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天-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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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你了?”叶尉缭奇道。
“你非让我担当,非让我看顾好鲁丰霞,我不就听你的嘛!”韦性玉愤愤不平地说道:“原本是把他装到车里,要带着他回侯府,上路第三天就不见了他人,我跟王鲜艳他们找来找去,最后找回了洛阳城,这个痴情种子又回去找越姑娘。”
“痴心无救,既然如此就随他去吧。”叶尉缭道。
“你怎么又换了说辞!我可是记着你说的,拼了命去帮他!”韦性玉更生气了,几乎要跳起来打叶尉缭一顿,只是看见旁边封平平就不敢。
“然后呢?”叶尉缭问道。
“我们回到长乐府,正遇上鲁丰霞挟着越怜怜从府中跳墙出来……”韦性玉说到此处,叶尉缭不由奇道:“鲁大侠竟然强抢?”“别打岔,还让我不让我说了!”韦性玉喝道,叶尉缭伸手相请,韦性玉哼唧了两声,跟着说道:“他是救了越怜怜,他赶到的时候,长乐府正好出了一桩大惨事,有人叛了冯夫人,趁夜发难,捉住了冯夫人的儿子冯慢慢,百般折磨,要她交出什么册子。冯夫人不忍见冯慢慢受苦,亲手打死了他。”
“唉……”叶尉缭轻轻叹了一声。
“冯夫人交出来换冯慢慢的册子也是假的,那叛贼一气之下将她杀了,接连杀了许多个不肯背叛的人,越姑娘挥剑自杀却被拦下了,接着逼问她册子的下落。要不是鲁丰霞赶到,越姑娘只怕生不如死。”韦性玉道。
“那人,是石由由吧。”叶尉缭忽道。
“你又知道?”韦性玉奇道。
“我想起他是谁了,当时一见只觉得面熟却没想到他究竟是谁,到了齐云擂,我到底想起来他是谁了。”叶尉缭微微叹声,说来竟隐隐有些伤怀之意。
“谁?”封平平抢在韦性玉前头问了一声。
“等一阵再说,还得找人证一证,”叶尉缭神色一肃,向韦性玉说道:“玉玉你就说你是怎么把三尸门前门主赵延之藏到你这处宅子里的,我想想,在书房里头?”
“你,”韦性玉不由地缩了缩,嘟囔着问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冯夫人一死,越姑娘定然痛不欲生,鲁丰霞必定不离左右。越姑娘要去找赵延之和锦妍妍告诉他们门中生变,图谋复仇。鲁丰霞一路护送,你跟三个鲜也跟着去了齐云擂,去得晚了数日,正赶上赵延之和锦妍妍逃出齐云山……然后呢?”叶尉缭斜斜望着他,波澜不惊地说道。
韦性玉缩得越来越小,仿佛想要往地里钻,偷眼看他一回又一回,最后忍不住说道:“错了,我们只遇到锦长老,还是重伤的锦长老。她可真是个美人,骨肉风姿无一不具,连说话声息都如春风醉人一般,发怒时候更是美得人心颤……好了好了不要瞪我,你也美!不比她差多少!我本来听说你打齐云擂的事迹很是担心,后来知道初六把你拐走了也没人抓着你们,只好算了。”
叶尉缭险些要一掌拍向他,韦性玉到底说回正事:“锦妍妍重伤在身,不停呕血,说是中了苏管家一掌。不管她是何等的女魔头,我们总不能对这么一个弱女子赶尽杀绝,胜之不武啊!”
