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归途-明灼-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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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也就是逗他一句,他扭头对旁边站着的两个保镖说:“听听他现在在干嘛。”
严钧:“……”
他什么时候在康明文身上装上窃听器的!
老板下令,那边立刻有人把窃听装置抬了进来。不得不说,陆祁出品必属精品,这音效简直不要太好,连康明文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能听见。
陆祁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非常自然的植入广告:“这是我投资的一家电子公司的最新产品,声音再调大一点连他心跳声都能听见。”
“……”严钧抽了抽嘴角——不就是咚咚咚嘛,有什么好听的。
康明文那头一直没传来声音,陆祁也不着急,还是老神在在地喝着白开水。
不过康明文到底没让两人失望,也就五分钟不到,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真真切切地听到康明文压抑又低沉的声音。
“老师。”
严钧的头皮就是一炸,现在他一听到老师这个词就有点敏感过分,心说不是吧,又是他?
紧接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沧桑又邪性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设备里传出来,“我的孩子,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康明文的呼吸一顿,并没有接话。
那位动不动就要强行出场秀一圈存在感的“老师”似乎也从这样的安静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原本温柔的有些诡异的语气瞬间淡了下来,像是撕下了一层粉饰太平的虚伪假面,“怎么,不高兴?”
“我只是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父母被杀的真相呢?”
“哦,”Z了然,“看看来你这是知道了?”
他不甚在意地说:“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亲手杀了你的父母这难道不是事实嘛?”
康明文的声音有些焦躁,“可是——”
“可、是?”Z冷冷地重复这两个字,那扑面而来的阴冷见缝插针般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可是什么?别人的一点迫不得已就让你连血海深仇都忘了?我是这么教你的?”
他毫不留情地叱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康明文没有说话,良久,他才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充斥着自嘲,失落,悲哀,只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堵得慌,“狼心狗肺——”
“您说得对。”
Z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异常一样,或者说,他对他的态度毫不关心也浑不在意,只是吩咐道:“尽快回墨西哥,我不养废人。”
康明文:“老师,我想好好想想,想清楚。”
“随便你。”Z丢下一句,就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不辨喜怒。
此时,无论是监听的人,还是被监听的人都知道,康明文已经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弃子了。陆祁已不欲多听,他直截了当地站起身吩咐底下的人说:“把他给我抓回来,让他开口。”
他又补了一句,“方法不论。”
一旁,严钧望天,“我前脚把人放了,你后脚就拆我台?”
陆祁挑眉,“你介意?”
严钧:“……”好吧,其实并不是很介意。
两人开车回了陆祁的别墅,一个在家用睡觉治愈自己,一个在书房解决还没有弄好的公司事务。晚上的时候,一吃完饭,陆祁就接到了保镖的电话,说是康明文松口了。陆祁和严钧又开车去了保镖说的地方,下车一看发现是个小仓库。
严钧一挑眉:“我就不进去了。”
陆祁点头应允,指着车载电视说:“这里能看见。”
他给严钧调好,就下了车。走过去一进门,就看到康明文面色惨白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已经被汗湿透了,躺在地上的样子就跟一条离了水濒死的大鱼一样,奄奄一息。
严钧透过显示屏,目光定定地看着里面被打落泥招,形容狼狈不堪的康明文,一张脸上面无表情,连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欠奉。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康明文冒着冷汗勉强支起身体仰头看着那个眼中连半点波澜都没有的男人,许是四肢百骸的痛楚撕裂了他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就连这样屈辱而卑微的姿态他竟然也能坦然受之了,他苦涩一笑,“也是,你那样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人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
如果康明文现在能看到严钧的表情,就会发现,这两位此时脸上的表情简直别无二致,俱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可是我记得,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那副仿佛别人对你只有谄媚奉承的份儿的样子,就像,就像,”他深深吸了口气,有点悲哀地说:“就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你低头折腰,强大得足以让所有人都闻风退避。”
仓库外面坐在车里的严钧听到他这段话轻呵了一声,摇了摇头往后一靠,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的成长会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吗?学生时代来自同龄人懵懂又中二的轻视,长大成人来自社会的漠视和怜悯,一路走来熙熙攘攘擦身而过的人流中每一个稍显轻蔑和同情的眼神,都在这个相貌堂堂又才华横溢的男人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痛恨甚至厌恶这种无法选择的命运,自觉自己站在被世界抛弃的背光而遍布青苔的角落,然而不可避免的,那种光满万丈受人敬畏的人既让他自惭形秽又忍不住像趋光的飞虫——本能的被他吸引。
归根结底,只他太渴望成为陆祁那样的人了。
只可惜英雄惜英雄,陆祁出身太好又是有真本事的人,再加上打小就在和死神的镰刀硬碰硬,骨子里有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偏执和强硬,欣赏同样坚韧不拔,能力卓绝的人,是绝绝对对不会看上一个捧着几两玻璃心天天自怨自艾的美少年的。
所以,康明文连输都算不上,他压根就没判过入局。
严钧的确很了解陆祁,此时他看着地上狼狈不堪却又隐带希冀的康明文,面上的表情几乎是波澜不惊的,在他看来,喜欢他的人图的无非三点——钱、权、色,他不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能突破这三样的禁锢,更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着一份没来由的感情。
他在除了亲人和爱人以外的人前,大多是不近人情的——比如现在。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康明文一僵,只觉自己那常年被自己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又甜又涩的喜欢刚窥见一缕天光,就被人拖到了大街上游街示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路烧焦到了他心里,把心口尚余的温度烧成了一把一吹就散的灰烬,心上徒留一道黑漆漆的丑陋伤疤。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地认识到,那个在他心里高贵如神祇的男人果然不出他所料的视众生如蝼蚁,而他,就是蝼蚁中的一员。
哪怕是他被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觉得羞辱,他觉得自己这样太可悲了,简直就像个自说自唱的小丑,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像是要压抑不住那一层一层涌起的愤怒。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那你想问什么?”
