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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破云-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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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刁勇情急之下喊道:“等等,等等!”
  “……你们在搞什么把戏?”丁家旺瞪着眼前这名自称姓高的中年警察。
  高盼青听着耳机内传来的喧杂,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满脸公事公办的扑克表情:
  “所以你们的同伙包括非法制枪持枪的池瑞,化工厂电工王乐,然后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制毒师傅对吧。窝藏据点在乌海工业区的哪里?”
  丁家旺狠狠道:“我不知道什么制毒师傅!我也不知道什么窝藏据点!你们警方到底还去不去找我的女儿?!”
  高盼青:“严哥你听见了没有,他刚才交代制毒窝点在乌海工业区……”
  审讯室外。
  “乌海工业区?”严峫对着麦克风大声重复,“——乌海区大着呢,你跟丁家旺说要交代索性就彻底一点,具体地点是什么?”
  刁勇惊疑不定地望着丁家旺,手足无措。
  “宋新桥那边的包装加工模具工厂是吧,行,我这就让人去查。”严峫向边上的刑警打了个手势,手下立刻会意,佯装急急忙忙地奔了出去,“哎对了老高,你跟丁家旺说:只要成功救出人质,他在这个犯罪团伙中的参与程度以及最后法院判他几年,这个警方都是可以尽力帮他的。啊,行,我先不跟你多说了,他们把刁勇给我弄来了,真伤脑筋。”
  严峫再次转过身,裹挟满身怒气,似乎恨不得一脚把刁勇给踹出门:
  “这姓刁的还在我这干什么!我跟你们说,他就是个保安,他知道个屁!让他滚回去准备把牢底坐穿吧!”
  马翔等几个人应声称是,推着刁勇就往外走。而刁勇内心极其惊惧,下意识脱口而出:“等等,警察同志,等等!”同时拼命拽住了门框。
  丁家旺确实都说了吗?他要交代多少?减刑是否真有其事?
  警察到底是真的都知道了,还是做戏讹我的口供呢?
  短短转瞬间,无数个念头从刁勇脑海里滑过,但现实中他只能紧抓着门框不松手,同时竭力向审讯室的方向抻长脖子。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所有的反应都落在了严峫眼里,连最细微的心理变化都无所遁形。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防线已危如累卵。
  只需最后一根稻草,便能全线溃堤。
  “让姓丁的仔细交代跟胡伟胜相关的所有细节,怎么认识的,具体贩毒渠道,除了三春花事之外还有哪些下线。”严峫冲着麦克风道,“哦,对,尤其是那包蓝色的新型毒品,让丁家旺重点交代!”
  如同闷雷打在刁勇耳边,他整个人都懵了。
  紧接着,审讯室内的情景让他在初夏时节掉进了冰窟——
  高盼青从证物箱中取出一只透明塑料密封袋,甩手扔在了丁家旺面前,袋里赫然是闪烁着幽光的蓝色毒品粉末。
  警察连这个都拿到手了!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是氢氧化铜吧?”丁家旺警惕道。
  高盼青微微一笑。
  “我说!我说!让我说!”审讯室外,刁勇嚎啕出声,满脸滚滚而下的热汗让他表情看起来堪称狰狞:“姓丁的才是什么都不知道,老胡跟我关系最好!警察同志你们让我来说!”
  所有人吊在喉咙里的那口气都瞬间出去了。
  马翔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乎难以掩饰,所幸反应快,立刻把脸藏进了湿乎乎的掌心里。
  “……你还想说什么?”严峫转过身,拧起眉头盯着刁勇,冷冷道:“你一个看门站岗的,还想跟丁家旺比么,你能知道多少?”
  刁勇全身都要瘫软下去了,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被几个警察扶到桌子后,咔擦两下铐在了座椅扶手上。
  “丁、姓丁的他不老实,你们别信他的,千万别给他减刑。”刁勇生怕自己交代得慢了,发着抖急急忙忙道:“宋新桥那边有三家加工厂,你们过去以后肯定找不到是哪家,他就存心想拖延警察的时间!我、我都告诉你们,宋新桥靠近东苑路的那一带,那片仓库从后门绕进去,最里面有个叫佳兴的五金模具、加工包装,就是那!”
