的事情,让他的妹妹有些受宠若惊。他一把抱住她,抚摸着她的秀发,还亲吻了她的脸颊。
他们兄妹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吵吵闹闹的状态,身为哥哥的根纳西很爱捉弄他的小妹妹。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杜妮莎难免有些脸红。
“根纳西……”她轻轻地拍了拍男孩的背,后者这才放开她。
“不好意思啊,杜妮莎。”根纳西再一次抹了抹眼泪:“我只是,太高兴了,还能见到你……”
男孩想起了什么,赶紧抓住了妹妹的肩膀:“妈妈呢?”
他问着,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所处地:“这里是医院,我不在前线吗?你们怎么来的?”
根纳西支撑起上半身,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左脚的异样。
他的记忆闪电一般的苏醒,那些疼痛的画面又开始入侵他的大脑。男孩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右腿……在被褥下,本该凸起的属于左脚的那一部分,已经没有了。
“哈哈……”根纳西自嘲的笑了起来,他的妹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女孩在想,他可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难以接受的,又何止是他一个。杜妮莎一想到哥哥曾经面对的事情,就觉得一阵难受。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在爱哭这一点上,他们兄妹两个真的是一模一样。
“杜妮莎,别哭了。”
根纳西用衣袖替妹妹擦去眼泪:“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只是没想到自己还可以活下来……真的,你想象不到,我付出的代价就只是一只脚,我每天都会看到那么多好兄弟……我实在是,运气太好了。”
他抬起头,看着有玻璃的窗户。
外面是一片晴空,没有战火的痕迹。
简直可以说,这一瞬间,根纳西反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了。
因为伤口需要时间长合,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根纳西得到了良好的治疗。母亲和妹妹陪伴着他一起住在医院里。讽刺的是,这两名在乡村因为难以吃饱而一度憔悴的母女俩,因为亲人的英勇付出而长胖了。
在遥远的地方里,战争仍旧在继续,他所熟悉的人们,还在那里。
“猎虎者。根纳西。”
维克多将手里的报纸递给年轻的英雄。
“你现在看上去可不像是干掉过三台虎式的人。”
穿着大号病服的男孩比他穿军装的时候看起来更小了。
“那些事都不重要。”根纳西说道,表情有些急切:“维克多同志,你可以告诉我其他人现在怎么样吗?”
政委双手抱怀,现在病房里只有他和眼前这个唯一的病人。这个十七岁的孩子享受着英雄专有的各种待遇,看上去一点都不满足。
他挑着眉毛看着这个男孩。
“你关心的那些其他人,是谁呢?”维克多扶了一下眼镜:“是阿加夫诺维奇,你的旧队友,你的部下们……还是巴赫?”
根纳西僵住了,看着政委的眼中开始泛起一丝恐惧。
“巴赫一直在我的监督下做德军情报的破译工作,他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做事也很稳重。老实说,他表现的就跟我所理解德国人一样,像个机器。”
维克多低着头,男孩的反应正在帮助他证实自己的想法。
“正因如此,当我告诉他你身受重伤,以及失去一只脚的事情的时候。这名像机器一样的男人,竟然马上就在我的眼前流泪了。”
他还记得,巴赫在那一瞬间的反常。
这个德国人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脸上写着难以置信。他的大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拒绝相信这个事实,但同时又确确实实的接收到了信息。并且很好的反应在了脸上。
他哭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是下意识的流泪。
“你们不是一般关系的好朋友。”
维克多说道,他看着根纳西的眼睛,而这个男孩也在竭尽全力的不去回避他的直视。
根纳西咬着牙,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对维克多示弱,将要倒霉的那个可能就不仅仅是他自己了。
维克多这是放松下肩膀,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你别瞪着我,根纳西。”维克多抓了抓他的头发:“我今天只是来探病的。哦,对了,顺便要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政委满意地看到这个孩子露出了疑虑的表情,他的大眼睛里闪过些许的期待。
维克多拉正了自己的军服,重新将帽子戴好,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将那个在走廊上等候多时的男人放了进来。
他按着那个男人宽阔的肩膀,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想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改为安慰的拍肩。然后关门离去。
男人看着那个坐在病房的男孩,那孩子正向前倾着身子,似乎是恨不得马上飞扑过来,脸上带着欣喜的傻笑。
“原来,人就算残疾了,也还是可以笑出来的嘛。”
然后,那张笑脸上开始布满眼泪。
巴赫走到了男孩不需要起身就能够到的地方,好让他结结实实的抱住自己。
“菲利克斯!”根纳西蹭着巴赫腹部的衬衫,开心的喊道。
巴赫沿着床边坐下来,反过来将男孩搂进了怀里。自从给维克多工作之后,他就没再穿过军服了,也正因为这身平民的打扮,他也得以混在一群苏联人中间。
根纳西尽情的享受着将脸埋在巴赫胸怀里的感觉,那些富有弹性的肌肉让他依依不舍,足足过了有一分钟,他才抬起头,看着巴赫的脸笑道:“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他没敢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说出来。从上一次分开起,他就有了一种盲目的迷信,生怕把自己最担心的事说出来,反而会使它们变成现实。
根纳西很想要顺势亲吻他的爱人,不过同时又很担心门外的维克多会突然进来。
看着他左顾右盼的模样,巴赫倒是对他的脑回路了然于心。
“放心吧,维克多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
“呃?”根纳西扬起眉毛:“难道他?”
“是呀,他都知道了。”巴赫点头苦笑:“这个人的观察力实在是一等一的厉害。硬要瞒住他的话,只会引起反效果。”
“没关系吗?”男孩一脸担忧,生怕那位政委就在屋外偷听。
那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嘛?
“也是呢,我因为一直在他身边工作,所以算是已经了解这个人的人品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他的品德很靠得住的。我给他工作的时候,好几次都看到他把自己的军粮分给当地老百姓,这可是很难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