陆祁:“我要知道CR的所有事。”
康明文报复性地冷笑,“我说你就信?”
陆祁不置可否,“如果严钧在的话,他肯定要说你绝对不会包庇一个陷你于不仁不义又不把你当人看的人。”
康明文直觉他话里有话,抬头看他,却一眼望进陆幽深的瞳孔深处那不容错认诡谲和冷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说。”
康明文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却不敢再看他那双能将人拉进深渊的眼睛,只飞快地说:“我知道的也不多,他并不是很喜欢我,更不用说信任我,我能接触的事很少,我只能告诉你现在CR总部的大概位置和我所知道的他们的打算。”他清晰的说了一个地名,说到别的就带上了些许的不确定,“据我所知,‘战士’卖的很好,组织里已经有大笔的资金流入可供他继续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还有就是之前折了好多人手的抓捕计划终于被‘庚金’终结,叛徒陈落已经被抓回了总部等待处置。”
陆祁替严钧问了一句,“怎么处置?”
康明文老老实实一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活不了,她的危险系数太高。”
“庚金是谁?”
“庚金很神秘,据说是CR的第一高手,神出鬼没,我没见过他。”
“就这些?”
“我真的知道的不多,”康明文眉间微皱,他犹豫了一瞬,眼神微闪,“还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对那个陈落和……严钧更感兴趣一点,反而对CR的运作不是那么上心。”
陆祁终于不再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了,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康明文身上似有千斤的重量。
康明文从未怀疑过这个男人的可怕,在这样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他的额头渐渐带了汗意。
陆祁沉吟片刻,对他的话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你走吧。”
康明文一愣,看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觉得气不顺,忍不住对着转身往外走的背影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如果严钧知道你阳奉阴违,不知道要怎么想。”
他以为陆祁根本不会搭理他,没想到陆祁竟然真的停下了。
陆祁突然抬手对着候在一旁的保镖做了个手势。
仓库外面严钧的屏幕立刻变成一片雪花,严钧的眉间一动,推开车门往里走。
而此时,陆祁看着面带吃惊的康明文,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庚金曾经在我肩膀上打了一枪,我差一点就把他留下了,没想到还是被他逃走了,身上还走了我五颗枪子儿。”
康明文愣了一下,随即大骇——既然他认识庚金为什么刚刚还要问他庚金是谁?
陆祁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严钧不喜欢我的手伸得太长,可有些事不说我又怕他马虎大意。”
“所以,只好借你的嘴一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在太忙,又卡文卡得厉害,竟然断更了,深夜奉上小肥章,给大家赔礼道歉。
☆、营地
陆祁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严钧正行色匆匆的往这边来,他的表情柔和下来,迎上去,“怎么跑来了?”
严钧看他一眼,“我看视频断了,以为出了什么事。”
陆祁一笑,“怎么,吃醋啊?”
严钧抱着肩膀斜斜往上撩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陆祁坦然受之,一脸正直。
到底没有他脸皮厚,严钧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回身往车上走,陆祁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到车旁边,严钧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站住脚伸手去接电话,陆祁从他身后绕过来帮他打开车门。
严钧瞥了他一眼,脸上带了点笑意,弯腰坐进车里。
电话那头正是上午才见过的林迪木,“你给的地址我已经交给国际刑警方面了,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墨西哥当局不允许除了国际刑警外的各国人士入境。”
严钧笑了,“意料之中,真让你们乌乌泱泱一群人说进就进,他们还要不要脸面了。”
林迪木:“不过,那位李旭东跟我漏了漏口风,那意思他们想从咱们这外聘一个‘顾问’。你去吗?”
严钧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开车的陆祁,斩钉截铁地说:“我去。”
林迪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就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那你自己和李旭东联系吧”就挂断了电话。
严钧挂断了电话,若有所思地用手机敲了敲左手手心,偏头去看陆祁。
陆祁专注地开着车,连眼神都没偏一下,“想做什么就做。”
严钧扬了扬眉,略感惊奇——这位之前不是还要死要活地说走哪都要带上他吗?这回怎么不作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把电话拨给李旭东,
国际刑警那头早就把目光瞄到严钧身上了,见他主动请缨,两方立马一拍即合。李旭东告诉严钧三天后出发,一切装备证件他们都会帮他准备,只要他三天后准时出现在机场就行,
严钧乐得清闲,欣然同意。
墨西哥丛林深处不知何时建立起一座隔绝人世的大型毒品制造基地,成片成片的厂房粗暴地驱逐了原本遮天蔽日的巨树,像剃头的推子一样推出了一块又一块丑陋的斑秃。
装备齐全的武装分子统一穿着墨绿色的迷彩作战服在其间穿梭往来,巡逻戒备,鲜少能看到其他装束的人在基地中走动。
除了一个男人。
他裹着一件洗的掉色的驼色短夹克,脚上蹬着一双沾了灰的作战靴,揉着一脑袋鸡窝似的乱发晃晃悠悠地从移动小楼里走出来——像是一只进了狗群的头狼,又像一滴滚进冷水的沸油,基地中代表着某种秩序的无限循环被打破,那些看起来麻木又凶悍的亡命徒们纷纷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颅,默默避开一条通路以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