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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无云天-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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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敢?”冯安安摸到酒杯,自己端去唇边一饮而尽,同两人亮了亮杯底,道:“少主的师叔是使毒的大行家,怎么敢在少主面前献丑。”

“在他面前你不敢,玉玉和鲁师傅却着了你的道。”叶尉缭道。

“不过是寻些欢乐事。”冯安安道。

“冯夫人到底是敢作敢为,劫了侯府的三少爷引我们过来,下车时候在马车门边特意抓了一把,留下一条布帛,还有三道浅浅印记。我们一路寻觅,所经之地虽不是处处皆有,也见了不少这样印记,或在招牌后头,或在门柱下头,或在柜面一角……想不到三尸门如今当真是大隐隐于市,隐隐遍布洛阳。”

“叶少爷说大了,不过就是几间铺面,给门人一个落脚地方。”

“冯夫人故意留下讯息,等的未必是我们,我们路过此地只是凑巧,冯夫人原本要做什么?留下韦三少当你门人?”

“叶少爷想多了,”冯安安一笑,道:“不过是想让韦三少的跟班给苏管家带个话,那三个呆头鹅一直没发现,到你来了,却发现得太多了。”

“带什么话?”叶尉缭喝问道。

“锦长老想见见小苏管家,当年跟他父亲老苏管家有过各不相犯的约定,谁想到覃中吕忽然动手杀了侯府的人,小苏管家便一直跟咱们过不去。如今听说覃中吕也死了,锦长老便想跟小苏管家再讲和,谁知道他一点情面也不给,一句话都不让人说,一刀就把遣去的人逼退了。还好三少爷通情达理好说话,应承下来,愿意居中说和。”冯安安眼睛看不见,只是对着韦性玉这一边笑,韦性玉也拊掌一笑,道:“好说!好说!冯夫人赠我宝刀,我不过是帮冯夫人说句话,不值什么!”

“他尽管说去,苏管家可不听他的。”叶尉缭他。

“苏管家听叶少爷的吗?那叶少爷看在少主的情面,跟苏管家好好说说?咱们两家握手言和,于二位也好。”冯安安道。

“他不是你们少主,他就只是初六,我弟弟。”叶尉缭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道:“锦妍妍当年一心迁怒初六要杀了他,近来又要认他当少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领着初六过来也只是要同你们说个清楚,他不是你们少主,不会入你三尸门!”

“哪有什么阴谋诡计,锦长老不过是长了年岁,慈悲了心肠,也明白了更多事情,不再跟故去多年的前封门主过不去了。”

“冯夫人说出来的话,自己信吗?”

“封不闻当年对她不住,她生气不应该吗?”冯安安一直轻声漫语,徐徐道来,到这一时忽然语调起伏有些忿忿之意,道:“世上男子多是负心薄幸的无耻之辈,还觉得理所应当,有一两个不肯依从的女子便成了最毒妇人心。我相公也是这般,贪得无厌,无耻之尤。我生来不能视物,好在家境殷实,父母更待我如掌上明珠,招赘了一名夫婿,不图他财,不图他貌,只要他好生照看我。他也就装了不足一年的好人,仗着我眼睛看不见,按着我的贴身婢女就在我面前行苟且之事……我便杀了他。”

“姐姐,”鲁丰霞跟前那女子忽然开腔叫了她一声,道:“是我杀了他。”

说完似乎有些羞意,瞄了一眼这边几个人,又掩着面低下头去,端着酒壶只顾给鲁丰霞斟酒。鲁丰霞轻轻叹声,着魔一样看了看她,举杯再喝。

“我们一道杀了他,碎了尸,丢去喂野狗。”冯安安接着说下去,语气复又平缓,仿佛说一段稀松平常的事情,说一个不相干的人。“没曾想让邻居瞧出古怪,报了官,官差来拿我们,我两个两根绳挂上横梁,原本就要一了百了。是锦长老路过,出手救了我们。”

“这……跟我先前听得不一样了。”韦性玉愣怔地说道。

“让三位少爷听了一桩乌糟事,是我的不是了。”冯安安赔了礼,又道:“如我这般的人,就不能放过吗?不能再求一回安稳?”

第八十九章

“玉玉你别傻了,冯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信一半都嫌多。”叶尉缭道。

“咦?”韦性玉听得糊涂,抱着酒壶摇头晃脑,问身旁封平平:“你听明白了吗?”

