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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破云-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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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劭喘息道:“你他妈还真命大。”
  严峫一拳把他脸打偏:“老子这是警徽护体无往不利,你懂个屁!”
  闻劭呸地吐出一口血沫,眼底寒光闪烁,突然抓住了再次袭来的拳头,喀嚓关节反拧。严峫只觉过电般的刺痛顺着肌肉爬进神经中枢,当场痛得吸了口气,只听闻劭冷冷道:“无往不利?做梦!”
  紧接着他发力重拉严峫手臂,借力起身,重若千钧的一拳捣进了他胸骨。严峫连哼都来不及哼,身体失去平衡,向车后一滑!
  这要是滑下去,刚才那扭成麻花的车门就是他的下场。所幸千钧一发之际,严峫单手勉强抓住了车顶架尾端,堪堪稳住身形,还没缓过劲来,迎面又是一记重拳直捣胃部。
  “噗——”
  严峫喷出一口水,差点把胃从喉咙里吐出来。剧痛中他手臂喀拉绷紧,被闻劭拉住横拽;他还来不及反击就被背摔过肩,腾空而起天旋地转,嘭!!
  严峫仰天朝上重重摔在了车顶上,八十多公斤体重将钢板生生砸出一块凹陷!
  “蠢货,”闻劭冷冷道,“你连跟他死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紧接着铁硬的手肘从上而下,直击严峫天灵盖!
  ·
  “——报告指挥车!我们已驶出发夹弯,严队跟主目标在吉普车上打起来了!”韩小梅尖尖的尾音在步话机中回荡:“现在怎么办?请指示!!”
  指挥车显示屏上,每辆警车的实时定位都是个小蓝点,正沿地图上的山道闪闪向前移动。桌上散着好几张画满了潦草废稿的纸,那是在过去二十分钟内被紧急提出又立刻否决的解救方案,从省厅到市局好几个领导脸色铁青,各自一筹莫展。
  “怎么办,老吕?”耳麦中只听刘厅凝重地道。
  吕局迟疑地张开口,刚要说什么,突然只听技侦那边黄兴变了调的喊声响起:“吕局!吕局!不好了!”
  不好了这三个字就像三根钢针,嗖嗖嗖刺中了这帮领导们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霎时所有人都站起身:“怎么了?”“怎么回事?!”
  黄兴手中捧着一张传真,在显示屏荧光中,隐约只见他脸色发青:“当……当地林业部门刚发来的,实时卫星图像……”
  吕局意识到什么,冲上前唰拉夺过那张纸,只定睛一扫,就屏住了呼吸。
  ·
  哗——车顶尘埃被撞击簌簌而下,江停抬头一瞥。
  严峫仰躺朝上,双臂交叉,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抵住了对方的手肘,残酷漫长的角力让两人的表情都微微扭曲,汗水一滴滴从脸上蜿蜒而下。
  “……谁……他妈要死在一起……”严峫咬牙切齿道,目光因痛苦而格外彪悍锐利:“你自个去死吧,老子偏要跟江停一道活……!”
  他骤然屈膝前蹬,那是个闪电般犀利狠毒的倒挂金钩;闻劭眼皮一跳,只觉面门厉风撞来,措手不及间被当头一脚失去平衡,登时摔下了车!
  严峫鲤鱼打挺起身,劈手抓住铝合金架,扭头只见身后已经不见人影。
  摔路面上了?还是被碾进车底成肉泥了?
  严峫狼狈不堪,不住粗喘,一道道汗迹混合着鲜血与尘土,从结实的脖颈淌进了衬衣领。突然他瞥见什么,低头只见车尾后,闻劭也正喘息着踩住保险杠,死死抓着备用轮胎。他钢铁般的手指青筋暴起,力量确实相当惊人,在车辆剧颠和狂风呼啸中竟然还能勉强固定身形,始终摔不下去。
  “我艹!”
  严峫脱口大骂,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弓身抓住车门边缘,裹着寒气翻进了副驾。刚落坐他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按住自己腹部,竟然摸出了一手温热黏腻的血。
  吉普轰然飞驰,江停一打方向盘,神乎其技地绕过山壁之下坍塌的碎石:“你怎么了?”
  严峫眼底微光闪烁,不动声色把掌心在裤缝边蹭了蹭:“没什么。”
  “你受伤了?给我看看!”
  “没事,没有。小心!”