  严峫压紧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寒光,死死钉在刁勇仓惶的脸上。
  小房间内没人出声,除了刁勇粗重的呼吸外,连空气都寸寸凝结住了。
  “……”足足过去了十多秒,严峫缓缓抬手,向马翔打了个命令的手势。
  马翔抽身奔出房门,在走廊上抄起了步话机:“喂喂,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通知先头探组改道,人质在宋新桥与东苑路交叉口集装箱仓库后门佳兴五金模具加工厂!侦查一组出发,防暴特警跟上!……”
  ·
  “老高,把丁家旺带回去。”严峫缓缓道,抬手关掉麦克风,拉开椅子坐在了刁勇对面。
  刁勇全然没了当初在医院里的嚣张和硬气,眼泪鼻涕一股脑地下来,狼狈犹如丧家之犬:“我愿意配合,我什么都说。那个姓丁的不值当你们给他减刑,我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愿意重新做人……”
  严峫问:“胡伟胜跟你关系最好?”
  刁勇慌忙点头。
  “为什么?”
  “老胡说姓丁的脑子不清楚,指望他研究那个药,根、根本就不靠谱。正好我们都爱喝两盅,喝多了互相唠嗑,一来二去就……”
  “所以你们是真的想复制新型毒品?”严峫打断道。
  刁勇破罐子破摔了,吸着鼻子痛快承认:“是,但这是丁家旺的主意。他又想赚那个钱,又没那个本事,被抓了能怪谁?”
  严峫把玩着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输入了几个字,似乎想发出某段信息,但迟疑片刻后却又删了。
  “丁家旺刚才交代说,那种新型毒品能通过皮肤接触吸收,而且一丁点就能上瘾。”严峫抬头问:“是不是真的?”
  刁勇又一个劲点头:“是是是……”
  “你们怎么知道?”
  “啊?”
  “你们怎么知道它的效果,难道你们卖过?”
  刁勇想拍大腿,手一动,金属链条就哗哗直响:“哎呀,这怎么可能呢,老胡手里也就那一包,卖了我们还研究什么?但姓丁的拿样品分析后说应该是真的,而且老胡之前在他老板手下办事的时候,看见他们把这种蓝粉运出境,运到东南亚那边——说国外很多人都是拿水化了,贴在胳膊上肚子上吸收的……”
  严峫声音有些控制不住:“这种毒品已经在境外泛滥了?”
  “也、也不能说泛滥吧,”刁勇迟疑道,“老胡说卖得可贵了,也就有钱人抽得起。”
  严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之前某个被忽略的问题。
  胡伟胜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不太久,那包毒品应该是他第二次入狱,甚至第一次入狱前就拿到手了的。也就是说,所谓的“新型毒品”其实已经在市面上流传了好几年,只是“出口”不比“内销”,所以暂时没被警方察觉而已。
  但,如果胡伟胜已经把那包毒品藏了几年,为何“大老板”一直没追究?
  要说是因为没发现,为什么他们刚从天台上搜出毒品,就突然跳出来两个人把它抢走了?
  尽管严峫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能解释这件事:
  第一,内部有眼线。他上天台前曾给秦川打电话要求增援,秦川必须将行动备案到市局及指挥中心,随后内部有人向外通风报信;
  第二,眼线就是江停。
  那个华灯初降的夜晚,天台凛冽的大风,生死一瞬的搏斗,擦脚而过的子弹……无数碎片如漩涡般飞速旋转,倏而在严峫眼前定格,构成了一幕挥之不去的画面。
  那是他从六楼外爬回天台后,尾随江停奔进楼道口时,于刹那间看见的情景。
  ——那个男的是谁?严峫想。
  案发当晚除杀手外的另一名持枪者,那个看不清面孔的、随着江停冲下了楼的人,到底是谁?
