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剪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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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头绑白布条,身穿白衬衫和呢格裤的男学生站在写着“文明大国,岂受倭奴之辱”字样的旗帜下面,正领着大家喊着如上口号,震耳欲聋。
聚集的民众几乎占领了大半条路,把交通都堵塞了。他们正站在日本人办的报纸《周报》的报社前面演讲。
随后,人群举着旗帜开始向前移动,似乎要游xing 了。
车子在大丰和米店门口进退不得,于是柳彦之在身穿便衣的卫兵保护下从车上下来。
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聚集,挤啊挤,把柳彦之和其他人给挤散了。
柳彦之四处张望,突然他瞪大眼睛,愣了愣,呆立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有好几位年轻人在派发印有讽刺卖国贼的漫画和“指斥倭奴”字样的传单,他们把它递给柳彦之。
“请你支持我们的爱国行动!”
柳彦之把传单给接了。
这时有一个人在身后猛地拉住柳彦之的胳膊,立马奔跑,直到把他拉往一处无人的角落才停下。
“谨之……原来真的是你。”柳彦之惊喜地说道。
相反地,柳谨之上上下下地大量了一番柳彦之后,就没有一丝好脸色,“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人养着 ”
柳彦之瞪大眼睛,惊惶地盯着弟弟。
谨之是怎么知道的
柳谨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像是期待他的否认。
“不是……”柳彦之嗓子干涩,用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辩白:“我没……”
可他还没说完,柳谨之仿佛发现了什么,打断了他的说话。
“你身上戴的是什么”柳谨之的眼尖,手也快,他把柳彦之前襟那条闪亮亮的银链子给拽了出来,发现这竟然是一块制作精美的怀表,表盖中空,露出里面的阿拉伯数字表面和英文字样,表盖的周沿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这种表是是洋货,还是价格不菲的高级洋货,绝不是自家那个小钟表档里的存货。柳谨之记得,他大学里有个有钱的同窗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据说是他那去英国留洋的哥哥寄给他的,柳彦之的这块肯定也是英国货,那到底是谁给他的难到他真的给那些臭军阀当兔子爷吗?
柳谨之竭力忍住心里的怒火,盯着他问,“哥,这表到底哪儿来的”
柳彦之心虚地看了一眼弟弟,不敢说出来。
柳谨之被他哥支支吾吾的样子弄得心里更加疑惑,加上他哥浑身高级货,他想,莫不是那件事是真的吧?
这样想着,他更是憋着一股气:“你倒是说啊,有还是没有?”
柳彦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他最终还是万分艰难地点了头,承认了他被人包养的事情。
柳谨之看见哥哥点头承认后,脸色难看,眼睛里透露出厌恶和痛心,他吐了一口气,怒火难捺,厉声指责道:“你居然给别人当兔儿爷?你羞不羞耻你对得起阿爸阿妈吗?你还有没有脊梁”
柳彦之脸色惨白,如遭重击,冷汗倏然间从头顶淌下,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了墙边。
他没脊梁他不知羞耻
他弟弟说了什么,那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弟弟吗?那还是那个说等我读完大学,出息了就让你跟着我享福的弟弟吗?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他到底是为谁才没的脊梁。
想到弟弟辱骂自己的话,这字字句句的,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插进了柳彦之的心口。
仿佛天塌了下来那般,柳彦没有想到,他唯一的亲人居然那样想他,心痛到麻木。
就这样被人羞辱,对方还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柳彦之如何不心痛,他别开头,自暴自弃地任对方辱骂。
他浑身发冷,哪怕正值六月,哪怕头顶上还有一个大太阳,可他依旧冷得颤抖,这种冷是从骨髓里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仿佛全身都浸透在刺骨冰冷的寒水里头。
直直往柳彦之心窝子戳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但是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他仓皇地转身,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什么鬼怪在紧紧地追他一般。
柳谨之见哥哥急急忙忙地跑了,也没追,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十二章
外白渡桥是中国第一座全钢结构桥梁, 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主持修造,所有钢材料皆从英国进口,由英国工程技术人员完成整座桥梁的设计和架构,在1908年1月20日落成通车。由于它处于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界处,因此成为连接黄浦与虹口的重要交通要道。
而此时我们的主人公柳彦之,他正浑浑噩噩地在外白渡桥上向前走着。
等到叶元杰找到他时,晚霞已经映透半边天,美不可言。
叶元杰自得到柳彦之失踪的消息后,就一直担心不已,怕他被外面的运动殃及,又怕他在外面游荡遇害。
如今在桥上遇见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无形的痛苦与悲恸,叶元杰不知怎么的有点火大又有点心疼。
他下了车,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柳彦之的肩膀:“柳彦之,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你又想要闹些什么?”
