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体绝命-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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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可怕的偏执。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窦怀叶便被梁浅带回了家,从此没能再踏出梁宅的院子半步。进门的第一天梁浅兴奋地将她抱进自己的房间,像放洋娃娃似的将她放在那张大床的中间,他太兴奋了,以至于那双细巧的桃花眼甚至显得有些狰狞:“宝贝你知不知道,这里好久都没人来过了。”
“还好你来了,”男人也欺身上床,宽大的军帽遮住了他眼底因为兴奋而迸出的红血丝:“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小美人儿只要等着做我的新嫁娘。”
窦怀叶突然打了个寒颤。
任从前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一天对身边朝夕相处的未婚夫,感到深植内心的恐惧。
房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几声急促的“笃笃”响,偌大的梁宅里只有一个人敢这样敲主人卧室的门——
梁浅披着笔挺的军大衣闯进了房间,男人前脚刚踏进房间,那双烂漫的桃花眼一瞬间便锐利起来,在房间的角角落落里搜寻着某个身影。
当他的视线终于落在飘窗上的窦怀叶身上时,梁浅送了口气,随手将两只白手套褪下搁在梳妆台上,信步朝女人走过去。
“怎么了?”他伸手过去抱她,窦怀叶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反应,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在瞧着花园里刚刚开放的一丛蔷薇花。
冷白色的蔷薇,由梁宅上一代匠心独具的园亲手栽下,经年流转,如今已经爬满了梁宅粉墙黛瓦的院落墙壁。
“你喜欢?”梁浅一下一下十分耐心地梳理了女人色泽不再的头发:“我叫人去给你摘一束来放在房间里好不好?”
窦怀叶连头都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还是别糟蹋花了。”
梁浅的手收紧了一下,压抑了许久的疯狂感觉就要破土而出,可他还在保持着笑容,酒窝深深:“小怀叶,我今天带了位贵客来见你。你也知道的,我父母都不在了,到时候咱们的婚礼上,你就向她奉茶,听到没有?”
他微微低下头去,嗅着她天鹅颈上的味道。
窦怀叶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求婚是她提的,可到头来谁知道呢,最后对这个婚礼心心念念的人却成了梁浅。
“梁浅,”她躲开了他越靠越近的脸,转头正视着他:“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不再适合做你的妻子了,你应该找一个健康的,爱你的女人。”她说到这里,看见梁浅的眼底明显划过一丝受伤的神色,窦怀叶心有些软,罢了罢了,他又不知晓自己从前经历的那些事儿,又何必叫他伤心,那一句“我这种庶民和你们天生大路两条”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换成了商量:
“所以你放我走吧,好不好?”
“不好。”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却趁她松懈一把抱起她的腰,将她头朝下扛在了肩膀上,窦怀叶一下子脑袋充血,浑身上下又没有力气,只能恼怒地小声喊:“梁浅!你快放我下来!”
梁浅却不听,他空出的一只手擦擦鼻子:“本来想让你打扮一下再见我小姨的,这下好了,你磨蹭这么久,就这样见她吧。”梁浅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忍着笑:“敢这么见我小姨的,你可是头一个。”
窦怀叶不明所以,又被他制着不能动弹,就那么被梁浅扛下了楼。梁宅大得吓人的门厅里果真站着一个……一群人。
梁浅看着那一群乌压压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漂亮的脸就垮下来了:“小姨,您还嫌我家安保不够多?”
窦怀叶被他倒挂着,看不清人群的动作,只仿佛听见一个动听的女声简短地说了句:“你们去门外吧,我和小浅单独说几句话。”
那话里的语气并不强烈,窦怀叶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摄人的气场。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梁浅终于肯把她放下来了,窦怀叶狼狈地将胸口的睡裙拉好,遮住了嶙峋的锁骨,她狠狠瞪了梁浅一眼,这才望向来人——
淡金色的及肩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金色的瞳孔流转着淡淡芳华,女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有的只是岁月洗礼而留下的韵味,虽然此刻不似新闻上常见地戴着女士宽边帽或是冲人挥手致意,可站在眼前的人分明就是——
“女王陛下。”窦怀叶膝盖发软,发出的声音也如同蚊虫嘤咛。她本来想跪,可庆跃与他母亲的脸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浮现在脑海,她咬了咬牙,最终只是抬手行了个礼。
李海遥像是有些意外,那双美丽的眸子在窦怀叶身上停留了许久,看见她单薄的丝绸睡裙时便有些不赞成,她望向自己的侄子:“你也不叫她穿好衣服再来,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万一病了怎么办?”
