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_雨疏海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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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病房门口,才听见里面有声音,猜测是人睡醒了,她拎着两手吃食欲推门而入,又听见有说话声。
贴门听,才听明白。
“我们分手吧。”
一来就是个重磅炸弹。王涵意懵在原地,同样被砸懵的,还有病房里、电话那头、今天刚刚甩过脸子的邵辉。
“什么?”气了一下午就接到恋人这么通电话,邵辉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我——”
话头被截住,邵辉语气很重,“不许说!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隔着电话,邵清明徒劳地摇了摇头,抖着嘴唇咬牙道:“你听见了……那我就挂了。”
“你敢!”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重如擂鼓击打在邵清明心口,想是钝刀割肉似的疼。
“乖,告诉我地址,有什么事情我们当面说,我不生你的气了,我相信你,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的。”邵清明下意识拿手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让哽咽声泄露一星半点,“我不是去参加什么夏令营,我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从寝室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在街边遇见她,她特别好,很依赖我……”
“邵清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拳头拍上墙壁的声音,邵辉的语气比他更不稳。
“我骗了你,也骗了爸妈……这两个月我一直住在她家,我们很快乐……”他满口胡言乱讲,不敢辨认电话里呼吸的节奏,“你记得你告诉我你要走的那天吗?那时候我正躺在她床上,她就在我身边听我们讲电话。”
“我不信,”那头的人像是哭了,声音很哑,“你在骗我……”
“我不骗你。只有我说的那些爱你的话才是骗你的。”贴着手机的半边脸被他压得木掉了,他似无所觉,“小辉,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你从来都不知道,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你,你比任何人都优秀……明明我都那么努力了,老师、同学……他们还是只喜欢你……”这样的说辞似乎让他冷静下来,他报复似地诉说道:“你知道你第一次强暴我的时候我多痛苦吗?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你被我甩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可是我好开心啊,我总算摆脱你了……”
“好开心啊……”
是了,这就是了。他是恨他的,他本就不可能喜欢他,谁会喜欢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呢?他又不是真的姓邵,他又不是那人的亲哥哥,他本不必包容他在意他喜欢他。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私的,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个不被疼爱的孤儿,他也不必向任何人付出爱。
情爱一场,只不过是他无力对抗下的妥协,卧薪尝胆,只为如今一日霸王。
“小辉,你哭了吗?”他咯咯笑起来,像是真的好开心,“你不过是有父母宠你,老师夸你,同学追捧你。你以为你的才华是凭你自己来的吗?不是!都是你生得好,会投胎,你爸妈教你的!你就是个骄傲自负、性格恶劣的混蛋!你还是个不敢担当、被人玩弄欺骗的懦夫!你根本就不如我!”
可是,这个混蛋、这个懦夫、这个不如他的人对他那么好,会帮他修剪指甲,会给他准备点心,会体贴他的身体,会照顾他的情绪……如今,却再无余地可转圜了。
“邵清明。”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恨恨的,一字一顿,许是被他一语惊醒。
“今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好。今天是你放弃了我,我永远也不会要你了。”
“我和你再无以后,我们谁都不回头。”
第二十七章
邵辉走得很干脆,先前答应的聚会都不见现身。王涵意再碰见班里人问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人提前上了飞机,前前后后不过一周,硬是将八月的行程提到了七月二十几。
逃什么,厌什么,告别什么?她心知肚明。
后来才告诉她始末的秦好语调平静,依旧是高中时期的朴素打扮,手里拿着厚厚一本雅思教材逐行逐字地背。她是也要出国的,今年或者明年,伦敦或者利兹。
生活多么戏剧化。肝肠寸断舍弃掉的人,不多时又可以有崭新的开始,而依旧有人驻守在原地,站在明明是回头一顾就能明了的位置,不言不语,默默受了所有的恶意和摧折。
秦好的飞机还是走了,彼时已是一年入冬,霜雪压枯枝,天地一片萧索。
她圣诞节从本市的大学回家,下车才看见客运站外那个臃肿的身影。不知怎的,无由来地就想到高中时期背的古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说的倒不是她这个归客,而是她眼前的来人。
原来就算不离开,春依旧会成为夏,夏依旧会成为秋,秋天留不住,冬天步步来。止步不前的人,也还是逃不开季节的悲喜。
她看他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了,有厚厚的冬装和不再憔悴的容颜。
“最近好吗?”王涵意将背后的书包颠了颠,不愿麻烦他帮忙,自顾自找了路往前走。
“嗯。”邵清明跟在她后面,有点沉默,“下周我就住院了。”
“啊。”她了然地叹了声。
“预产期是一月五号?”
“嗯。”
“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和宋宝回来陪你吧……剖腹产也挺危险的。”
“就……有些知情书要你们签,”邵清明哑声开口,缓了一会儿又道:“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你要走么?”王涵意垂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他们正走到新铺的沥青路上,压路车蜗牛似地吞吞爬过,“不麻烦的,我们不麻烦的。”声音还颤颤的。
“傻姑娘。”
他可以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了,不拖累所有对他好过、为他付出过的人,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心愿了。
他如此平和地面对将来,在之前,怕是想都不敢想。
心急见世面的宝宝偏偏不遂他的意,赶在十二月的最后几天发作起来,王涵意接起电话的时候,宋铭早就到了医院。
“我今天才回这边,哪知道敲开他家门他就要生了,”宋铭平时拿画笔的手难得不稳,估摸着也被吓一跳,“你快过来吧,路上小心安全。”
火急火燎跑进医院,被领进一间单独的小床房,宋铭正束手无策树在帘幕外,见王涵意来了抬手指了指里边。
王涵意无声做口型:“你是不是不长脑子,人家生孩子你慌个什么?”
