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体绝命-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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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浅怔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雷鸣般的鼓掌声,近在咫尺的李海遥的缀泣声,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什么都听不到,脑海中茫茫地回荡着的,只有她放才轻轻说出的三个字。
她说,她愿意。
他连神父要求亲吻新娘都未曾听到。
直到他被窦怀叶伸手拉下,视线中突然撞进新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梁浅才陡然地红了眼圈,他看见他如今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妻子正隔着一层薄薄的头纱看他,那双美丽得如同绿宝石一般的双眼正看着他。
她的眼里没有别人。
窦怀叶在两人呼吸的交缠之间,轻声对他说:
“梁浅,我陪你到礼成。”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欠你的。”
不顾全场惊呼,梁浅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抖着白西装的袖口,轻轻地撩开了她的面纱。他看见窦怀叶顺从地低下头,对着他漏出一段瓷白的后颈。
他慢慢地将她越搂越近,装作没有看见她袖口下露出的那一小节雪亮的匕首。
梁浅在恍惚间想着,要是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愿望全部都实现了,为父亲报仇,娶窦怀叶,就算活得再长,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像他梁浅,想做的的事都能做到的。
他闭上眼睛,吻上了妻子颜色浓烈的唇。
窦怀叶能感到有水渍打在自己的脸上,她在白纱围绕间看见梁浅的俊美的容貌,那副洁白的头纱将他们两人轻柔地笼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梁浅在只有她能看见的地方,在吻上她的时候,哭了。
他微微离开她的唇瓣,眼眸与嘴唇一样湿润,他注视着她,那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卑微。
他问她:
“窦怀叶,你还爱我吗?”
窦怀叶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侧开了身子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经全部滑了出来,新娘白皙的手指捏住了刀柄,修长的食指按在刀身上,用力到指尖泛白。
她在梁浅的唇即将离开之时又重新追了上去,重新含住了他苍白颤抖的下唇。
起哄声络绎不绝,果真是什么样的钥匙进什么样的孔,新郎风流薄幸,新娘不是省油的灯。
梁浅全身都僵住了,一时间竟然不敢动作。
接着他便看见她笑了,饶是日日相对,梁浅也被那个笑容之美所震惊。
他看见透过彩绘天窗的天光落在窦怀叶的脸上,照亮了她脸上每一处阴影,就连因为病痛而瘦得凹陷下去的地方都被温柔的光线填满,她显得那样年轻,那样温柔,就像是他第一次在南方浓烈的阳光下见到她那样。
她是一朵美丽得耀眼的白蔷薇,即便在污泥里,也能叫人一眼万年。
窦怀叶咬了咬他的唇珠,轻声说:
“梁浅,我多希望,我不爱你了。”
梁浅在她举起匕首的前一秒闭上了眼睛。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随着怀中的热度一瞬间抽离,梁浅惊讶地看见,那把闪着银光的轻薄匕首,随着新娘的白手套,一齐深深扎进了站在一旁的,帝国首相的胸口。
第102章 章一百零二 断线
死寂。
一阵来自于哪位贵妇的尖叫打破了这场死一般的寂静,像是真正的战争开始前的号角。
吴归远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便被某种恼怒所取代。
那恼怒藏得很深,除了近在咫尺的窦怀叶之外无人能看见,帝国首相的愤怒并不与性命垂危有关,却是来自于不敢置信,吴归远的在这个瞬间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窦怀眠背叛了自己,他握住深深没入呢子西装的刀柄,偏头看了一眼坐席中满脸震惊的窦怀眠。
李海遥被吓得浑身僵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自己这位病弱的侄媳妇竟然会在婚礼当场袭击自己的未婚夫,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终日被囚禁在家的女人并不是什么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果决残忍的女军官。
窦怀叶的刀刃在其中转了转。
锋利的尖刃触感空空的,并没有刺到实物的感觉。
防弹衣,窦怀叶眯起眼睛,冲着吴归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男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相当的警惕,哪怕表面看起来游刃有余,心中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对待他人的信任。
防弹衣又如何,窦怀叶冷笑了一下,轻而易举地扭开了老男人握着刀柄的手,每一代军用防弹衣的样品都从她手上经过,她窦怀叶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弱点在哪里。
吴归远今日为了套上正装,在内里无法衬进陶瓷材质的防弹衣,于是便穿着窦怀叶亲手设计的尼龙薄款,这种经由特殊处理的尼龙布虽然可以分散子弹击中的能量,对于尖端压强的耐受力却不高。
窦怀叶血红着眼,将那柄短刀向后撤了一些,接着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朝着方才已经刺破的地方扎了下去!
