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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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平平重又系紧包袱,走到他跟前蹲下,伸手出来引着那条花斑蛇绕到自己手臂上,一把捏住七寸却不肯捉走,还是举在叶尉缭眼前,蛇头伸伸缩缩忽而长大口对着他的脸。
“你怕蛇?”封平平问道。
“你也不记得了?”叶尉缭盯着近在咫尺的蛇头,反问道。
“渭北侯府是怎么回事?”封平平一手稳稳举着花斑蛇,另一手甚而好心地替他赶开了身周其余的蛇。
“你还真听话,不用刀改用蛇逼供来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不能平平常常开口问我吗?你问我我不就跟你说了!”叶尉缭愤声道:“这可是活物,你捉紧了!”
“说。”封平平道。
“覃中吕那条黑蛇还在吗?”叶尉缭嘴角扯动,想笑没笑开,道:“不足两尺的小蛇,细细一条,通体黑色,给它咬一口就再也没救。”
“问这个干什么?”封平平道。
“凭覃中吕的功夫再加上她那些毒物,杀她的人怎么也不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我想不出什么人用什么手段能这么干净利落杀了她,你想得到吗?”叶尉缭抬眼看着封平平,不等他回答又追问道:“你又想没想过,杀她的人为什么带走她的头和她的右手,初六,你跟着覃中吕这么多年,见过她身上别的地方吗?”
封平平甩手用蛇头敲他,叶尉缭一惊偏头,还是给一片又凉又滑的蛇皮蹭过去,封平平手腕翻转再甩回来,这回往他脸上敲了个结实,“啪”一响,打得叶尉缭和花斑蛇各自惊惧,蛇大张着嘴乱扭,差点咬住他鼻子。
“初六!好好说话干什么用蛇打人!”叶尉缭怒道。
“不许胡说。”封平平道。
“我哪有胡说,你除了她的脸她的手也认不得她身上别的地方不对吗!所以你根本就不能肯定死的这个是不是覃中吕,或许只是一个身形相似断了半截左臂的女人!或许覃中吕根本就没有死,她是诈死!”叶尉缭道。
封平平回头看一眼蛇房另一头的尸身,暗影里看起来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还有,为什么这么多人不早不晚刚巧都在这几天里找来了,谁这么清楚你们隐居这个鬼地方,还要遮遮掩掩地给这么多江湖中人通风报信?谁这么想让这么多人都知道覃中吕死了?”叶尉缭又道。
“你想说这都是师叔设的局?为什么?”封平平问道。
“或许有什么厉害的仇家找上门她不得不诈死;或许她发现有人设局引来众人寻她报仇,怕寡不敌众;或许覃中吕就是立地顿悟遁世而去……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多半疯得更厉害了。”叶尉缭勉力冲他笑了笑,自己也知道不太说得过去。
封平平冷哼一声,道:“或许你,或许你渭北侯府的人设局杀了她,你还在这里想尽办法哄我相信她没死。”
“那你又怎么肯定她死了?你认得她哪里?”叶尉缭道。
“我出山走了三天,没抄近路,带你回来走了一天一夜。我动身之前师叔还活着,现在尸身僵直,血迹干透,大约我刚走没多久她就给人杀了。外面这些人并不熟悉山中道路,他们进山不止三天五天,其中也有远道而来的。你说你赶来找我,你鞋子都跑穿了,可是你是怎么赶到他们所有人后面,什么事耽搁了?”封平平并不答他,只是追问。
“我四处寻你……你不信我,我说什么也是白饶。”叶尉缭道。
“你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说你跟渭北侯府怎么回事,不如让蛇咬死你算了。”封平平道。
“初六!”叶尉缭瞪着蛇,叹口气,到底同他交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覃中吕掳走你的时候,顺手把我打了个半死。再睁开眼我就已经到了渭北侯府,是被侯府管家捡回去的,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就这样?”封平平问道。
“渭北侯府当年的确率众围剿三尸门……我原本也没想跟侯府有什么瓜葛……只是人生在世需当恩怨分明,侯府管家活命之恩不能不报……也想借侯府的人面找你,就留下了。”叶尉缭看着他,言语有些断续。“这些年就跟着管家跑跑腿,干些杂事,一边打听你的消息。你不喜欢我给侯府办事,那我就不回去了。”
“侯府于你有恩无怨,当年的事跟你没什么干系,你只说你是不是奉命来杀人。”封平平道。
“我是你哥哥,不该不顾及你,不该让你从别人嘴里听到。”叶尉缭道。
“哼。”
“我这一趟出来同侯府全然无关,只是偶然打探到覃中吕的行踪,一路追着窦上人三兄弟到仪山地界,中间还跟丢了几回,之前也不知道他们入了三尸门,更不知道三尸门至今阴魂不散。我跟路云安搬出侯府的名头来,不过想哄他出手相助,至少不跟咱们为难。初六,你只要记得,我怎么都不会害你。别说一个侯府,就算普天之下人人都要置你于死地,我也不会,我还是你初五哥哥。”叶尉缭一番言语说得十分诚恳,一只手伸出皮毛卷子又想拍他肩膀。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封平平侧身让开,把蛇也扔开。
“你不能不管我,现在群敌环伺,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叶尉缭笑道。
“你会以侯府为敌?”
