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天-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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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崇堂听来听去,到底还是说到他抱回来这个小婴孩,放声一笑,昂首道:“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我仲崇堂做下的事情没有不敢认的,没有不能堂堂正正说出来的!今日既然摆开了阵仗,也不用再虚情假意地客气,有一条是一条都说个清楚明白便是!”
“崇堂,你当真是听不进我一句话……”仲伯友道。
“只要说得对,不论谁说的我都听。”仲崇堂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抬手摸着初五的脑袋,笑道:“我却不知道,不问情由把这么个小孩子手足都断了,是怎么一个‘对’法?二叔不知道我心中什么是‘对’,我心中的‘对’倒也简单,欺凌弱小总是不对。二叔说得再入情入理,我也不敢听,听了这一回只怕从此就不对了。”
“你心中只有对与不对却是没有仲家了!”仲伯友道。
“二叔,仲家生我养我,不敢忘本,只是是非对错不能都用‘仲家’两个字盖过去,也盖不过去。”仲崇堂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了,崇堂,在你心里仲家不过如此。枉费我一番用心,还想着把一大家子托付给你。结果咱们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对你而言本就无足轻重,你在外面惯了,你的心就没向着家里人,不论坏了什么规矩不论招惹什么祸患你也都不在意,是不是?”仲伯友厉声问道。
“我又招惹了什么祸患了?”仲崇堂笑道。
“崇筠、崇巍,你们起来说,他抱回来这东西是什么!”仲伯友道。
末座的仲崇筠同仲崇巍闻声一惊,忙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对看一眼,张口都有些犹豫谁也没能说出来一个整音,怯怯地看一回前头仲伯友,再偏头看向仲崇堂臂弯中窝着的小婴孩。满厅的人也都看着那婴孩,婴孩并不明白周围为何安静下来,挥挥小胳膊,呀呀地叫了两声。
“你这笨孩子,别出声!”初五也从一旁踮脚看着他,小声骂道。
“他是这趟出去半道捡来的……”仲崇巍为难地说了半句,仲崇彦冷笑起来,仲崇堂打断了他言语,朗声道:“这是从殷鉴山庄捡回来的孩子,也是三尸门门主封不闻的儿子!没什么不能说,崇魏你不必为我遮掩。”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更是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也有忍不住扬声质问的,也有叫着扔出去的,还有担忧三尸门余党找上门来的,更多是怨怼仲崇堂任意妄为全不顾及家人。
仲崇彦笑得更欢畅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崇堂哥真喜欢捡孩子,又捡回来这么一个小魔头,怎么?要不要也传他一身仲家功夫?”
“封不闻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让人给杀了,只剩这么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婴孩,也不懂事,也没做错什么,难道就把他也一刀斩杀?那我仲崇堂成了什么人了!”仲崇堂偏头看了看身周众人,问道。
“崇堂哥是什么人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封不闻是什么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三尸门门主,手底下全是恶人。他虽然死在你刀下,难不成三尸门一门上下都让你杀得净光净了?你敢担保没有人找来讨要封不闻的后人?你仲崇堂神功盖世固然不怕,你敢担保他们不会从仲家人下手?三尸门那些个人心狠手辣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仲家就有一个人伤了死了,崇堂哥赔命吗?再说了,养虎为患这句话崇堂哥难道没听过?你把这么一个小魔头带到仲家来,各门各派如何看咱们?知道你根本不想着仲家,可也究竟是一家人,不要存心害咱们吧?”仲崇彦连珠炮一样追问,每问一句,都有数人出声应和。
“原本也没想带回来,想找个无关的寻常人家送养出去,近处不好找。”仲崇堂道。
“崇堂哥又撇清,这不是带回来了吗?”仲崇彦道。
“那日在殷鉴山庄,不止一个人见到我从封不闻的屋中抱出一个小婴孩,送出去也怕他转眼就给人抱回去,或者弄死了。还是先抱回来,过些时日,事情淡了再设法送到远处去。”仲崇堂道。
“崇堂哥为三尸门后人思虑得这般细致,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封不闻也是故人……”仲崇彦有意停了停,挑高嗓门道:“莫非真是?”
