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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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的,也没得选了,两人都报的是文科班。
期中测验,年级教学组长不怕死地给他们上了海淀区的综合卷子。
可是学生们都很怕死啊,老师却还嫌他们挂科挂得不够惨烈,海淀的卷子怎么可能及格呢!
瞿嘉做数学试卷做到一半,直接把卷子翻面儿扣了,后半堂课他就趴桌上补觉,睡过去了。
交卷时刻全班“啊”得一声,陷入此起彼伏的长吁短叹。瞿嘉左手边的男生说:“唉,果然就是一个死,壮烈了。”
右手边男生说:“瞿嘉你牛逼了,你半个小时就都做完了吗,你就睡了?”
“我半个小时审完了题,然后睡了。”瞿嘉说。
周围几人都笑,说你真牛,死得痛快。
后面一门测验是政治,好歹是文科了。开考之前,夏蓝从位子上回头,递给瞿嘉一盒清凉油:“抹太阳穴,让你醒醒。”
“……”瞿嘉接过,“谢谢啊。”
“这回别睡了,政治听说是你强项么?”夏蓝说。
“我没强项。”瞿嘉嘴角一耸,“思想政治、马列主义……怎么可能是我强项。”
“是啊,我也纳闷呢。”夏蓝笑开了,“你上回竟然政治考了最高分,思想政治、马列主义、社会收入分配、为人民服务……怎么可能是你‘这种人’强项!”
“你觉着瞿嘉是哪种人啊?”左手边男生没话找话。
“我觉着瞿嘉就是那种,特别正经,面貌正派,遵守学校组织纪律,从不迟到早退旷课违反校风校纪,咱们年级教导主任最喜欢的亲儿子,从来就没在校内外打过群架闹过事的同学。”夏蓝也转着圆珠笔说。
半个班同学听到那句“教导主任的亲儿子”就都起哄笑了,总结深入而全面。
教导主任亲手签发过“严重警告”处分通知单的儿子。
靠……瞿嘉对夏蓝点点头,行,你。
他们班教室最后一排,坐的是几位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生。
而倒数第二排,就是一米六多、一米七的几个高个儿女生。所以,夏蓝就坐瞿嘉前面一排,斜前方位置。
放学,去教学楼前的小广场,这个礼拜瞿嘉小组长负责升降旗。
他鼓捣眼前的两根麻绳,觉着不对劲,抬头使劲看了一眼,操……思想政治强项的瞿嘉同学,你忒么今天早上就把国旗升倒了吗!
真不是故意的,他早上升旗时候就没睡醒,闭着眼就把旗子升上去了。
瞿嘉很唾弃地骂了自己一句,赶紧倒腾绳子。
夏蓝单肩背着书包,经过,径直过来,就笑。
“笑什么?”瞿嘉皱眉。
“早上我就发现了。”夏蓝说,“国旗升倒了。”
“你没告诉我?”瞿嘉说。
“反正都忙着考试,我就看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发现!”夏蓝嘲笑道,“年级主任竟然也没发现,不然肯定骂你。”
“没义气的。”瞿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跟你讲什么义气?”夏蓝迎着风一笑,“瞿嘉你对我有义气么?”
“我靠……”瞿嘉低声道,“俩绳缠一块儿了。”
“你笨么!”夏蓝过去帮他择出那两根麻绳,把国旗降下来了。
红色国旗迎风招展,沿着旗杆缓缓降下,降落到眼前时,正好一阵风过,把旗子吹裹到夏蓝身上,一下子就包住了。红绸面料鲜艳夺目,一裹就裹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瞿嘉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没多看一眼。
他缺觉犯困,眼睛累着呢看谁啊……
无可避免的,瞿嘉和夏蓝同时放学的机会就越来越多,并且骑车出校门就是往同一方向,东大桥“五芳”小吃店的方向。
周遥当然知道这事儿,周遥都在背后盯着呢。
所以,王贵生三天两头来这个店里,是因为瞿嘉他妈。
而周遥也三天两头过来这个店,是为瞿嘉。
周遥就比老王憋屈多了。他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拉过瞿嘉的手,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对象儿,已经盖戳有主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旁人就别老惦记了!
他的感情状况就比老王危急多了,王贵生往“五芳”小吃店门口叉腰一站,这贼横的老家伙就根本没有竞争对手嘛!