  “胡伟胜没跟你提过他以前老板的事?”严峫眯起眼睛,淡淡道。
  刁勇畏惧地摇头:“不,老胡极少提起——我看他那样子,兴许是偷了东西心虚,连他老板叫什么名字都不敢说。”
  “没说名字,就没说说别的?能开发出新型毒品,这人应该不是等闲角色吧。”
  “……这也不好说,老胡有时候喝多了,嘴里没个遮拦,谁知道他胡咧咧的是不是自个在那吹呢。”刁勇犹豫一会,又道:“但他倒经常说那老板不是寻常人,特别年轻,排场可大了,从来不露面,除了他自己的心腹就没几个人见过——听着就跟电影里的大毒枭似的。”
  他一个参与贩毒的,说起大毒枭三字,自己都打了个寒噤,似乎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这条不归路的可怕。
  严峫冷冷地打量他,面沉如水,波澜不兴,令刁勇无法看出丝毫情绪的端倪。
  “警官……”刁勇嗫嚅道。
  “这种新型毒品这么厉害,胡伟胜或丁家旺有没有跟你说过主要成分或化学式是什么?”
  从刁勇的面部表情来看,答案肯定是没有——这也不奇怪,凭刁勇的学历,就算丁家旺说过他也记不住。
  严峫站起身,示意刑警上前:“看来你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不,等等!”刁勇立刻急了,手铐挣得哗哗作响:“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成分化学式,但我知道它以前叫什么名字!我知道的全都可以告诉你!”
  毒品在交易时一般都有很多昵称,比方说二乙酰吗啡又称白粉、软仔、四号,甲基苯丙胺又称冰、shabu等,很多都是根据毒品的外观特征来取名的。根据这个原则,胡伟胜手里那包新型毒品在流通交易时应该叫“蓝仔”,或者文艺点叫“地狱幽灵”之类,就跟当年美国管海洛因叫巅峰杀手一样。
  果然刁勇急迫道:“以前从西南边把粉运出境时都叫‘蓝金’,意思是比金子还贵。但老胡说,最开始不是叫这个,刚出来那阵子上边人管它叫——对,叫‘停云’!”
  严峫骤然僵住。
  “……”严峫站在那里没动,半晌,黑沉沉的眼珠盯着刁勇,问:
  “你说它叫什么?”
  “停云。”刁勇生怕他听不清,特地放慢了发着抖道,“据说这东西烧起来的烟一团团跟云雾似的,至于停嘛,是停留的停。”
  ·
  与此同时,乌海工业区,加工厂。
  “转弯。”
  “往前。”
  “看什么看,走!”
  楚慈被后脑上的枪口顶得略微踉跄,随即站直身体,继续往前走去。
  从机床设备看这应该是一座加工模具相关的私人厂房,但机器很久不用,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灰尘。厂内不可忽略的嗡嗡轰鸣表明空气净化系统已经开到了最大,但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氨味还是无法去除,那是冰毒合成过程中进行了大量还原胺化反应的缘故。
  楚慈顺着枪口的力道走出厂房,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天色已是傍晚,余晖将对面楼顶染成金红色,刺得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两个绑匪站在不远处,其中一名满脸凶相,额头贴着纱布——他认得这块纱布,就是被自己硬撞进灌木丛去留下血迹的那个绑匪,而站在旁边另外一名戴眼镜的应该是制毒技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池瑞抽了口烟,冷笑道:“高材生,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说出来给哥几个听听?”
  楚慈的眼镜已经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了,白大褂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有些是绑匪的,有些是自己的。肋骨骨裂以及高烧造成的巨大体力消耗让他很难站立,但他还是尽量舒展地站直,强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没必要这么做,绑架判不了死刑,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楚慈干涩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平视对面那两名绑匪的眼睛,沙哑道:“只要我活着,就算警察真找上门来也判不了死刑,最多二十年,减减刑十年也就出来了。但要是我送了命,现在建宁市要求命案必破,警察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工资都会上天入地不停搜捕,你们自己想想何必呢?”
  池瑞鼻腔中哼地一声,紧接着化作了大笑:“果然是高材生,就是会说话啊,哈哈哈——”
  楚慈微微抬起头。
  “但你别搞错了。”突然池瑞笑声一停,咬着牙凶狠道:“哥几个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还要在建宁待着?赶明我们卷铺盖跑路,是带着你这么个大活人方便,还是带着你的一捧骨灰方便?!”
  他旁边那个制毒技师开了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池瑞用力抽了最后一口烟,烟屁股随手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碾灭了,远远向王乐使了个眼色:
  “动手吧!”
  “……!”楚慈的瞳孔紧压成一线,只觉得后脑枪口使力,就要迫使他跪下。
  ——那是行刑式枪决的姿势!
  生死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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