“崇彦,你怕什么?”仲崇堂道。
“我怕什么?”仲崇彦道。
“你搜肠刮肚想方设法挑我的错,到底在怕什么?这家主之位二叔不过随口说说,照我的脾性,怎么也坐不了。你一向关照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各项事情,忙前忙后十分受累,可从来没问过我在外头结交了谁,做了什么事……”
“你,你这是反咬一口!你自己行止不端惹下这么多事情,我不过给你指出来,你倒好,红口白牙地诬陷我嫉恨你!仲崇堂,今日我跟你势不两立,我……”
他两个针锋相对地互相斥责,一圈人也插不进话去,只干看着。
到后来仲伯友忍无可忍,喝道:“行了!你两个都不许再说,崇巍,你说,说你在殷鉴山庄所见所闻到底如何?”
“我……我那日一直在山庄外头,跟三尸门人缠斗。崇堂哥跟侯府的苏管家冲在最前头,赶到我们进了山庄找到封不闻的别院,天已经快黑了,封不闻也已经死了。他身后有一间屋子紧闭着门,苏管家提议一道闯进去,看还藏着什么人。我们总也有十多个人,破门穿墙四下站着,只看见这么一个小家伙在屋中一颠一歪地走路,也不知道怕,还跟我们大家笑……”仲崇巍偏头看着仲崇堂怀中的小婴孩,正扬手去抓仲崇堂胡子拉碴的下巴,咯咯一笑,露出新冒头的一颗小牙。仲崇魏不由也跟着微微地笑了一下,忙收束神情,道:“那时候我们各个周身浴血,早就杀红了眼,却谁也不能再下手杀他。苏管家提议就留他在山庄,由他自生自灭。崇堂哥不同意,到底把这孩子抱了回来。”
初五听完这一番话,终于明白这小家伙的来历,原来也是个孤儿,也被这一大家子找麻烦,只怕比自己还惨些。不免惺惺相惜,伸手去握住小婴孩的手,以示抚慰。
小婴孩一把攥住了他一根手指头,咯咯笑。
初五轻叹一气,道:“你这笨孩子。”
“我也明白这孩子出身不同,仲家不能留他,长则一月,短则三天,我安排妥当就带他走,走得远远的,绝不累及诸位叔伯兄弟同各房亲眷。”仲崇堂道。
“你说带回来就带回来,说走就走了?你当仲家是什么地方?”仲崇彦道。
“不然呢?你还想再打死这个小家伙逞逞你的威风吗?你能打死的人可越来越小了,越来越能耐了!”初五骂道。
“小兔崽子你!我看你怎么死!”仲崇彦骂道。
仲伯友几次三番喝止,实在听不得他们对吵也懒得再喝,一脚轻踢,一块被他拍散的碎木直飞过来,仲崇堂拉了一把初五,让他靠在身前躲过去,仲崇彦一侧身,碎木擦着他鼻尖嗖一声飞过,稳稳地钉进了正厅大门。
仲崇彦和初五大小两个都吓得不敢再多吵,互相无声地狠瞪了一回。
仲伯友抬了抬眼,一一看过仲崇堂、仲崇巍和仲崇筠,一直到所有人都看着他,沉声道:“你们这趟出去,竖着走的十二个人,横着运回来五个,剩下这七个有三个是肢体不全的,一个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勉强算全乎的只有你们三个人。仔细听听,还能听见崇岱、崇陌那几屋的哭声。”
他说到这里,众人更是一片静默,或忧伤或愤懑或后怕或恨恨不平。
“崇魏你再说说,咱们仲家为什么要打上殷鉴山庄,为什么要拼着自家子弟的性命跟三尸门过不去?我看崇堂是不记得了,你提醒提醒他。”仲伯友接着说道。
“二叔……”仲崇堂意欲阻拦,仲崇巍却不敢不听,自顾说道:“近年来三尸门各处横行,不断有人丢了银钱丢了性命其中也有来仲家求主持公道的……到底没真犯到仲家,直到去年夏初时候,断续下了有一个月的暴雨,渭水莲湖接连破堤,水患成灾。不止仲家全力救援,江南江北的善人义士也都慷慨解囊,募集了大笔银钱,公推仲家暂为保管。三尸门得了消息,那封不闻实在丧心病狂,竟夜闯仲家盗走了灾银,还盗走了仲家祖传的玉牌……值守灾银的子弟也都给杀死了,只有一个剩下一口气,说不出话,写下三个血字,三尸门。”
“咱们仲家不止死了人,更是把祖祖辈辈的脸面都丢尽了,全因为他三尸门。”仲崇彦接着说道:“崇堂哥,如今你杀了封不闻,灭了三尸门,你是功臣了。你也不用顾及旁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养着封不闻的后人,就看看咱们仲家还得为此死几个人!”