厂里哪怕原本对瞿连娣有些意思的老光棍们,想托介绍人帮忙撮合的,自从听老蔡媳妇在厂里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说瞿连娣与王贵生关系“不清不楚”了,“老不正经”了,也就打退堂鼓了,不敢来了。
可是,他周遥有竞争对手,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品尝到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的“情敌”。
周遥放了学也骑车过来,第一时间就冲刺冲到店里。他也来得越来越勤。
“五芳”与机床厂的正门呈45度角斜对过。隔壁就是一家国营副食店,但那家店就生意萧条顾客寥寥,售货员永远一副爱答不理被拖欠了工资的表情,每次就是坠着臭脸往塑料袋里装糕点然后丢在柜台上,爱买不买赶紧拿走——谁还愿意去这样的国营店?
而私营的“五芳”小吃店,此时店内满座,外卖窗口从下午四点钟就开始排长队了,一直到晚上夜宵时间,食客络绎不绝。
周遥绕过等外卖的大长队,跑到店内排队。他顺手从一张小桌上抽走餐巾纸,站在队伍里悄悄抹汗,整理头发鬓角,捋出前几天刚在发廊做的洗剪吹小造型,把自己整理得帅帅的。
瞿连娣在周遥从门口经过时就瞧见了,等周遥进店了,叫了一声,小声说:“遥遥,留了你爱吃的那个,猪头肉烧饼。”
“谢谢阿姨,”周遥绽露他的无敌笑容,“我太爱吃了。”
他就是一脸“我是正牌家属这个店我平蹚”的表情。
他拿眼一扫柜台里诱人的糖火烧、芝麻烧饼、奶油炸糕、绿豆糕,然后就使劲寻么柜台里面,操作台那边。
“要什么啊,学生?”今天站柜台的就是张蕙蓝,真是多余问这句话。
“就要他那个!”周遥一指里面,“他做得那个,蛤蟆吐蜜。”
“正做呢,还没烤。”面粉操作间里的人,回头,看他一眼。
“我等着你做。”周遥说。
瞿嘉反戴着棒球帽,罩着白色围裙,面粉沾满双手都沾到胳膊肘了。眼前就是面粉、米粉、鸡蛋液、黑芝麻、红豆沙蓉……
周遥就真的站在柜台外面等。
不错眼地望着瞿嘉的背影和动作。
瞿嘉今天就一个人负责全套的“蛤蟆吐蜜”。这其实就是豆沙馅儿的芝麻烧饼,周遥看着瞿嘉低头很利索地和面,团起手掌捏小烧饼捏得飞快。
也是练出来了,唯手熟尔。
张蕙蓝还向周遥推销其它的:“这奶油炸糕好吃,糖火烧也特好吃,你不买点儿啊?”
“我不吃别的,”周遥把头一摆,“我就要吃他做的那个。”
“……”
周遥其实就不爱吃点心。男生,对各类碳水化合物构成的甜食没那么感兴趣。他爱吃肉啊!
但那是瞿嘉亲手做的点心,哪怕不是为他特意做的。
他当然也已经知晓,柜台里站的张蕙蓝阿姨,是夏蓝她妈。现在才知道夏蓝这名字是哪来的,爸爸的姓加上妈妈名字里一个字,还挺靓的。
等张蕙蓝终于走开揉面去了,周遥才悄悄溜到操作间门边:“哎。”
瞿嘉瞅他一眼,掸了掸手上面粉,慢慢走过来。
周遥伸手一抹瞿嘉的鼻梁,再抹脑门。
“别动手动脚。”瞿嘉说。
“你脸上有面粉。”周遥说。
他然后递上塑料袋,献宝似的打开里面的小饭盒:“我做的,给你当加餐吃。”
“给我做吃的干吗?”瞿嘉挺诧异的,觉着特可笑,“这个店里缺吃的?”
“能一样么?”周遥说,“这是我给你做的。”
“也是,你做的,多难得啊。”瞿嘉冷笑。
“能给我个面子吗?”周遥又想滚地抱腿求关注了。往地上一瞥,一地都是白面粉,算了,今天就别打滚儿了……
“椰果布丁!”他又说。
好么,瞿嘉笑了一下,我吃你做的椰果布丁,我爱吃。
两人就靠在操作间的门框旁边,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一个舀椰果布丁吃,一个啃猪头肉大烧饼,互相偷看对方让人极度想念的蠢样子。
瞿嘉又递给周遥刚出炉的“蛤蟆吐蜜”,用甜豆沙堵住周遥唠唠叨叨的嘴巴。
当晚,瞿嘉又在店里待到很晚,周遥就又陪了一晚。在一学期里,这样陪伴对方的夜晚,也有好多次了。
“回去呗!”偶尔的,瞿嘉停下动作,也不抬头,也忍了很久了,突然爆出一句。
“不回。”周遥说。
“你就浪费你自己时间吧。”瞿嘉说,“期中测验海淀卷子,你考多少分?……你满分了吗?”