“弱女子……”叶尉缭听得也想吐血。
“锦长老还说,她知道石由由他们叛乱的事情了,他们趁着齐云擂两下发难,把洪门主也给扣住了,关起来逼问那个什么册子,她伤重,救不了人。越姑娘一定要去救人,鲁丰霞就跟她去了,然后,我们就劫了三尸门前门主一路逃亡。半道上鲁丰霞跟越姑娘扮作他们夫妇,引走了三尸门叛徒的追兵,王鲜艳他们三个扮作轿夫,也跟着去了。锦长老夫妇二人易容成我大哥大嫂,坐着马车跟我到了此处,我大哥常年生病吃药也来这里将养过,锦长老的易容手段十分厉害,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是不是赵延之把你哄住了,他好多话。”封平平道。
“他没说什么,光是咳得要死一样。他被扣住的时候也吃了许多苦头,病得没有多少时日了,我看他辛苦,还是照他给的方子,多跑了许多家药铺分开抓药,还用了许多胭脂水粉遮盖,怕有人看出来。”韦性玉暗自得意了一番自己心思细致,办事妥帖,可惜对面两个人都没有要赞赏他的意思,两张脸凶巴巴看着他。
“追兵分兵追来了?城里大小街巷都看见有人。”叶尉缭问道。
“路上确实摆脱了追兵,我们到这里也有五六天了,我留了暗记给鲁丰霞,他们还没找过来,这两天城里忽然多了些来路不明的人各处守着,我想着,可能是鲁丰霞他们被追上了,那些人知道追错了,于是掉头找来。没找到韦宅来,可见鲁丰霞他们没被抓住,或者……”韦性玉忽然说不下去了,叶尉缭接道:“……或者到死也没说出这个地方。”
“不会!”韦性玉怒道。
“你们贸贸然掺和进三尸门门中乱斗,全不知其中凶险,就为了鲁丰霞那一份痴情……你们……”叶尉缭一时也不知说他什么好,倒是韦性玉重重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越姑娘。鲁丰霞从长乐府救她出来,她哭得像是天塌了一样,到一夜过去就再也没哭,再也没笑,也没有出言求恳,只是看着她那个样子,谁都会想帮帮她。”
叶尉缭探手拍了拍韦性玉肩膀,意气为重,生死为轻,此事再荒唐竟也不好责备他什么。
“阿缭,”韦性玉伸手按住他手,柔声道:“别生我气,别告诉苏管家,他们夫妇一个重伤一个重病,我收留他们也就是一点慈悲,到底也是江湖前辈,穷途末路,不过让他们去得体面些。”
封平平伸手把他两个的手都从韦性玉肩头拿下来。
“初六,我知道他们之前都想害你,还是别杀他们吧。”韦性玉也跟封平平央道。“不杀,”封平平道:“除非初五说可以杀。”“走吧,见见三尸门前门主夫妇去。”叶尉缭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一阵咳声,撕心裂肺一般,幸而书房所在的小院清幽,树木也茂密,不至于传到外面街巷去。
封平平听见咳声,左手捉上弯刀刀柄,拉了叶尉缭一把探身便要抢在他前头进去。叶尉缭顺着他力道转过去反扣他身侧,抵着他脊背转了半圈两个换过位置,仍是自己紧跟着韦性玉走进小院。
韦性玉听见身后些微动静,回头看见二人争先不由地有些嫌弃,道:“别这么如临大敌,我跟他们相处多少天了,没事,怕什么……”
说着经由石径绕过丈许宽阔的一池水,迈步上到门廊,抬手敲门。两扇镂花门应声而开,一只粗壮手臂伸出来,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扯了进去。叶尉缭紧跟在他身后正要说他一句,眼见不好,一把拿住他背后衣裳,一刀从他身侧撩出去划向门中那条手臂。
封平平挤不到门框中,索性一刀破开一旁花窗,一跃就团身进去,单膝落地,右手扬起猎刀横扫正正好架在门中那人膝弯。
叶尉缭的刀指在那人肩上,进一步断臂退一步断腿,那人就被两把刀给制住了。
封平平左手弯刀也已经出鞘半寸,只等叶尉缭一声首肯就能杀人取命,叶尉缭还没来得及出声,各人都听见“哧”一声响,前后两个人捉着韦性玉衣裳,同时拉扯,将他一袭锦袍都撕作两片,中衣里衣也被指尖力道破开几个大洞,袒胸露背地立在当场,嘶声怒道:“你们干什么!都住手!”
剑拔弩张的三人都顿了顿,叶尉缭从韦性玉身侧微微偏头,看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面相敦厚,神情坚韧。封平平倒见过,知道是赵延之跟前一名轿夫。
“放开。”里间传来一个女子声息,夹杂在接连不断的咳声中,轻飘飘一句却听得真切分明。
守门的轿夫当即松手,侧身从两人刀下让开一步,弓身低头微施一礼,仍不出声。韦性玉一手捂着自己身前背后的碎布,一手把包裹砸到轿夫怀里,道:“拿去熬药,真是,一个二个不爱吭气的都爱一声不吭就动手,我带朋友来,你要跟他们拼个生死吗?”