柳彦之抬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依旧死寂,仿佛是在无声的抵抗。
叶元杰见他这么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更加怒火攻心,脸色紧紧绷着,目光骇然,忍不住动了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柳彦之脸上被扇出浅浅的红色印子,扇得他脑子嗡嗡直响,大口大口地直喘着气。
被叶元杰这么一巴掌扇下去,似乎也把他这些日子苦苦压抑的忿恨与不满也扇了出来。
一直异常安静的柳彦之,突然愤怒起来:“你放开我!”
柳彦之伸手扳他箍在胳膊的大掌,被箍得太紧了,扳不开,他就狠狠地咬在他的手上,“我受够了!谨之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你这下开心了吧?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凭什么这样欺负我,凭什么?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
柳谨之 他弟弟是怎么知道的
叶元杰遇事向来都是冷静自持,胸有成竹的,可他在看到柳彦之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时,在那一刻,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又从他心底袭来了,甚至比以往更甚,与此同时,一股名为后悔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悄无声息地滋生着。
瞧着柳彦之肿了一边的脸,叶元杰到底心疼了,抬手轻轻抚摸着被他打肿的脸,心中有点懊悔自己太冲动了。
“彦之,你就为这个伤心行了,别闹了好不好?那家伙不认你,你也别理他不就行了吗?你还有我呢,我们一起回东北去,只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嗯?” 他把柳彦之禁锢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声音放得很缓,难得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但柳彦之根本没有留心去听叶元杰的话,他心想,上海这个地方每天都有无数无辜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为什么最罪大恶极的叶元杰却活得好好的要是叶元杰死了就好了,那样这不堪的一切也许就结束了,这个念头一出来,柳彦之
鬼迷心窍地把他随身携带的那把用来修表的小刀刺进了叶元杰的胸口。
叶元杰突然感到腹部一痛,他下意识推开柳彦之,看到插在肚子上的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而柳彦之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元杰的伤口,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他嚅喏了下嘴唇:“那个……我……不是……”
这时卫兵们看到司令受伤,直直小跑过来,似乎想制住柳彦之。
柳彦之也似乎看到了他们,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但退无可退,他的后背已经靠到桥上的栏杆,随后他纵身一跃,掉落在黄浦江。
☆、第二十三章
叶元杰的身上有很多伤痕,比如他右手上的那条长长的疤痕,那是他八岁爬树掏鸟蛋时失足从树上掉下,被树肢划到的,他那时右手脱了臼,绑了整整一个月的绑带;比如他左手手肘上的刀伤,是他刚去德国军校那会儿,德国鬼子看不起他是个华人,想要教训他 ,可军校纪律分明,那人不能明着欺负他,所以想以搏击切磋来达成目的 ,说是公平地比一场徒手搏击,实则是仗着人高马大想教训他,可那德国鬼子哪里知道他从小习武,又经常和父亲的部下对打,他被人挑衅,心里窝着火,更是不要命地揍,逼得那个德国鬼子掏出军用短刀来反击,他用手肘一挡,那刀伤就这么落了下来;比如他左背上的枪伤,则是他的庶兄和他争权时,派人暗杀他而留下的。
这些伤,不管他当时伤得有多重,痛得有多厉害,可伤口一好,他也就抛之脑后了,可唯独柳彦之刺在他腹部的那一刀,哪怕比他以前受的伤要轻得多,哪怕没有触及要害,哪怕伤口早已愈合,可他每当午夜梦回想起时,依旧感觉痛入骨髓,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从心口上慢慢地把刀插了进去。
