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天-第5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当先掉头就走,侯府其余四人也都站起来跟上,沈为富临去跟初五比划了个手势,左右划拉划拉又往前戳了戳渔船方向。初五瞪眼看着他,只顾生气,哪看得懂他比划什么。沈为富用口型骂了他一句:“笨。”
李合情叫他走,他又气哼哼地冲初五喊了声:“等着!”这才跟上去走了。
只得一个焦重望还站在岸边,来回打量这艘破烂渔船,也不再跟船上的人说话,叫了一声刚才帮忙系船缆的人,低声跟他交代了几句。
牟渐春已经搀着仲崇堂往船舱里去,初五也只得离开船头一道钻回船舱,初六站在船头上前后看了看,咿呀叫了几声,虽然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一心想往岸上去,来回转了两圈,颠颠脚,晃晃脑袋,还是哒哒地跑回去找初五。
船舱里牟渐春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势,拿着仲崇堂手腕给他号脉,初五坐在他们对面,缩成一团,气鼓鼓地死盯着船板。
“小傻子。”牟渐春头也不抬地骂他一句。
“哼!”初五不服。
“初五……”仲崇堂正要跟他说话,让牟渐春一针扎到脸上,疼得撇嘴。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根本去不了渭北。”初五猛一抬头,瞪眼质问面前两个大人。
“我一直没醒……”仲崇堂给自己辩解了半句,苦笑道:“听见定波湖心里就有个大概,这是个折中的办法,也是苏管家能给出的最好办法了。咱们这一船老幼伤残,别说逃,寻一处庇护也不容易。”
“可是,可是这不对啊……怎么能这样?”初五问道。
“说你傻你还真傻,”牟渐春冷笑一声,道:“谁跟你论对错是非,论的是恩怨利弊,就不说别的,你知道三尸门是怎么起家的吗?开门立派的三个人是走镖的,昧下了生平最大的一趟镖。知道是谁家的镖?恪靖侯韦渊的叔公在外做官几十年攒下来的全副身家。这位叔公怕兄弟贪图他的,放着侯府那么些高手不用,自己请了个镖局,想要悄没声的运回家乡,结果再也没见着那一趟镖。侯府千里追杀,这三个人逃到了殷大善人府里,侯府碍于善人的面子没要他们的命,他们还弄出一个三尸门。三尸门在一天,都是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下来侯府恨三尸门恨得入骨,能让这小东西上岸?”
牟渐春说话又冲又不清楚,初五费力地听着,还没理顺这中间的关系,忽然发现牟渐春说的是初六。初五一转头,三尸门门主的遗孤封平平就挨着他坐着,眼巴巴地看着他。已经改了名字,却也没什么用。
初六两只手揪着湿乎乎的裙子给他看,拧了好几下拧不动。初五搭手上去,帮他拧了一把,随后把他揽到怀里抱住。低头把额头抵在他头顶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这么呆着吧,”牟渐春看着他两个,语气也缓和了些,道:“这里船只往来多,我托人寻药也方便些,就不去他渭北又如何!”
“哦。”初五闷闷地应了一声。
牟渐春给仲崇堂扎完针,起身要走,仍是去配药熬药,一天也不中断。初五跳起来送他,他那一艘小船竟然也来了定波湖,船夫远远地看见渔船,摇手招呼着。初五心下明白,牟渐春自然知道得更早,提前就安排了船夫过来这里。
也不再问什么,只是搭手扶着牟渐春下船。
眼看着雨势渐歇,回去船舱把湿透的卧具一样样搬出来摊开搭在船舷上,初六来回跑着帮他扯布单,一下子整个人就被盖在下头,初五还得捞他出来。再回去船舱扯了几块油布,拖出去抖抖水,回来给仲崇堂铺好让他躺下。
“初五。”仲崇堂又叫他。
初五低着头不听,只顾忙来忙去,提着初六又想出去把他给洗了。
“我不赶你,”仲崇堂轻声笑了笑,道:“你坐下歇会吧,别躲了。咱们刚到这里,侯府可是盯得紧,你抱着初六走不掉,扔了初六你肯定也不走。”
初五到底抱着初六站住,其实也累得一点劲都没有,就是硬犟着不停下。
“侯府的人不是走了吗?”初五问道。
“你再看看。”仲崇堂伸手指了指船头,初五往前走了一些,俯身仰头看出去,看到岸上先前站着六个人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驼着背的瘦老头,搬了张椅子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是来守着我们的?他很厉害吗?”初五问道。