“你呢?”
“人不来杀我,我不杀人。人若来杀我,我杀人。”封平平道。
“这么说,你师叔没有教你报仇雪恨,血洗江南武林?”叶尉缭仍笑着,小心问道。
封平平瞥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一侧墙角,搬出一盆炭,一抱木柴,一罐灯油,都堆放到覃中吕的尸身旁。
“你要烧了她,外面那些来寻仇的可就再也交代不过去了。”叶尉缭又道。
“没打算跟他们交代。”封平平道。
“也不安葬?”
“就葬在这里,再把头和手找回来一并烧了。”封平平把木柴层层堆叠到尸身跟前,停了停,低声道:“闻着是师叔,是她的气味,药味,蛇味。我认得这个。”
“哦。”叶尉缭话到嘴边又忍住,没再惹他。
“师叔没教我报仇,师叔只教我活命。师叔说封不闻入世太深,自找的,她答应他看顾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江湖恩怨冤冤相报算不清,没有什么人什么冤屈真当得平反昭雪,有人杀上门就杀回去,不死最好,死了就死了。”封平平说起来平平如常,无喜无悲,倒像是说旁人的事。
“这疯女人疯是疯,总算没把你教得太坏。”叶尉缭暗自嘀咕。
“嗯?”封平平没听清。
“没什么,你师叔倒也看得开。”叶尉缭道。
“你说师叔诈死,可是真有仇家找上门,她不能把这个留下。”封平平伸手从尸身腰间拽下来一个细竹筒,举在耳边听了听,把一端盖子打开一道缝隙瞄一眼。
“黑蛇还在?”叶尉缭问道。
“还在。”封平平道。
“还是那一条?”
“哪一条?”
“多半不是了,这么些年……到底你知道覃中吕多些,是我胡乱猜疑了。”叶尉缭点点头,算是跟他认个错,眼看着封平平把细竹筒挂去自己腰间,忙道:“初六,还是把黑蛇放回去让它陪着你师叔吧!再一起烧了。”
“得留着它,或许它知道是谁杀了师叔。”
“有我帮你不比一条蛇有用?”
“师叔杀过很多人,她死,多半是有人寻上门报仇。我不愿意她就这么被人杀了,尸首还不全,我会帮她找回来。你不用牵扯进来,你还是当你的江湖正道,回你的侯府。”封平平道。
“我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别想赶我走。”叶尉缭道。
封平平看着他眨了眨眼,不再多说,转过去跪地合掌拜了拜覃中吕的尸身。蛇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叶尉缭也没出声,由着他跟师叔作别。蛇房周围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的动静竟然也止息了一刻,封平平回头跟叶尉缭对看一眼,闪身凑到门边,从门板缝隙看向外面。
“他们不打了?”叶尉缭轻声问道。
“你自己不会过来看吗?”封平平反问道。
“我被你绑着呢!”