封平平蹲身到他跟前,手指尖在他鼻端绕了绕,大指同食指中指微微一错,缭绕起一道辛辣烟气,凑得近,全叫他吸进去。韦性玉猛一仰头,跟着连声呛咳,鼻涕眼泪一并咳出来了,酒壶也抛去一旁,抖着手臂指着封平平想骂,出口还是一声:“阿嚏!”

“初六?”叶尉缭苦笑不得地看着。

“给他醒醒神。”封平平道。

“少主好手段,这三尸门少主的名头不管叶少爷认不认,不管少主愿不愿,仪山一役人人皆知你是三尸门少主,再怎么辩也没用了。”冯安安笑意盈盈地夸赞了一回,又道:“先前还有少主死讯传来,咱们差点信以为真,现在想想,是叶少爷安排的?叶少爷自己爱骗人,还要冤枉我信口雌黄,我连自家伤心事都跟你们说了,你们不信,我也没法子。”

“冯夫人既然这么诚心诚意,那我问你,锦妍妍在哪里?洪一一又在哪里?这长乐府难道只有你姐妹二人镇守?”

“叶少爷猜得不错,只有我们二人,既然要同侯府示好,总不能再聚着那么些人惊扰三少爷。虽只有我们两个弱女子在这里,侯府正义之士行事磊落,也不会就打杀了我们,倒也不怕。叶少爷问锦长老同洪门主,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也不知道。锦长老一年到头在这府里呆不了几天,别处还有事情要她管。洪门主更是从未踏足长乐府,从不知他什么模样,什么声息。”

“……这里倒是锦妍妍的行宫了。”叶尉缭有些失笑。

“叶少爷能说会道的,偏偏捡着不好听的说,也不知咱们三尸门怎么就让你嫌恶至此,早年间三尸门还在殷鉴山庄时候聚众生事也是有的,都过去十多年了,如今换了地方,也换了做派,只是做些平平常常的营生,约束门人平平常常渡日。”冯安安道。

“哪些营生,哪些门人?”叶尉缭追问道。

“叶少爷到底是外人,不好问这么细致吧……”冯安安偏了偏头,向着封平平的方向说道:“少主要是回来门中,自有人领着少主各处都看看,跟少主说得清楚明白,断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少主尽可以放心。”

“我不是你们少主,你们有没有伤天害理也不关我的事。”封平平道。

“少主淡薄名位权势,要是当真不放在眼里,咱们也不能押着你就任门主。只怕少主是年岁尚轻,尚不知道名位权势的好处,三尸门有银钱有人手有势力,如今更往正道上走,只是洪门主一向不爱露面,缺一位大家都服气的人物继任门主。少主接任门主之位,不说能保二位富贵,更能保二位平安。叶少爷要是愿意跟着少主,不做侯府的小管家,在这长乐府当个大管家绰绰有余。将来想做长老,想做副门主,还不是少主一句话的事情。”冯安安越说越是编排得有模有样。

叶尉缭越听越觉离谱,偏头看一眼封平平一副专注模样,他听人说话向来这副样子,就是不知听进去多少,忽然有些担忧起来,打断冯安安道:“冯夫人说得动听……不说远的,只说近日,罗佛佛在仪山干了什么,冯夫人佯作不知?”

“去往仪山的三尸门人让少主杀了小半,侯府孙四壁带人杀了大半,你们杀了罗佛佛,我怎么不知道?”冯安安轻笑出声,没等叶尉缭回嘴,紧接着说道:“是了是了,罗长老又领着人去大开杀戒,他就是个嗜杀成性的,没把人命当成什么要紧东西。可是罗长老不归锦长老管,就洪门主也降不住他,他一向不跟咱们这一边的人勾连,带着一众手下一直都住在深山里头习练武功,劫掠路人,咱们倒是想跟他划分界限,早早撇清出来,只是三尸门本就声名狼藉,难道要昭告天下把罗佛佛踢出门去?倒真是个笑话了。””

“三尸门分做三份了?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叶尉缭跟着问道:“余长老呢?”

“余长老余莫莫自殷鉴山庄逃出来一直落脚在一处海岛上,经年累月的,岛上当真建了个行宫一般的地方,养着一堆童男童女,行些腌臜事情。后来有一年,记得是大前年,三位长老一年一聚,那一年忽然换了个小余长老余恹恹过来,说余莫莫让他杀了。这位小余长老脾性古怪,放着岛上行宫不住,整天不知躲在哪一处地洞里,从来没人知道,只有他自己愿意出来才给人见到。”冯安安说得详尽,竹筒倒豆一般前前后后都说到,只不知有几句真话。

“三位长老,两个都不是好人,只有你们锦长老成了弃恶扬善之人?”