“他叫孙四壁,侯府四大高手之一,最厉害的是苏管家苏自殊,下来是李合情和李合意的哥哥李合理,他在殷鉴山庄跟马长老拼了个两败俱伤,没能回来。然后就是孙四壁,第四位是你见过的魏大娘。魏大娘跟着小苏乱来,只怕都被苏管家抓回府里关着了。竟然派出孙四壁看着咱们,他大约也是伤势未愈,可你从他手里是决然跑不掉的。”仲崇堂道。
初五听见他这么说,反倒松了一口气,带着初六一道在他身边坐下来。三个人紧靠在一起,都是筋疲力尽地懒懒瘫倒,一时谁也没动没言语。
虽说还是困在这艘船上,可是到底没有追兵虎视眈眈,也没有风高浪急四面环围,水里岸上都静静的,仿佛天不管地不管人间也不再追着他们不依不饶,许多时日以来,都没有这一刻这么安宁。
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又或者三个人的都在叫。
“没吃的了,”初五苦着脸道:“小苏管家之前带来的还剩下一点点,也都让水冲跑了,牟神医只带药,还要吃咱们的。”
“要不,咱们一起喊喊老焦?”仲崇堂道。
“饿——”初六抓着初五的袖子摇晃,他说这一个字倒是说得十分口齿清晰。
“我去喊!”初五跳起来,拉着初六往船头走,反正带着他讨饭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
正要上船头喊人,忽然听见船尾扑通一声,忙掉头去看,却是一条大鱼扔在甲板上,活泼泼的,翻腾着拍打鱼尾。
“咿呀!”初六叫了一声,扑上去抱大鱼,揪着鱼尾巴被拖得坐倒。
初五一把没捞住他,小心地转头看了看周围,丈许远处泊着另一艘渔船上似乎有些动静,有人从船舱里稍稍探头看了看,又缩回去了。
“多谢……赠鱼?”初五扬声道。
那边船舱里面又探出个脑袋,眯着眼睛似乎跟他笑了笑,晒得黝黑的脸,笑得憨厚,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又往船舱里缩回去了。初五想了想,收了疑心,蹲下去跟初六一道捉住大鱼,这么大一条吃倒是够吃了,只是船上柴火都没了,锅也不见了,泥炉也塌了半边,总不能生吃了这条鱼。
两个正抱着鱼犯难,初六还被鱼尾巴给拍了脸,忙着饿,没想起来哭。
身后又是扑通一声响,齐齐回头,看见一捆扎好的柴扔在甲板上,这一回是从另一边来的,另一边的渔船上有个圆脸妇人跟他们招了招手,笑道:“拿去用,用吧。”
“多谢婶婶!”初五嘴甜,听得那妇人更高兴了。
初五叫初六守着鱼,去船舱里拿了仲崇堂那把刀,拿来剖鱼刮鳞。这刀反正仲崇堂也给了他了,随他怎么用。大刀虽不好施展,胜在锋利,将大鱼剁成小块,用细柴穿了,架在火上来回翻动着烧熟。那妇人还给他扔了一小包盐过来,初五谢了又谢,小心洒匀。
肉香遇火就飘,初六在泥炉跟前趴着,馋得肚子更加咕咕叫。初五一边烤鱼一边还得伸腿把他从炉子跟前拨开,怕他把自己给烤了。
活鱼鲜嫩,不一时就粗粗炙成一顿,初五先撕了几块,吹凉,挑刺,递给初六吃。然后拿进船舱三个人一起撕了吃,虽是因陋就简,烤得还有好几处焦黑,倒也吃了这些时日以来最香的一顿饭。
吃饱了仲崇堂先昏睡过去,他难得清醒这许久,到底撑不住了。
初五跟初六也都挨着他睡倒,渔船随着轻轻波浪慢慢摇动,船上只得三个人此起彼伏的轻缓呼吸。
午后焦重望手下那个人又过来了,还带着好几个人,扛着木板桅杆同各式用具,一起上船来敲敲打打,把狂风暴雨中破损的船身尽数修整起来。初五被吵醒来,看着他们忙活,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大理会,只有领头那个应两声。他还把小泥炉也重新糊好了,又叫人上岸去拿了口锅回来架上。
他们忙到天黑才走,初五拉着初六跟他们道谢,他们一道向船舱里头弯腰行礼,一道走了。
初五拿着新炉新锅用剩下的鱼炖了一锅鱼汤,到这会才想起来沈为富比划那几下的意思,意思是周围这些人会照看这艘船,应该是饿不着了。
仲崇堂一直没醒,初五跟初六喝了鱼汤,守在他旁边。
牟渐春的小船好晚过来,从渭南到定波湖更远了,难为他一趟趟跋涉来去。初五听见小船响动的时候正在犯困,刚想去船舷跟前接牟渐春上来,脚步声忽然就到了船舱外头,剩下最后一步没走,笔直地站在那里,不进来,不低头,只是传来堵着嘴的重重咳声。
“谁!”初五喊着,一下挪到仲崇堂身前,举刀对着船舱外头。
第七十四章
船舱外头的人并不应声,又咳一回,略略抬手把药煲扔进来。
初五唬了一跳,忙丢下刀去接药煲,唯恐摔了洒了。那药煲稳稳地扔到他跟前,入手似乎有一股浑圆劲力,轻轻柔柔仿佛一团云彩扑到了怀里。初五张臂抱住,才觉出药煲沉重,还有一些余温。
忙开盖看了看,闻了闻,还是那么腥臭的味道。
初五疑心地抬头再看看站在舱口的人,肩膀以上都看不见,身形服饰声息都认不出。再度问道:“你是什么人?你代牟神医送药来的吗?”
