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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破云-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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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哦,其实是前两天吕局叫我去违禁待销仓库帮忙做审核,看到禁毒支队送去的缴获赃物,里面有一箱海洛因被整理成了小包,每包密封袋上都贴了条做标记。”严峫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之前只管搜查毒品,从不知道毒品进了待销仓库之后会被怎么处理,直到看见这一幕后,才意识到你当初藏匿那袋蓝金,是因为发现了它右下角的待销编号,从而确定了胡伟胜那包蓝金是曾被缴获的赃物——但你是怎么确定它来源于恭州,而不是其他地方公安?”
  江停瞳孔压成一线,在昏暗中隐约闪烁着锋芒。
  “因为那个待销编号,”他冷冷道,“是我的笔迹。”
  ——怪不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藏匿!
  严峫又无声地“哦——”了会儿,琢磨道:“所以胡伟胜醉酒后跟人夸耀,说他这袋蓝金是从黑桃K那里偷的,这话应该是撒谎。真相应该是恭州系统内部有人在私下贩卖已被缴获的待销毒品,机缘巧合之下这一袋蓝金流到了胡伟胜手上?”
  江停点了点头:“应该是。”
  “嘶,”严峫摩挲自己的下巴,思量半天,感慨道:“贵副本果然是个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啊……哎!又打人!”
  严峫笑嘻嘻攥着江停的手,把他上半身往自己精壮火热的怀里拉了拉,问:“你怎么确定那个私下贩毒的就是齐思浩?”
  江停维持着这个上身略微倾斜的姿势,把双手放在严峫掌心里,让他紧攥着,也不抽回来,说:“我不确定,只是怀疑。各省公安厅对缴获毒品的集中销毁通常是一年一次,通常还有废品处理专业人士和省公证处的人参与,如果其中有作假的话,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其中应该有一整条利益链。而齐思浩身为支队长,是打掩护开绿灯的重量级角色,说他没参与绝对不可能。”
  这话倒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江停顿了顿,眼底渐渐浮起阴郁的神情:“我这次去恭州,确定了一件事情。”
  严峫的神情专注了起来。
  “我列出了三年前塑料厂爆炸案的幸存缉毒警名单,发现这些人家里现在的情况都不太好。有一些病退了,一些调走了,还有几个下沉去了派出所,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干禁毒了的关系。”
  江停仰起头,严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喉结上下一滑,似乎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再开口时他已经抑制住了声音中的沙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只有齐思浩升官发财,出入豪车,据打听还刚把孩子送出国留学。”
  严峫神色微微一动,安抚般拍拍江停的肩。
  “我没事,”江停嘶哑道。
  不知为何严峫心底突然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庆幸。
  三年前那场爆炸是江停心中永远的刺,刺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寝,刺得他心底永远有个地方在溃烂流血。但有人可以恨总是件好事,不至于到最后一天,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罪孽都终归于自己,唯一能恨能报复的对象只有自己。
  对江停这样的幸存者来说,有人可以爱和有人可以恨,都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盼头。
  江停这个人,基本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消极情绪,哪怕在严峫面前失态也是很短暂的,很快就深吸一口气,重重搓了把脸。
  “三年前策划行动时,齐思浩只是个普通缉毒警,就算跟黑桃K手下的人有些勾结,泄露关键性情报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他当上支队长以后,在私下贩卖待销毒品这方面,他算是暴露出了能让我们抓住的致命把柄。”
  江停和严峫对视时眼神总是亮的,但当他勾起唇角时,那俊秀面孔上的微许笑意,就有些冷酷的意思了:
  “——你说,要是黑桃K知道齐思浩曾经参与私下贩卖蓝金,他会怎么做?”
  ·
  建宁市公安局。
  “我什么都不知道,严峫出了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方正弘激动的吼声隔着玻璃都清晰可闻,根本用不着戴无线耳麦。余珠皱着眉头把耳机拿远了点,叹气道:“老方这几年真是……”
  吕局胖胖的身影背着手,站在她身侧,玻璃上倒映着他纹丝不动的面容。
  “老方你冷静点,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人儿了,你也知道程序是必须要走的,是不是?”魏尧坐在问询室的铁桌后,自觉已经劝得苦口婆心了:“咱们公安局的刑侦副支,很大可能性是在市局里出的事,你说我们能不来问你吗?我们不仅问了你,我们还……”
  方正弘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们现在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我 ,行了吧!”