“怀叶!”梁浅再也看不下去了,冲着她大吼一声,却丝毫没能减轻窦怀叶手上的力道。
她就是奔着让吴归远毙命去的。
这一次吴归远的神态不再轻松自如,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嘴角慢慢渗出丝丝血迹来。
已经有暗红色的血,渐渐地,一点一滴地从他的胸口处的西装布料晕染开来。
他甚至还能冲窦怀叶笑起来,不慌不忙地问她:“是什么让你改主意了?”
窦怀叶根本不会回答他的话,她只恨刀刃太短,这一次怕是也没能伤到这人的要害。女军官冷静地撤刀,眼看着就想捅进去第三次——
“够了!”梁浅已经一把抱住了她,连人带刀一齐与吴归远拉开距离。那被鲜血染红了的刀刃瞬间从温热的人体内抽离,溅出一串血花。
吴归远捂住胸口,因为后坐力而倒退几步,在眼看着要跌落在舞台上的时刻被李海遥扶住。
他的余光依旧瞟着台下已经呆若木鸡的窦怀眠,心中冷笑了一声,是自己失策,窦怀眠这种能力的,不过区区一条看门狗罢了,又怎么斗得过岑路。
帝国首相再次看向藏在阴影里的逃生通道口,那里的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这一次,他够狠,只可惜,还不够漂亮。吴归远嘴角提起一丝冷淡的笑意,依偎在女王的身上,听着女王惊慌地说要将圆桌骑士叫来。
自己在他的心上亲手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总有一天会抽根发芽长成茂密的藤蔓,在这世间创造出另一个自己来。
窦怀眠吓得浑身颤抖,她看着台上几乎疯狂的妹妹,即便被人钳制住也依旧挥舞着刀刃,不管不顾地想向吴归远冲过去。她不明白,明明当初窦怀叶就已经相信了梁浅才是始作俑者,为什么偏偏……
窦怀眠已经被可能到来的结果吓得无法思考,窦怀叶竟然袭击了吴归远!接下来他会怎么对付她们呢?!他还会放过她们吗?!
假如……窦怀眠的眼神缓缓地移动到了正在制止窦怀叶的梁浅身上,她的手探下去,握住了那把已经被她摸得汗津津的左轮手枪。
假如她在这里将功补过,吴归远还有没有可能放过她们?
“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可梁浅在这混乱的景象里却听得异常清晰。
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止不住的颤抖。
梁浅再一次抬头时,却看见身着白衣的女人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脸。
人群在左轮手枪亮出的那一瞬间彻底混乱了。
哭叫声,尖叫声不断,见证誓言的教堂此刻却变得如同人间炼狱,四处都是溃散的帝国贵族们,养尊处优的一群人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跑得狼狈而难看,教堂顶端的智慧女神用她没有眼珠的双眼,俯视着这滑稽的一切。
窦怀眠却在这一片混乱中巍然不动,那双射杀了无数叛徒与废品的左手直指台上西装笔挺的新郎官。
她脸色苍白,拉下了保险。
梁浅神色却突然放松了下来,若不是窦怀叶被他制住看不见他的表情,恐怕会被那人脸上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慌张所震慑,“怀叶,你想要我的命我随你喜欢,可惜旁人却没有这个资格。”等看过妻子之后再抬起来的眼神却阴狠得让人浑身发冷,他将窦怀叶裹在怀里,话语就在她的耳边,可那话却是对着台下的窦怀眠说的:
“窦怀眠,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那话语背后的意思让女人背脊发凉,一股不详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一向八风不动的女间谍此刻却仿佛万蚁噬心,只想快点扣动扳机,可她却眼睁睁地看着梁浅不动声色地用窦怀叶挡住了身上所有的要害处。
梁浅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混乱纠缠的人群中立刻便有几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干脆利落地脱了正装,露出底下的梁家的亲兵制服来。
窦怀眠瞳孔骤缩,穿着长裙和高跟鞋也能干脆利落地翻出座位,用枪柄敲晕了正面袭来的一名亲兵,她讽刺地看向台上居高临下的男人:“红妆戎装,梁少校,你作态办这场婚礼,不过是为了设局抓我罢了。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在我妹妹面前演戏了?”