“你管我考多少分呢?”周遥正在捣那一大锅煮好的红豆沙,“反正没掉出前三名。”
没掉出前三名,言外之意就不是第一名了,瞿嘉心里一沉,手里的面胚就被捏出个坑,捏得可难看了。
“有这闲工夫你干什么不行啊?”瞿嘉把捏坏的面胚往一大坨面里掷回去了,“啪”!这一下就扔得有点狠了,带着气性。他完全不想在店里再见到周遥,周遥在他身边每一分钟都是无形的压力。
“有闲功夫我陪你不行么?”周遥就反问,继续捣、捣、捣。
“你说你在这儿能干什么?”瞿嘉冷眼扭过头,问他,“周遥,你会做什么?
“周遥你是干什么的?你本来也就只会吃!
“不然你就只能去擦桌子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了。操作间里安静了片刻。
周遥沉着脸不吭声,脸面也有点儿受伤,说:“那我就去帮你擦桌子呗。”
“桌子我刚擦过了,用不着你了。”瞿嘉抬眼看着人,“后门外边有一辆泔水车,要拉到一站地之外的处理厂去,我忙着没空去,你去干么?”
“……”
周遥瞪着瞿嘉,沉默不语。
瞿嘉也看着周遥。
周遥,这些你能做吗?你来这儿干什么呢?回去吧。
周遥怔愣着,心里不是滋味,眼眶微红,说:“行,我去拉泔水车。”
他掉头就往门外黑咕隆咚的小胡同里走了,随即就被瞿嘉一把从身后拽住胳膊肘。周遥怒而甩开手又被瞿嘉攥住手腕,抱着腰把他又拉回来了。
瞿嘉摘掉透明手套,甩掉围裙,绷着脸走出胡同:“不用你,我自己干。”
……
不能怨瞿嘉时不时地凶他,想方设法用尽心思赶他走,周遥在这店里能帮忙干的活儿,真不多。
奶油炸糕他也不会做啊,更别提猪头肉烧饼和糖火烧了,他就能帮忙串个肉串,再洗洗菜、洗洗锅。后来,终于学会唯一一样面点小吃,排叉儿,可兴奋了,于是每次来店里周遥就负责炸一锅排叉儿!
因为排叉儿最好做,随便和个面,加盐加水加黑芝麻,配料加多加少也不影响成品的味道。揉成一个大面团,再擀成一张薄饼,切分,最后下锅油炸。太简单了,简单到周遥这样儿穿着围裙的废柴都能完成全套步骤。
以至于多年以后,周遥在厨房里招待朋友最拿手的一道点心,永远就是一锅香喷喷的炸排叉儿。
“店小二。”瞿嘉从他身后经过,叫了一声。
“我是店小二,你是谁啊?”周遥说。
“店小二的老公。”瞿嘉贴着周遥的后脑勺耳语。
“老公,那您什么时候能当上大老板啊?”周遥回头,一脸天真装得真像。
“你想当老板娘了,是么?”瞿嘉用口型回敬。
“是。”周遥点头。
“你敢当老板,老子就敢当老板娘,怕啥啊我?!”周遥贴着瞿嘉的耳朵说一句甜蜜话,很有魄力地下了这道战书。
俩人瞅着对方,不出声地笑,笑完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面粉鸡蛋糖油做成的点心吃到嘴里,未必都是甜的,刚入口时的甜味过后越品就越发酸、发苦,那时的笑容和心情都是五味杂陈。
“我也没想到早餐夜宵能这么好卖,赚挺多的,很快就能回本,以后就都是赚的了。”瞿嘉贴在周遥身旁,解释,“所以就想帮我妈多干点儿,每天能多卖点儿,多挣钱……我妈身边就只有我,半路来的对象儿总归没我靠得住吧。”
“我都明白啊。”周遥说,“你不用解释。”
“周遥,你别陪我耗着,我不想耽误别人。”瞿嘉说话时睫毛轻抖,眼神在灯下洇开一片很少见的氤氲,高昂着头。
周遥就说:“在你心里我是‘别人’吗?”
周遥就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攥住瞿嘉的手,把他喜欢的每根手指、每个指甲都捏一遍。
本来应该弹吉他弹钢琴的一双手吧,现在那指甲缝里全是面粉。
老是用各种清洁剂擦这个洗那个,手指前端和指甲盖周围都糙了。
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