  前方二十米,又是一堆乱石从右侧车灯下闪过,将原本山路几乎堵绝,只要撞上必定车毁人亡。眨眼间江停踩油门、拉手刹、橡胶轮胎发出刺耳尖啸,从乱石中呼然穿过,前方地狱般黑暗的夜幕迎面而来。
  副驾车门已经没了,严峫死死抓着安全扶手,在澎湃风声中吼道:“为什么不开远光灯——!”
  “……”
  严峫一偏头,后视镜中映出江停坚冰般深刻清晰的脸。
  “快没油了,”他低声回答。
  严峫瞳孔猝然缩紧。
  “严峫,你听我说。”江停冷静地开口道,直视着车前窗,紧挨他左侧便是黑不见底的断崖深渊:“你脚下有把匕首,后座地上还有把枪,先试试看能不能摸到;现在这段路太窄,你那边又紧靠山壁,跳车危险性太大……”
  “住口!”
  “待会我数三二一就把车往左开,喊跳的时候你立刻跳。这下面落崖可能有几十米,万一你没跳出去,那就……”
  “跟你说了住口!”严峫终于从后座地上够着枪,粗暴塞进江停后腰枪套,然后捡起匕首,打开杂物匣,赤红着眼盯着那堆炸弹。
  金属球被包裹在密密麻麻的电线里,貌似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但他知道,碰撞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哪怕江停能在这惊怖的死亡山道上开到最后一刻,当汽油耗尽时,轮胎也自然会停下。
  他们的生命已经在以分钟为单位倒计时了。
  “我艹他妈,”严峫拿着刀在电线上笔画来去,嘶哑道:“这玩意到底怎么弄?直接断线行不行?我割断哪根线,要不我直接把仪表盘拆了?”
  突然江停一伸手,掌心握住了他皲裂流血的手指。
  “你听我说,严峫,”尽管车灯仅能照出方寸之地,江停瞳底却仿佛有一层平静柔和的微光:“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其实在情绪感知方面存在问题的不仅仅是闻劭,还有我。”
  严峫怔怔盯着他。
  江停手极其冰凉,但掌心却干燥无汗,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灵魂深处坚定、平稳的力量。
  “我整个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都怀疑自己有某种情感障碍。我没有家人,不想交朋友,对爱情全无触动;工作后我对手下没有任何个人关心,对上级只是有事说事,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情在我看来都不过只是义务。我把自己隔离在了所有社交关系之外,所有已知的人类情感中,我唯一能切身体会到的,就是憎恶。”
  江停顿了顿,说:“我憎恨吴吞,厌恶被控制的自己,我想摧毁他们蜘蛛一样无处不在的利益网,除此之外心里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严峫竭力压抑,但还是忍不住鼻腔中的酸热,他反握住了江停的手。
  这紧促的交握似乎能传递给江停更多力量,他笑了笑:“直到我遇见了你。”
  吉普右侧靠近山壁的那一边,坍塌石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仿佛正预示着前方不同寻常的路况。
  汽油越来越逼近底线,警示红灯不断亮起。
  “如果我在年轻时遇到你,也许很多决定命运的细节也会就此不同,甚至我可能会早早就开始一段很好的恋爱。但还好我们相遇得不算晚,至少让我还来得及直面以前不敢正视的自己,以及从来不敢承认的感情——我想报仇,不是出于任何责任或义务,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念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到我不敢面对的地步。”
  江停微吸一口气,他没有看严峫,尾音中有些奇怪的颤抖:
  “同样我让你跳车,也并非出于人性本善或牺牲精神,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风声突然消失,喧嚣归于寂静,漫漫黑夜在眼前铺开长路。
  那旅程尽头闪烁着星辰般微渺的光点。
  严峫俯过身,在江停鬓角印下一吻,沙哑道:“你把车门打开,待会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跳。”
  江停微笑起来,似乎有一点伤感:“可我这边是悬崖……”
  这盘山道是顺时针方向行驶的,似乎冥冥中早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但严峫还是坚持:“你把车门打开。”
  江停目光一转,两人在幽暗中短暂地注视,严峫带着铁锈的炙热呼吸拂在他嘴唇间。
  “……”就像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无数次温柔妥协,江停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打开了驾驶座边的车门。
  下一刻,他只感觉严峫抬手用力地、紧紧地一握自己手腕,探身翻出副驾门,爬上了晃动的车顶。
  ——这是要干什么?