“你……”
封平平瞪眼看他,一个破口的皮毛卷子勉勉强强卷着他,明明随时可以脱身出来他偏不出来。
门外跟着响起一个女声,季远芳已然站到近处,柔声问道:“封公子,大家推举我过来跟你说话,你莫要伤了那位叶少侠。凡事好商量,你开门让我看看,各自留个余地可好?我一个女流之辈做不出什么事情,你让我认一认覃中吕也就过去了,你也好放了叶少侠。当真杀了人结了仇,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封公子,你就别犟着了。”
那一群江湖正道同三尸门几番打打停停又吵吵,现下两边终于磋商妥当,各自退让,放了一个季远芳过来。
缝隙中看出去,门前碎石地映着月色银辉,远处影影重重两道人群环形围绕,许多兵器闪着冰寒的光。近处孤零零站着一位妇人,兵器也不曾带,神情温柔之中难掩悲戚。
“封公子你好歹应一声,你没杀他吧?”季远芳问得更急切些。
封平平并不答她,季远芳不顾身后许多人喝止,前行两步,俯身凑向门缝往房中探看。
封平平无声无息地抽了弯刀出来,刀尖对准门缝,只等她凑近就要说到做到之前威胁众人那一句——“谁进来谁死”。
第八章
季远芳一手按在门上,门中封平平弯刀撩起,沿着窄窄一道缝隙如流光般跃向她颈间,瞬息一刀封喉。
斜刺里忽然一刀连鞘横扫而来,不偏不倚正挡在弯刀的弧线上,“锵”一声轻响,双刀相撞,跟着连鞘刀反手格开弯刀。封平平顺势收刀,瞪眼看着一旁叶尉缭,他到底从皮毛卷子里出来了,拿刀在手,挡着他杀人。
叶尉缭急忙跟封平平笑笑,一边扬声向门外喊道:“徐夫人,我没事!容我再劝劝他,我快劝动他了!你且退开吧,你这时候推门进来我就前功尽弃性命不保了!”
季远芳人在门外,只看一瞬刀光闪烁也知凶险,接连退开几步,颤声道:“是,你,你也小心些。”
远处徐褚光只看见他夫人连连后退,心急之下就要冲破三尸门人的阻挡前来相救,周蛮蛮横刀不允,徐褚光一剑迎上,他两个一拉开阵势旁边众人纷纷跟上,双方旋即又打起上来,季远芳回头呼喊劝阻也没人听,只是混斗不休。
“又打起来了。”叶尉缭从门缝中看见,偏头说道。
“你功夫挺长进的。”封平平握着弯刀看着他,缓缓说道。
“是吗?”叶尉缭跟他笑。
“你满嘴胡话,不知道能有几句是真的。”
“初六,我没……”
“我还是能杀了你。”封平平说得笃定,像是仔细思虑过如何下手杀他。
“你想杀我吗?”叶尉缭也不再辩解,静声问道。
“现在不想。”
封平平收起弯刀,掉头走去蛇房另一边,将木柴四下铺开,将一罐灯油倾倒在木柴堆上,取了火石出来引燃木柴。跟着将包袱背上肩,抬眼来看,似乎又想背起皮毛卷子。只是叶尉缭已经从卷子里出来,一时也卷不回去了。
他一边喊冷一边裹起扯开破口的皮裘,正设法用皮绳绑一绑,不让它漏风。
封平平走到跟前,叶尉缭抬头看着,瞄一眼他身后接连窜起的火苗,道:“你这火头一起来,或许他们就顾不上再打架,一起都冲进来了。”
“趁乱杀出去。”封平平道。
“又冷又饿,杀不动怎么办?”叶尉缭笑着问他。
“我可以把你原样绑起来留在门口,你喊那个路云安救你。”封平平一本正经地提议。
“那不成……”
叶尉缭半句话都没说完,封平平提着他皮裘领原地拔起放到自己身后,他原本站着的门口地面上忽然鼓起一个小土包,泥土滚落,跟着从土中探出一颗脑袋。封平平弯刀下撩,再一旋便可旋起那颗脑袋。叶尉缭不及出刀索性跨前一步蹲下,严严实实挡在那颗脑袋跟前,弯刀刀锋就擦着他后颈停住了。
“初六你别忙砍,这是认识的……”叶尉缭道。
“你又认识?”封平平打量地面上一颗灰扑扑的脑袋,不是三尸门人,也没在路云安那一群人当中,看年纪只有十四五岁,一张圆脸两只圆圆大眼睛扑闪扑闪显是有些惊吓,开口呸了一嘴土出来,道:“叶,叶哥,你这怎么也着火了?什,什么味?”
“你怎么来了?还从地里钻出来?”叶尉缭在他头上狠敲了一记,凶道。
“我,我们跟着你来的,外面都是人,我们不好出面就没站出来。”少年撑着地面从土里钻出来,拍拍头顶脸上的土,跟叶尉缭邀功道:“刚,刚好三尸门那个人挖到门前了,我就多挖了一段进来。地下窄得很他们都钻不成,就,就我过来了。叶哥,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找弟弟找得被所有人围攻了?这,这个就是你弟弟?好凶。”
“你是渭北侯府的人?”封平平问道。
“初六我真没叫他跟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冒出来的!”叶尉缭当即撇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