回头又跟叶尉缭说道:“这人也跟着走了一路,我到现在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还有两个兄弟都折在路上了,也不知道叫什么。”
轿夫抱着药包直挺挺站在三人前头,仍是挡着往里间去的路,一双眼满是疲惫也满是戒备地扫过封平平和叶尉缭,直到里间又传来一声轻柔的“去吧”,轿夫这才躬身告退,抱着包裹从叶尉缭身侧挤出门,到灶间熬药去了。
韦性玉一手前一手后按着衣裳往里间走,虽然一副狼狈形状,仍是风度翩翩地低头为礼,昂首道:“锦长老,赵先生,我带来两个朋友,你们也是认识的,事已至此,大家有话就互相说开了,别动手吧。”
这一回是封平平抢先进去,还把韦性玉也撞开一些,叶尉缭紧跟着迈步进了里间,把想要发脾气的韦性玉拖到一边。两人这么来回一拽,韦性玉衣裳挂不住,“嗤”“嗤”两下前胸后背袒露得愈发敞亮,当即钻出里间,缩在一旁门框后头红着脸探头出来看,不想在锦妍妍这等美人面前失了气度。
“你去穿件衣裳吧。”叶尉缭偏头嫌道。
“还不是你给我扯开的!”韦性玉气得骂他。
“哼。”封平平道。他手不离刀,仍是紧盯着房中二人。
叶尉缭也跟他一道盯着,头一回见到真正的赵延之,跟擂台下头那个也相似也不似,清瘦得两颊都陷进去,面色苍白,咳得隐隐带着红晕,泛灰紫,见了死相。
他歪歪地坐在书桌后头,一手用一块帕子捂着嘴,另一手却捉着一支笔,手腕抖颤,一时咳得整个人都抖颤,仍是尽力书写下曲曲折折的几笔,几不成字。他像是写了很久,已经有一叠纸放在一旁,只是手边空白纸面还有更厚的一叠,远远没写完。
锦妍妍就站在他身旁,一手拢袖,一手研墨,三人进来里间这一阵,两人看都没有看过来一眼,一个咳着写字,一个静静相伴,仿佛视来人如无物,又或者,明知穷途末路反倒浑不在意。
她也比齐云擂所见有些不同了,那天是夜里,映着煌煌火光看去,美得不似人间颜色。现下缕缕日光透窗而入,看来眉目仍是动人,却也见了风霜痕迹。她微微抬头,满含烟雨似的一双美目瞥过二人,仍是面无表情地垂目看着赵延之落笔的纸面,听他咳得厉害,抬起手轻抚后背徐徐给他顺气。
“洪门主写得是禄册还是寿册?”叶尉缭客客气气地问道。
赵延之微一顿,挪开捂嘴的帕子又闭嘴咳了几回,这才哑声道:“果然跟你说话更痛快些,咳咳咳,可惜,咳,没早些遇见,咳咳咳咳……”“别说了。”锦妍妍打断他说话,从他手里掏出染着血迹的帕子,又换了一块新的递到嘴边叫他吐进去,再换过一块仔仔细细给他擦干净唇角。
“还有一件事只能问洪门主,”叶尉缭说着,锦妍妍皱眉看他一眼,十分不悦,叶尉缭摆手示意并非有诈,问道:“禄册寿册原本已经毁了是不是?所以洪门主只能凭着记心一一誊抄出来,也只能问洪门主,石由由原本是什么人?”
“你也猜到了吧?”赵延之盯着他看了一眼,病容瘦削,两只眼睛倒分外亮些,仿佛棋逢对手一样精光闪动。
“他原本,可是叫仲维?”叶尉缭语句虽有断续,却也没有半分犹疑,径直问道。
“仲家的人?是三尸门的叛徒?”韦性玉听来惊奇,不由地连声追问:“那他是故意潜入三尸门的吗?然后作反?仲家居然图谋这么深远?虽然仲家人都挺坏的,可是,我是不是真的跟武林正道对着干了……诶呀。”
“玉玉你闭嘴,穿衣裳去!”叶尉缭道。
“我不说了!我听着!”韦性玉从脑袋旁边举起一只手讨饶,“嗤”一声又扯开一片破衣。
叶尉缭转头看向赵延之,要想让他吐实,少不得自己得有一桩说一桩先交代些,于是原原本本说道:“我在长乐府看见他就觉得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中间隔着许多年月,他的形貌神情也跟幼时全然不同,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到了齐云擂,见到仲家一个叫仲昂的小辈,依稀有些面熟,这才想起来,石由由或许就是仲家人,跟仲昂同属一支的堂兄弟。”
“还有。”赵延之道。
“他是崇堂先生的儿子。”叶尉缭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
“啊……”韦性玉叫了半声,捂住自己的嘴。“嗯?”封平平也听得有些惊讶,偏头看着叶尉缭。
“崇堂先生少年负气走出家门,游历江湖多年,成名之前家人许久没有他的音讯,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由长辈做主给他娶进门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给他那一房继承香火。”叶尉缭微微叹声,接着说道:“那孩子叫仲维,生父也是姓仲的,只是不在主家。后来崇堂先生回到仲家,觉得此事胡闹,退了亲,交代那寡妇的娘家人给她另择佳偶。那寡妇却不愿意,惦记着孩子仍要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