“你想杀了这孩子?”仲崇堂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你们都想杀了这孩子?”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仲崇彦高声道。
众人都不出声,各个神情肃然地看着仲崇堂,便是仲崇巍同仲崇筠也只是低下头去。初五抱着他一条胳膊轻轻摇了摇,仲崇堂看向他,初五神情坚决地望着他,轻声道:“崇堂先生,要不然,你把我留下把他带走吧……”
第四十五章
初五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也隐约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终,打算自己留下以息众怒换小婴孩逃生,明知会断手断脚也怕得不行,仍是说出来这句话。
仲崇堂瞧他行事颇有侠气,心中一慰,伸手轻抚他的脑袋。跟着抬起头来,向着满厅的家人明明白白说道:“你们谁也不用留下,有我在,任谁也不能伤你们,不能杀你们!此地容不下两个小孩子,我仲崇堂容不下枉杀无辜!”
“崇堂,今日由不得你再胡作非为!”仲伯友喝道。
“我带他们走,我看着他们,我确保初五绝不再用仲家功夫绝不外传仲家功夫,我确保无人知道这小婴孩是封不闻的儿子,就让他在极远极远的荒僻地方不为人知地活一世。”仲崇堂用讨饶一样的语气跟仲伯友好商好量,道:“二叔,我在仲家再胡作非为这也是最后一遭,就忍我这最后一回。”
“哼。”仲伯友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仲崇堂心下明白,略略苦笑一下,弯腰把小婴孩交到初五手上。
初五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抱住,仿佛一团绵软香甜的棉花落到怀里,还有点沉,也不敢使劲怕压了,也不敢不使劲怕跌了。小婴孩吃着手指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伸手过来把口水都抓到他领口。
初五也顾不上骂他,只是担忧地看着仲崇堂。
仲崇堂抱拳团团一揖,道:“请各位叔伯兄弟看在往日情分放我这一回,我也实在不愿伤及各位……事已至此,话说得不免难听些,各位包涵。”
“仲崇堂!你当真是目中无人,你以为仲家当真全靠你这么一位大侠客大英雄,以为仲家当真离不了你?你以为你这些虚名,到底给仲家带回什么好处了!只有不停上门求救的,求银两的,求收留的!寻仇的,寻拜师的,寻比武的!终年烦扰不堪,不说赔进去多少人力物力,伤了残了死了多少仲家子弟你心中有数吗?你以为咱们都求着巴着想要你这些名头?想要你给仲家大振声威?咱们宁愿你从来没回来仲家,宁愿你当年出走就死在外头,也落个清净!”仲崇彦一叠连声地抱怨,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仲崇堂听到这些也愣了愣,沉声道:“崇彦,我……”
“你没想过,你只当你的大侠,只要你的风光,哪顾得上我们这些个寻常人过得难不难,情愿不情愿。”仲崇彦道。
“对我有怨只管找我就是,何必揪着两个小孩子不放?”仲崇堂问道。
“他不敢找你,就会欺负比他小的。”初五小声道。
“今日不打死你我就不姓仲!”仲崇彦拧身过来,一拳掏向仲崇堂身侧,变拳为爪,直抓向初五。初五抱着小婴孩不退反进,往仲崇堂身上撞过去,仲崇堂一把捞住他,转了个圈摆到自己另一侧。另一手接住了仲崇彦的爪,手掌包下去又给他摁成拳头,大喝一声,身形丝毫未动,平平发力把他倒撞出去。
仲崇彦飞跌出去一丈之远,落地脚步连退,险些撞到仲崇筠同仲崇巍,仲崇巍伸手接在他背后,往侧里运劲一拉,带他站住,到底没让他摔得太过难看。
仲崇彦仍是脸色乍变,忽红忽白,站起身恨恨地瞪着仲崇堂却也一时没敢上前,转头瞪了一眼仲崇巍,他先前说仲崇堂身负内伤,眼前看着他运劲出招怎么也看不出来。仲崇巍撇撇嘴,暗笑他自不量力。
“崇堂,你这是要对自家兄弟动手了?”仲伯友哑声问道。
“多有得罪,”仲崇堂跟仲崇彦虚虚抱拳,朗声道:“大家要是肯放了我们,我仲崇堂就此带着这两个孩子远走,一世再不用仲家的名号,再不与仲家有任何瓜葛。大家要是不肯放,说不得,也只能尽力而为。”
“崇堂啊崇堂,你年少时候就功夫大成,家里长辈看你是个武学奇才都放任你,由着你性子胡来。你还不知足,还嫌管束,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