  这一刻魏尧真心怀念起了严峫的好脾气。虽然这个混小子吊儿郎当且越骂越皮,但跟方正弘比起来,首富家的宝贝独苗反而好处理多了……
  “我们不仅怀疑你,我们还怀疑秦川,还怀疑刑侦支队的每一个人,任何有动机有条件作案的人都在嫌疑范围内。”魏尧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更加语重心长:“老方,如果局里真有幕后黑手存在的话,我们是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的,不然这次被害的是严峫,下次又会是谁呢?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更多无辜的同事。所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一定要彻底清查、杜绝后患,决不能一床锦被盖过去就当没事发生……”
  魏副局的絮叨不知第多少次被方正弘打断:“怎么就不能一床锦被盖过去了?”
  魏尧眨巴着老眼。
  方正弘森冷道:“那不是最简单高效的处理方式么?”
  可能是问询室光线暗的原因,方正弘原本就青白蜡黄的脸色在灯光下越发病态,两颧泛着激动的虚红,眼珠又有些浑浊,直勾勾盯着人,竟然给魏尧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森感。
  “……”魏副局愣了会儿,终于问:“老方,你是不是对组织有什么意见?”
  玻璃窗外的余珠摇了摇头,有点啼笑皆非:“这个老魏,怎么能把问询搞成这样?”
  “因为关心则乱。” 吕局沉沉道。
  余珠一怔,却只见吕局推门走进了审讯室。
  “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么抓着我不放不就是因为已经把我定罪了吗?!是,姓严的是建宁首富家公子哥,出什么事你们都要从重从快调查,但老魏我告诉你,我方正弘可是自己一手一脚凭功劳从底层挣上来的,我抓过的犯人比他严峫见过的都多!这么多年来我问心无愧……”
  魏副局正听得头疼,只见吕局进来,立刻站起身:“老吕你看这,唉——”
  吕局摆摆手,示意魏副局出去,然后拉开椅子坐在了审讯桌对面:
  “老方。”
  吕局那张端庄圆胖的脸上,一丝笑影也没有,那重若千钧的分量沉沉压住了方正弘,让他唾液四溅的呵斥不知不觉低下去,直至悻悻挪开了视线。
  吕局说:“你看着我。”
  “……”方正弘一咬牙,梗着脖子抬起脸。
  吕局问:“是不是你干的?”
  魏副局正走出审讯室,余珠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两人就同时听见了这句问话,齐刷刷诧异地回头望向玻璃窗。
  方正弘硬邦邦甩出三个字:“你说呢?!”
  “他他他,你说他这是什么态度?”刚碰了一鼻子灰的魏副局登时怒了。
  余珠赶紧摆手把他安抚住。
  吕局却像是完全无视了方正弘耍赖似的态度,平和冷静地问:“如果不是你,为何你要在明知药酒来自严峫的情况下阻止秦川喝它,并且在事后扔掉了空药酒瓶?”
  审讯室里只能听见方正弘粗哑的喘息,他的脸色青红发紫,过了一根烟工夫才冷冰冰道:“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想说。”
  ——不想说?
  这不是明着在打滚抵赖吗?!
  这回不仅魏副局,连余珠脸色都是一冷,两人同时向单面玻璃窗走近了半步。
  但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是吕局并未有任何反应,稳定有力的声线也没有丝毫改变,终于问出了他进入审讯室以来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能相信你吗,老方?”
  这次方正弘沉默的时间比上次还长,直到魏尧等人都觉得他不准备回答、或者已经无话可说了的时候,才见他面皮一抖,浮现出了一个阴不阴阳不阳,让人看了心里油然升起不适的笑容。
  他从牙关里吐出了一个字:
  “能。”
  吕局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开了又关,余珠迎着吕局快步上前,刚缩紧眉头想说什么,吕局手一抬挡住了她未出口的问话:“我相信方正弘。”
  魏副局脱口而出:“什么?”