“叫醒他。”来人轻轻交代一句,语气并不如何威严还有些温文意思,听来却是不容置疑。
“叫不醒,他吃药之后一直都这么睡,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初五想了想,问道:“你是仲家的人吗?那个孙四壁在岸上看着,他不管你,你是苏管家吗?”
来人仍是不理他,似乎也默认了。
随即一手轻抬,一团小小的黑影从他指间弹出,擦过初五肩头,笔直射向躺着昏昏大睡的仲崇堂。初五更是吓得不轻,放下药煲抬手没能拦住那个暗器样子的东西,匆忙回头,圆圆一小颗正敲在仲崇堂头上,随即骨碌碌滚落下来。
初五捡起来看了看,倒也认识,是侯府的金丹。
一时不知该不该骂他欺负睡不醒的人,掉头正要问,来人双手连弹,又是几颗金丹簌簌地飞进来,他根本就看不着,却像是手上长着眼睛一样一颗颗全都蹭着挡在跟前的初五过去,敲在仲崇堂头颈间几处穴道。初五胡乱挥手,两手空空一颗都没挡住。
“你干什么!”初五到底气了。
“他这是亏本买卖。”身后响起仲崇堂的声音,刚被敲醒,悠悠地问道:“侯府各人只得一粒的金丹都到了我这里,侯爷要是舍不得再给,你们可怎么办?”
“崇堂先生!”初五掉头回去看见他揉着脑袋坐起来,忙搭手搀扶,再倒了药拿给他喝。
“他们乐意,我那一颗就没给你。”来人在舱外徐徐说道。
“你怎么样?”仲崇堂喝着药,沉声问道。
“不怎么样,老牟为了给你看诊也不管我了,只当我死了。我不让他出府找你,不过是不想麻烦,也不想让他麻烦,他一心觉得我要害死你。我跟你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杀你的人排出几里地也轮不到我。”言语中听来,来人果然便是苏自殊。
“那你把牟神医怎么样了?”初五问道。
“你带的这孩子怎么那么多话?”苏自殊仍是不理他,只问仲崇堂。
“放心,”仲崇堂拍拍初五,向舱外问道:“你替老牟送这一趟药,少说也得让他狠狠骂上一顿,这么委屈,有什么话非得自己跟我说?”
“没什么。”苏自殊道。
仲崇堂笑了一声,自顾捏着鼻子喝药,一边抱怨好苦好臭。初五也捏着鼻子,挥手帮他扇扇药味。初六也让药味给熏醒了,翻身起来坐在一旁,扁着嘴哼咛。初五再伸手帮他也捏着鼻子。
“明天我叫人送点糖来。”舱外苏自殊忽然说道。
“咿呀!”初六给吓得叫了一声,初五抱着他哄哄,跟他说:“乖哦,外面不是坏人不用怕。”
不是坏人的苏自殊听来似乎轻笑了一声,叹声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仲大侠,你确是大侠了。”
“老苏谬赞了。”仲崇堂道。
“别谦让了,这是不是好话都难说。你落到这一步,不也是因为‘仲大侠’这三个字?”苏自殊停了停,又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仲家容不下你,侯府也收不了你。”
“侯府在三尸门派得有人,是吧?”仲崇堂低声问道。
“你果然知道,”苏自殊说到这里,抬手堵着嘴接连咳了几声,再开口仍是声息平定,温文有礼:“你虽然是仲家后人,常年独自浪迹江湖,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懂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