宋铭也做口型回,模样忒委屈:“我不生不还不能急么?”
王涵意翻了个白眼。拉开帘子往前踏了一步。
就一步,看到的景象就让她哑然——那个人在疼,这是王涵意对此时此刻邵清明处境的首要印象。
她立刻就不动了,踏了一半的步子顿在那里,眼里闪烁徘徊。
“别太担心了。”宋铭见她不动,也不故作可怜玩闹,摆正了表情将她拉到身边,又道:“不会很久的,总要等到瓜熟蒂落。”
“就你有道理。”王涵意转身埋首在他肩头。
宋铭揽住她,不多说什么了。又调头去看里头那张床位。
下雪的深冬,屋外是灰蒙蒙的。西伯利亚风呼啸过境,寒峭的气氛无孔不入,哪怕是暖气充足的医院也抵不住冷,那人就侧向屋里睡,面色浮粉虚汗津津,白色棉被从脚盖到头,后颈的布料边缘微微青白色。
最突兀的是肚子。褪去外羽绒衣的勉强掩饰,他瘦得不像样子。被子从腰部下隆到快胸口的位置,头尾却塌下去,好似太平间里一架枯萎的裹白布干尸。
英国的那位,会后悔的吧?宋铭如此想,让王涵意扯了被子替他盖好,几息响动间,邵清明蓦然惊醒。
“元姐……”邵清明攀住王涵意的手臂,看了一会儿,才回神改口道:“涵意……”
“唔……”
“你别动别动!”王涵意俯身挨他坐下,“感觉还好吗?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不用了……”
“水呢?要不要宋铭去烧热水?”
“不用,”他抱着肚子撑坐起来,看样子很吃力,两个孩子确实很折腾人,光是肚子就看得人心惊,“傻姑娘。”他摸了摸王涵意的脑袋。
王涵意偏头抹眼睛。
“医生说,再过两小时我就要进手术室了,”他微微一笑,白腻的指间触上王涵意的手,却望向一侧两个人,要求有点过分,“你们能不能……能不能……”
踯躅了一会,他期期艾艾道:“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我……我不知道他的号码。”
两个人都匪夷所思地看他。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
鬼使神差般的要求,实在是不应该的。可他无处说,不表示无处想。分手这种事,最可怕的就是人走了,回忆还在脑子里,习惯还在身上,邵辉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样语调和眼神都历历在目,白日想不起,夜里也梦到,夜里梦不到,孩子动一动的时候,也会下意识记起来。
很可怕吧,邵清明无奈地笑了笑,他也找不到解脱。
“你……你联系他做什么呢?”宋铭压下王涵意的斥责,劝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联系也不迟。”
闻言,邵清明流露出慌乱而无辜的表情,语速快了些:“我不是想打扰他,我只是听听他的声音,”顿了顿,他大喘了口气,肚子疼得发硬,内里肺腑也揪心地难受,“你们……你们随便和他说说什么都好……让我听一听……”
咬紧了牙,好半天才憋了句:“求求你……”
“你是傻的吗?!”王涵意还是甩开了宋铭拉着她的手,“你之前和我说的什么?他对你又是怎样?你到这时候还惦记他你——”
“涵涵——”宋铭厉声打断她的话,伸手在荷包里掏手机,王涵意转头盯他的动作,眼眶一点点充血。
她是个心善的女孩,也很拎得清。当初喜欢邵清明的时候从未冒进,自认对邵清明也了解不少,如今才得以好生相处。可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一向进退有度的为人准则就破例了,虽不是心怀什么吃碗里看锅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出轨情愫,可也算是过界的,这还当着宋铭的面,倒是她不懂事。
也就闭了闭眼,长出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了。
电话拨通的呼叫声在暖和的空调房里响起,是一种类似于水底振鸣的声音,很闷很沉,如同屋子里滞涩的空气。
片刻后被接通。
“喂?找邵辉吗?他睡了。”
女孩的声音,宋铭向邵清明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好?你和邵辉现在在一块?”
“你是……”被道出身份,秦好顿了顿,似乎是拿过电话看了眼才回道:“宋铭?阿辉怎么不备注一下?害我还以为是谁呢,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问问他的情况,可以让他接电话吗?”
“很急吗?”秦好不太愿意,声音也压小了些,“他这几天在赶一份作品,刚刚才睡,这边都九点了……”
“我们有很急的事情,”王涵意插话道,“你是他女朋友吗?九点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
王涵意在她的犹豫声中露出失望和隐忍的表情——她想不到高一时几乎称得上是闺蜜的人会变这么多,原来那个开朗的良善的秦好不知不觉就不见了,现在在电话那头说话的,只是个为了喜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完全沦落自我且精于猜忌防备的可悲女人。
“算了……”邵清明闪了闪眼睫,伸手挂断了电话,“算了……”通话挂断,还是“嘟——”的 一声。
王涵意一手撑上床,想去抱抱他,却意外触摸到一片濡湿,她一把抓住邵清明的手,才发觉他在抖,挺着大肚子的身体在床边摇摇欲坠,他腹痛仰头,王涵意这才看见他汗泪双下的脸颊。
怔愣间,宋铭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应该是破水了。”宋铭沉静说道。
第二十八章
手术室无影灯亮得惨白,邵清明平躺着被推到几架鸣叫的机器之中,周遭吵吵嚷嚷,尽是仪器的响动和医生的呼喝声,不多时,有透骨凉的针头抵上腰侧。是麻醉剂吗?他昏昏沉沉地想,渐觉腰腹轻松。
耳畔有护士的声音,很轻、很柔……他眯了眯眼,慢慢地,好像丧失了五感。
“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一声。
“你一直乖,我就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再一声。愈来愈密集,愈来愈空远。
“再也不了,好不好?”
“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