  两人神情都惊疑不定,但吕局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冷淡地道:
  “投毒的人不是他。”


第100章 
  冼升荣; 男; 四十岁; 曾因各地流窜盗窃、贩卖摇头丸等入狱,出狱后来到江阳县打工。
  江阳县附近省道边某个小超市的防盗摄像头,拍下了冼升荣匆匆离开现场时留给人世的最后一个背影。几个小时后; 魏尧、黄兴等人从他站立的地方提取到了一枚9mm鲁格弹壳;半个月后,六十公里以外的国道某处发现了他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死因,交通肇事。
  “鬼知道是肇事还是故意; 反正都已经撞得稀烂了。”车载蓝牙中传来苟利呼噜呼噜吃面条的声音; 说:“哎老板再给我来个卤蛋,加点儿辣子谢谢……初步尸检报告看不出任何异常; 二次尸检也没查出个卵。总之呢,交通肇事是最难鉴定的故意杀人手段之一; 我们法医的活儿已经干完了,我建议你还是回去继续跟监控相爱相杀吧。”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严峫坐在副驾驶上,一手下意识抓着自己今早出院时没来得及抹发胶的头发:“你可是法医主任呐我苟,二次尸检什么都没查出来?你跟县城法医一个水准哪?”
  苟利坐在面馆里吃得很香; 耳朵上挂着一只耳机; 闻言轻蔑地哼了声:“少来这套,当年就是你一个劲怂恿加撺掇,害得我连轴加班了半个月,一人儿解剖了整个系列投毒案——我可告诉你,这么多年过去激将法已经不管用了; 甭想让我回去做三检!”
  “行吧,把二检报告发给我瞅瞅。”严峫无奈而宠溺地道,“真拿你没办法。”
  苟利被恶心得一个哆嗦,失手挂断了电话。
  少顷手机嗡地一声,二次尸检笔记发了过来。
  江停淡定地开车,严峫坐在副驾驶上,一手翻看苟利的笔记,另一手不老实地搭在司机腿上,每隔几分钟就试探着往腿间伸,然后再被江停毫不客气地捉出来。
  本来按严峫的说法,举家出游时只要老公还剩一口气,都决不能让老婆来开车,这事关男人的地位和尊严。但因为他刚办出院,江停不放心他开两个多小时回建宁,便称自己现在对坐严峫开的车有了心理阴影——上升到了PTSD的高度——强行把他驱赶到了副驾驶上。
  严峫深觉自己信仰的大男子主义受到了挑战,但转念一想,他早上出院时既没来得及洗头洗澡换衣服,也没来得及刮胡子做发型,个人形象已经由下海挂牌五万起价降到了包夜八百买二送一,江停开车的话就没空注意他了,于是欣然答应。
  “冼升荣曾经上过体校射击专业,怪不得会被聘请为杀手。”严峫对着手机沉吟道,“不过死得也挺惨的,背部肌肉及肋骨严重磨损,软组织挫伤,肺部体积变小,直接死因为气血胸导致的呼吸困难及失血过多……”
  “典型的肇事拖拉致死,”江停握着方向盘道。
  严峫点点头,“应该是被拖行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但因为尸体发现得晚,地方交警中队对现场的保护意识不强,导致无法精准确定案发路段。说实在的这是我最讨厌的交通肇事案了,第一没有具体时间,第二没有精确定位,监控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江停问:“那冼升荣的社会关系,收入状况,家属朋友等都排查过了吗?”
  “据说是排查过了,平时跟他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嘴里没问出什么情况来,银行流水也没有异常,只有家里存着五万块钱现金旧钞。”
  ——旧钞。
  不论是谁雇佣的冼升荣,这个人的反侦察能力都已经相当强了。
  “……才五万,”江停喃喃道。
  严峫调侃地瞅着他:“怎么,老公的命比你便宜,你感到很骄傲?”
  江停挥手似乎想给他一下,被严峫当空抓住,在掌心里掐了一把。
  “别闹。”江停立刻把手抽回来把住方向盘,白皙的侧脸貌似一本正经地,专注望着道路前方:“我只是在想怎么会这么便宜,不符合我对……不符合常理。”
  严峫叹了口气:“我现在相信你以前确实没谈过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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