“偃师桥临水的酒家叶少爷看过了,酒家老板娘是青楼出身,刺伤了恩客,被打得奄奄一息竹席一裹丢在荒郊野地里等死,是怜怜捡回来的,就是我妹妹越怜怜。”冯安安往一旁一指,正给鲁丰霞斟酒的女子转过头来,又羞得转回去。冯安安接着说道:“东城巷那一对夫妇,因为地界争执被人扒了房子,打死了一双儿女,往仇家井水里投毒灭了满门。茶楼那个掌柜,他是海沙派掌门的师叔,早年争掌门之位输在一些卑鄙手段之下……他倒有些咎由自取,就不说了。赌坊里头一干人都是嵩山下来的,也关系一桩武林惨事,叶少爷或许知道?”

“无非是争权夺位,争名夺利。”

“是了,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不过如此。这些个名门正派哪一个少了暗地里的事情?渭南仲家,渭北侯府,哪一家能说自己是清清白白不沾半点恶行?独独就一个三尸门罪恶滔天不能见容于世间?”

“冯夫人全然诡辩了,行善的做过几桩不当之事,跟为恶的也有可怜之处,如何能相提并论?冯夫人以为天下人人皆恶,是没有见过品行高洁光明磊落之人!听过冯夫人这一番胡言乱语,更知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再枉费口舌了!”叶尉缭昂首说来,正气凛然,全不容她再强词夺理。

冯安安听得一怔,有些失笑,道:“还以为叶少爷是游戏人间的脾性,原来这般冥顽不化,你是不肯放我们少主回来了?”

“不肯。”叶尉缭道。

“那要是少主自己愿意回来呢?”冯安安又问道。

“他会杀了我。”封平平接口道。

“初六……”

“少主?”

“他杀我没什么,”封平平截住他二人话头,自顾说道:“不管他肯不肯,我也不想当什么少主。你们要是为此设法除他,我一定杀干净三尸门上下,一个都不留。”

冯安安听他说得平平常常,却隐带肃杀,仿佛有一种说到做到的决意,身形微一颤,忽而欣然大笑起来,笑了一声,随后接连不断地笑了一串。“你果然是我三尸门少主,原本以为你当不起,是锦长老感念故人一意孤行……好得很,你好得很!”

她笑着说着,叶尉缭转过身来只看着封平平,心中一软,竟是一阵酸楚,不知是感念他情意深重还是莫名的惊惧,唯恐他当真杀成一代魔头。

封平平仰头看着他,似有似无地笑了笑,向他伸出手来。

叶尉缭跪坐在矮几另一头,伸手过去,捉住了他的手。封平平五指展开往他手背上扣住,手心更紧贴着,轻声道:“我并非品行高洁光明磊落之人……我也不做恶人,不叫你杀我。”

叶尉缭笑了一声,道:“你傻,我又没嫌你。”

“阿嚏——”

中间韦性玉缓过一阵猛然挺身坐起,大大地咳了一嗓子,喷了两人两手口水。

“玉玉你脏死了!”叶尉缭伸腿蹬他,韦性玉索性往前一扑抱住他腿摇晃,喊道:“阿缭,你弟弟又毒我!你管不管!我鼻子疼死了!火烧火燎的!”

“那你醒神了吗?知道你自己在哪里吗?还赖着不走吗?”叶尉缭把他扒拉下去。

“我……”韦性玉愣了愣,余光忽然瞄到一旁封平平面色不善,抬手又向他挥过来,赶忙蹬着地面连连后退,道:“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叶尉缭叫封平平把他提起来,回头向冯安安道:“冯夫人,玉玉想走了,我这就把他们带走了。”

冯安安一手按在筝上,轻拨了几根弦,乐声悠悠一荡,道:“贵客兴尽而归,再要强留倒有些不美,罢了。只可惜叶少爷同少主来去匆匆,一杯也不饮,一曲也不听,来日若是再到长乐府,可不要这么见外了。”

“还是见外些的好。”叶尉缭说着又去看鲁丰霞,他不知几时喝得醉倒过去,趴在矮几上沉沉入梦。越怜怜正往他身上披一件衣裳,看到叶尉缭走近,起身施了一礼,匆匆后退,贴到冯安安身边去了。叶尉缭把鲁丰霞拖起来,背上身。对面封平平也硬架着韦性玉站起来,韦性玉还在跟冯安安依依不舍地道别:“冯夫人,这又是什么曲?”

“叫‘恨别离’。”冯安安道。

“我也舍不得冯夫人的曲,还有越姑娘的舞,若是你们当真一心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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