窦怀叶有些愣愣地看着女王陛下,看着那两片总是吐出外交辞令的薄唇说出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话,真是叫她一时间不能接受。
“别呀小姨,”梁浅笑嘻嘻地一把将窦怀叶的肩头揽进怀里,“家里开着暖气呢,而且我这个老婆,”他低头看了看窦怀叶紧绷的脸色,“只要精神上没问题,其实壮得跟头牛似的。”
换做平时窦怀叶一定会踩他一脚,可到了今时今日,她却只想与他保持距离。
“你是……窦中校是吧。”李海遥察觉到了气氛尴尬,主动打开了话题。她似乎对梁宅十分熟悉,无需梁浅指点就径直走到起居室,冲两人点了点头:“坐吧。”
女王不坐窦怀叶也不敢坐,直到李海遥坐下了,她才被梁浅强迫拉了下来,紧紧贴着他。
窦怀叶还是觉得脑子有些乱:“陛下您……和梁浅……”
“如你所见。”正巧这时女仆将热饮端了上来,李海遥挑了一杯咖啡,将鹿皮手套脱下放在茶几上,冷白色的指尖优雅地勾起咖啡杯的把手,窦怀叶注意到,女王陛下的左手中指上竟然套着一枚戒指。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因为自从这位傀儡陛下真正掌握实权以来,便总是以将“全身心献给帝国而不婚”自处的。
梁浅看见窦怀叶好奇的目光,嘴角提了提,心想这人还真是个鬼灵精,于是从善如流地解答了她的问题:“我小姨和我们一样,也订婚了还没结。”
窦怀呀睁大了眼睛。
李海遥陡然间被人道出了心里事,有些嗔怪地看向侄子:“帝国的秘密就这么被你拿出来随便说。”
“什么秘密啊,您这家长里短的,全国人民还不一定稀得知道呢。”梁浅双手枕在脑后,随随便便地就能把女王怼得哑口无言。
李海遥摇了摇头,对着窦怀叶露出一个苦笑,却依旧赏心悦目:“你瞧瞧,我不婚就是为了别像我姐姐,”她转头瞥了一眼没正形的梁浅,“生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来。”
“您可别赖我妈头上啊。”梁浅笑着打趣,“那是我爸不成器,所以才生出我这么个东西来。”
谁知道李海遥听了这话却微微沉了脸色,“不许说你父亲的坏话。”
窦怀叶一直沉默着。
那边李海遥似乎想起了故人,话里有些感伤:“从前我说要废除元老院搞的那一套寡头政治的时候,只有你爸爸一个人响应了我想推广的普选,可没想到……唉。”
女王陛下就连忧愁起来也这么美,就像是一尊精致美丽的瓷器,被人恰到好处地放在了帝国都耀眼的宝座上。
窦怀叶淡漠地看着一来一往的两人。
“小姨,我今天找你来可不是说这个的。”梁浅翻了个白眼,接着面上竟似泛起了一缕薄红,他看了一眼窦怀叶,然后殷切地撺掇他小姨:“姨,您劝劝她啊,您侄媳妇不愿意跟我结婚呢。”
李海遥抿了一口咖啡,眯起眼睛:“人家不愿意,那肯定是你混蛋。”
“谁混蛋了!”梁浅急得站了起来,他期待地看了一眼窦怀叶的神情,却发现她依旧淡淡的,一副坚如磐石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气,转头就对李海遥说:“要不您下令,命令她嫁给我得了!”