叶元杰心想,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柳彦之捅他的这一刀。
“扣扣……”敲门声打断了叶元杰的回忆。
“进来。”声音冷得不行。
林副官开门进去,恭敬地说:“司令,人已经带来了。”
叶元杰眼色沉了沉,“带我去见见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恶。
叶公馆的会客厅里,柳谨之被人反绑住双手,口里被塞了白布条,身后还有卫兵看着他。
叶元杰从楼上一步一步慢吞吞地下来,柳谨之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威严深沉的男人直往他而来,他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就是绑他的主使人,他艰难地站起来,神情激动地“唔……唔……”发出声音。
但他身后的卫兵却推了他一下,柳谨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这时叶元杰也走到了他面前。
叶元杰眼里看不出感情,他一把扯下柳谨之嘴里的布条,讥讽地说:“你就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大学生——柳谨之?彦之的宝贝弟弟?”
柳谨之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又猛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你跟我哥又有什么关系?”
“啧啧……我还以为,你被人关了一阵子后,总该成熟点,不应该还是这么幼稚才对。”
叶元杰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讥笑地说:“没想到你还是那种没有脑筋、听了演讲就会激动的大学生。你哥哥还真是养了个傻子外加白眼狼。”
说实在的,他一直嫉妒柳谨之,就因为他是柳彦之的弟弟,他就能得到柳彦之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爱护,而他居然还这样践踏柳彦之的自尊,现在柳彦之下落不明,他自个儿不好受,自然也不会让柳谨之好受。……其实说到底,真正伤了柳彦之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柳谨之见他这般羞辱自己,恼怒得不行,又见他开口闭口都提他哥,脑子里的某个想法一闪,脱口而出,“你不会就是我哥的那个姘头吧 ?”
姘头?
叶元杰眼里一沉。
柳谨之见他脸色不好,猜是自己说对了,他冷笑一声,“你是来提柳彦之出头的 ?哼,他自甘堕落跟你干出这种事,就别想我认他。”柳谨之怒到直呼柳彦之其名,连哥哥都不喊。
叶元杰听后怒到反笑,他意味不明地朝柳谨之笑了笑,“既然这样,不如你看完这些东西再说吧,如何?”
柳谨之看见他挥挥手,手下就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叶元杰直截了当的打开了袋口,把里头的一叠黑白照片拿出来,扔在地下给柳谨之看。
柳谨之低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咬牙怒道:“这是什么 ?”
里面有他的导师、《民国时报》总编邵力子和上海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物在“大世界”游乐场玩乐的照片、还有不少和他一起在街头抗议、派传单的同学和工部局高层接头的照片。
“你以为你们每天上街游xing演讲,派个传单,喊着抵制日货,那就能救得了国能改变局势愚蠢。也就你们这些天真的家伙还真就这么认为而已。”
柳谨之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叶元杰见他这副模样,似乎心情好了些,他嗤笑道:“看到没?你以为你们这些每天叫嚣着局势、抵制日货,派个传单的学生就全是爱国人士,他们中也有不少是为各个派系的军阀服务的。”
叶元杰半蹲下来,从中抽出一张放在上面,“听说你这么活跃在上海组织各种活动,都是靠你的导师邵力子支持的,我告诉你,你也不过是他手里的枪杆子,还是指哪打哪的那种。”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你不是说我是你哥的姘头吗?你说得没错,但你知道你哥为什么会跟我吗?因为你哥为了捞你这个忧国忧民的好弟弟出巡捕房,答应当我的小情人儿,怎么样?你不是很以你哥为耻吗?其实你也高尚不了哪里去。”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