  江停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只见后视镜里红蓝光芒急闪,好几辆警车同时加速追了上来,北风中隐约传来扩音器呼喊,但内容模模糊糊难以听清。
  噌!
  江停觅声一转头,蓦然变色。
  严峫双手紧抓车顶,脚踩在驾驶座那一侧车门口,整个人凌空吊在车外,背对着悬崖,只要稍微失手便会掉进万丈深渊!
  “别怕!我护着你!”严峫在凛冽寒风中喝道:“我在这里!”
  “……你干什么?!”江停惊怒失声:“上去!”
  “跳!我抱着你!”
  “上去!!”
  “前方……九百米……”
  风驰电掣的警车越来越近,只字片语终于随风传来,那是余队已经叫哑了的嗓音:
  “道路完全封死……”
  “……山体塌方,八百米外道路封死,立刻跳车!重复一遍八百米外道路封死,请立刻跳车!!”
  车尾后,闻劭眼底剧烈一缩。
  严峫和江停不约而同,掉头往前望去。车灯朦胧越过黑雾,远处隐约一面顶天立地的黑墙,正迅速由远而至!
  “听到没?!江停!”严峫的暴吼几乎破了调:“给我出来!立刻!”
  “你他妈的给我上去! 算我求求你!!”
  “跳!!不然老子跟你一块炸死,妈的一块死!!”
  塌方凝固后的巨大山体近在眼前,仿佛死神展开骨翼,悬于半空,淹没了江停的瞳孔——
  “江停,听我说,我爱你,这次咱俩都是胜利者。”严峫音调陡然变为哀求,发着抖说:“来,别怕,我一定抱住你……江停!!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跳——!!”
  巨石转瞬而至。
  失控的咆哮回荡在山涧,下一秒,江停纵身冲出车厢。
  从高处向下俯视,整个世界化为无声。严峫被冲力撞向半空,狂风高速呼啸,他张开手臂紧紧裹住江停。
  吉普一头撞上山壁——
  轰!!
  天地间爆出一团明亮的火球,就在那强光中,两个紧密不可分的身影被抛出弧线,坠向了不可知的断崖。


第152章 
  陡峭悬崖上黑烟滚滚; 石头被烧得开裂;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燃烧后呛人的气味。
  长长的警车在山道上排成行; 红蓝警灯照亮了天际。特警、刑警、救生员、森林公安……无数制服匆匆来去,狼眼手电的光束在山崖下交错晃动。
  “第二区域没有!”
  “第三搜救区也没发现掉落痕迹!”
  “向下深入十米,搜救面积向橙色范围扩大; 不要放弃!”
  指挥车遥遥停下,吕局连大衣都来不及裹,便在几名现场指挥员的簇拥下匆匆走来; 劈头盖脸沙哑问:“怎么样了?”
  “不好。”余队被人左右扶着; 不知是冻得还是累得,只见满眼眶通红:“两个人都摔下去了; 闻劭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是也跳了崖。搜救队已经覆盖了整个红色重点区; 目前还没任何发现。”
  “有破碎人体组织吗?”
  余队脸颊猛地一抽,连身后赶来的魏副局都闻声变色; 不远处一拥而上的刑侦支队好几个人同时软了下去。
  但吕局却紧盯着余队,眯成缝的老眼有种坚冰般的镇定。
  “……目前……也没有。”余队艰难地顿了顿,说:“一旦有发现; 救生人员会立刻装袋送上来; 让我们……做辨认。”
  吕局点点头,望向脚下。
  黑不见底的山涧蹿出阵阵寒风,像是大地上通往地狱的裂缝,隐约听见阴风涌动时凄厉的哭号。
  “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尽最大的努力。”吕局缓缓道,“通知严峫的父母和杨媚,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严队!”
  “严队你在哪!”
  “江队!”
  “救援来了,坚持住!听到请回答!”
  ……
  喊声和喧嚣渐渐向下移动,被北风卷起,一呼而散,渐渐消失在远方。
  昏沉,剧痛。
  就像无数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大脑,严峫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却仿佛蒙着磨砂纸一样模糊。半晌他终于慢慢对准聚焦,四肢百骸的疼痛渐渐爬回神经末梢,却连叫都叫不出来,满口里凝固的铁腥。
  “……江停呢?”他精疲力尽地想。
  然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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