第95章 章九十五 怪物
窦怀叶斜睨着梁浅,眼底是浓浓的漠然。
梁浅自知失言,一边在心底感叹自己能在明察秋毫的岑路面前蛰伏数十年,可在如此功败垂成之际,他却愈发急躁了。
他退了回去,重新戴上那副笑嘻嘻的面具:“要是没您做靠山,我怕按您这这媳妇的本事,我降不住她啊。”
女王陛下察觉到气氛微妙,和了几十年稀泥的女人自然是驾轻就熟:“小夫妻之间啊,讲究的就是个相互忍让,怀叶,”李海遥魅力十足的淡金色眸子落在年轻女子的身上,“梁浅这孩子不懂事,还得你多担待。”
“女王陛下多虑了,我和他还不是夫妻。”李海遥却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个刺儿头。
女王想了想,决定对着窦怀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即便不是夫妻也很快就是了,”她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钻石,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们家没有门第观念,就连……”说到这儿,年近五十的女人却仿佛少女一般害羞地瑟缩了一下:“我的未婚夫……也是平民出生。”
窦怀叶坐在那儿,阳光从女王身上落下去。
她直至此刻依旧觉得,女王陛下就坐在眼前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不真实。
她知道梁浅背景显赫,却没有想到显赫到这样的程度。
看着对面的女人眼角浅浅的皱纹,再回头看见梁浅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窦怀叶垂下了眉眼。
真好啊,身居高位,人命便不容易被草菅。他们的命哪里像是庆跃和他母亲的,不过是蝼蚁罢了,碾死了还有大把的前仆后继。
而自己,仿佛是上了一个台阶?
窦怀叶思索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玩物。
比蝼蚁高级一些的,玩物。
或许是因为老天开眼,或许又是因为老天无眼,她幸运地比别人出众了一些,所以被掌握这个帝国的接班人看中,然后打着冠冕堂皇的名号,扭曲她的人生。
从前主持“涅槃计划”的那个人是,现在的梁浅也是。
窦怀叶只觉得为自己不齿,按照她现在的状态,只有摆脱了梁浅,才能跟着窦怀眠去追究“涅槃”的幕后黑手。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毫无所知的男人,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回绝李海遥:
“女王陛下,我……”
“有精神隐患”这几个字一直如同鱼骨般梗住了她的喉咙,窦怀叶这样不计后果的人,突然在一瞬间十分害怕看见梁浅的表情。
他是真心待自己的,她知道。
李海遥眨了眨眼睛,将身体更加倾向窦怀叶一些:“你说什么?”
“女王陛下。”这时却有穿着黑西装的保镖闯进了会客室。
李海遥立即恢复了那种媒体面前得体的微笑表情,像是在那张俏丽的脸蛋上覆上了一层精致的假面:“什么事。”
“女王陛下。”保镖甚至连墨镜也摘下来了,他踌躇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两人。
“自己人。”李海遥打了个手势意示他开口。
保镖咽了一下口水:“回禀陛下……秦岛……秦岛失守了,首相大人将会在明日回邸,与您商讨进一步遏制敌情的策划。”
帝国首都有三道屏障。
一是帝国疆土与邦国之间的茫茫大海,二是秦岛,三是深不见底的赫卡忒海沟。
帝国士兵当年在骁勇善战的梁老将军的带领下,不仅将来犯者赶回了老家,更是将那条有去无回的海沟以及超出海岸线近百公里的秦岛都纳入麾下。
因而,帝都坐落在难受易攻的平原地带,也相安无事多年,自从梁将军英魂永留秦岛,便为帝国心脏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墙内的人安居乐业,筑墙之人,却不知流落到了那条海沟的何处。
李海遥在接到消息后当即便回了府邸,梁浅带着毫无反应的窦怀叶回房,平素嫉恶如仇的女军官此刻对待这样紧急的军情却仿佛漠不关己。
若是此间造此悲,那么此身又有何所谓?
窦怀叶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梁浅在门前停驻片刻,见里面的人没有丝毫放他进去的意思,于是也只能叹口气,转身拐进了书房。
窗外勾月高挂。
梁宅书房里落地窗高耸入顶,轻纱朝两边拉开,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古朴书桌后,坐着的人影上。
吴归远穿着考究的羊绒西装,反客为主地坐在梁宅主人的书桌之后,男人两鬓斑白,头顶的黑发却似刚染过似的油光水滑,那狭长却精光乍泄的双眸总是叫梁浅想起另一个人。
年老的男人两手间把玩着一朵蔷薇花,间梁浅来了也不惊讶,只是优雅有礼地将那朵拔了刺的花朵斜插在笔筒里:“取之于园,归之于园。”
梁浅抱起双臂,露出讽刺的笑容:“吴叔叔,有失远迎。”
戒备森严的梁家,就如同大门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