窦怀叶浑身一震!
右手里的短刀再也拿不住,“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窦怀叶不可置信地去看梁浅的脸,却发现那双桃花眼里漂浮着复杂的神色,可却没有反驳窦怀眠的话。
窦怀叶突然觉得想吐。
并且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她弯下腰去,徒劳地干呕着,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梁浅上前要去扶她,可一接触她任何一片皮肤,窦怀叶就呕得更厉害。
她刚才说过什么?
她向神发了誓,说她要成为他的妻子。她对梁浅说了自己爱他。虽然她清楚梁浅绝不是完全无辜,她最终也没能将取了他的性命。
真恶心。
太恶心了。
这些日子来他的那些不知所措,那些恳求模样,不过都是装出来迷惑她的假象,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将窦怀眠骗出来,为此还不惜坚持要娶她这个疯子。
梁浅看着窦怀叶痛苦的模样,沉默了半晌之后的话像是在指责她:“你还在医院的时候……密谋说要走。”
那么早。
原来那么早他就知道了。
所以才把自己软禁在梁宅,连天光都不让她见。
“我不能不抓窦怀眠。”梁浅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发,眼底有压抑的疯狂,“窦怀眠……我不能放她走,我更不能放你走。”
窦怀叶拼命地推拒着他的手,像是躲避蛇蝎一样躲避着他。窦怀眠端着枪与两个梁家亲兵缠斗,一边冲着梁浅大吼:“你放开我妹妹!”
梁浅原本的动作还十分温柔,听了这话之后抓住窦怀叶的力道却陡然间大了起来,他死死地将女人扣在胸前,两道阴冷的目光从漆黑一团的瞳孔中直射到窦怀眠身上。
他冷静地望向李海遥,轻轻开口:“陛下,我要求当场射杀帝国叛徒窦怀眠。”
“不……不要……”窦怀叶拼命挣扎着,眼看着更多的亲兵冲上前去将窦怀眠死死压在地上,窦怀眠毫不犹豫地开枪,可倒下了一个便立即有人补上,数不清的拳脚落在女人的身上,很快便被击中了腹部的要害,窦怀眠“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手中的左轮手枪被人夺走,反被指着自己的脑袋。
李海遥的心思却已经不在混乱的缠斗上,她怀中的吴归远已经昏迷了过去,她拼命地用手捂住那不断渗血的血洞,焦急地等待着救援。
她轻声说:“交给你处理吧。”
“不!梁浅!梁浅!你放过她!你放过她吧!”窦怀叶拼命尖叫着,那凄厉的叫声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有一团火顺着她干涸的喉咙一直烧到了心口,最后燃尽了她的理智。可横贯在胸口的那只手臂就像铁钳似的禁锢住了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梁浅看着她披头散发,全无理智的模样,轻轻动了动嘴唇,接着被心痛阻止得语不成调:“怀叶……”
窦怀叶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开始恳求他:“我求你了……梁浅……她是我唯一的…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窦怀眠从未真正地爱过她,可若是连窦怀眠也消失了,窦怀叶不知道她还能从哪里找到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还真实的自己。
“嘘……”梁浅低下头,眼中交杂着疯狂与痛苦的光,男人的嘴唇是毒蛇一般流连过窦怀叶通红的耳垂,边轻轻撕咬边低声呢喃:“她不会是你最后的亲人……记得吗,我们结婚了,我会是你的丈夫,没有了窦怀眠也不要紧,我会成为你的亲人,以后我们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你会有好多好多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
梁浅越说越着迷,仿佛能看见幸福的未来一般兴奋了起来,那股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