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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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染上了一层白雾,灯光在里面晕开。
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电视节目的下集预告在疯狂又密集地输出下一集的笑点,在他们疯狂的笑声中浴室的水声消失了,宁聪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我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波味,那是我上个月去这附近超市买来的。
宁聪拿着我挂在洗脸台上的毛巾覆盖上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他抬手擦了擦被蒸汽模糊了的镜面,我看见他拿出我的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实在不耻他这种全然把自己当做这个房间主人的作风,侧头撇开自己的视线:“别用我牙刷。”
他大概是一嘴的泡沫说话的声音也含含糊糊:“什么?”
我把嘴里的话梅核吐进了垃圾桶里,没有说话。
随后我听见他漱口的声音,听见他清晰地开口:“吹风机在哪?”他说着开始翻起了我的洗漱台,我听见抽屉一层一层打开随后又被关上的声音。
他找到了吹风机,拿掉了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毛巾,吹风机巨大的噪音响了起来。
电视机里广告又放了起来,它在努力宣传着自己的牛奶,全天然无添加。
我在宁聪巨大的噪音里生气地关掉了电视,准备回房间坐在床上插上耳机在电脑上观看这令人发笑的综艺,经过浴室的时候宁聪关掉了吹风机,他看了我一眼,朝我摆了下手,指使道:“帮我吹下头发。”
我希望宁聪能够明白我从来没有期待以及欢迎过他突然的到访,如果他能成功做成一个客人的样子,这样我才不介意跟他相处短暂的一段时间。
最好就像过年的时候拜访那些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一样。
你双手握拳交叠拱起道声新年好,你亲戚给你发根烟言笑晏晏地对你说同好。
吃过一顿午饭,像模像样地交流一下一年未见大家各自的家庭情况后,在饭后礼貌地分别。
对彼此的人生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宁聪一眼:“你烦不烦?”
他朝我侧了侧脑袋,仍旧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给我吹个头发你也烦?”
我不仅对帮他吹个头发这件事情烦,我对人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情都感到厌烦,有线电视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是垃圾资讯,演员拗着生硬的演技演着一些狗屁不通的电视剧、真人秀里所有经过彩排的巧合跟矛盾、综艺节目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的主持人们。
楼上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隔三差五就疯狂地在家里骂对方的娘、对门的大娘总是絮叨自己那个出门在外的女儿什么时候回家考教师资格证考公务员、还有楼上26岁辗转在各个相亲场合的女士……
甚至最基本的走亲访友或是逢年过节亲戚朋友的电话问候。
这些事情在本质上都十分让我厌烦。
我猜我就是在开始认真思考以及观察这些本质上让我十分厌烦的东西究其原因是什么的时候突然开始变胖了。
我的体重在观察当代生活的路上奔腾而起,怎么也挽救不了。
企图热爱生活的代价是变胖,我觉得。
于是我便在缓慢变成胖子的过程中顿悟了,思考这些事情除了能让人增加肥肉外它什么都不能给你。过去我曾浪费过很多时间去思考存在的意义,也浪费了很多时间企图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当然也浪费了宁聪很多的时间,是时候让时间物归原主,让我自己主宰自己的时间,然后把属于宁聪的时间还给他。
当然宁聪是不会明白这些事情的,他是一个高中就辍学了的文盲。
即使现在身家不菲,他还是个无可救药的文盲。
所以我我没理他,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倒到床上的时候舒服地叹了口气出来,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够称得上热爱自己活着的时刻,在想躺下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躺下。
宁聪半湿着头发进了我房间,他裹着我的睡袍,懒懒散散地搭在身上,我甚至能看见他胸膛处沾了些未干的水珠。他进屋后瞥了我一眼后径直打开了我房间的衣柜,鬼知道他怎么从里面找出了床单跟被单,他把东西丢在我身上:“起开,我把床单换一下。”
我挺在床上闭着眼睛告诉他:“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什么事情也不能打扰我。”
然后我就听见宁聪这个没文化的人笑了一声:“把懒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倒也不怪你长成这个猪样了。”
我伸手拉了被子铺在了自己身上,我决定放弃综艺节目,最好能在短时间内进入睡眠状态。
宁聪的脚直接压在了我的腰上,他轻轻踢了踢,嘴里坚持道:“赶紧起来,你这床单几个月没洗没换了,脏死了,老子不想睡在这上面。”
我被他踹的在床上挪动了两下,闭着眼睛给他提供解决办法:“你去客房铺床单去。”
宁聪说:“你那客房跟仓库似的,等我收拾好了今晚也别睡了。”
我说:“爱睡睡,不睡滚。”
宁聪嗤了一声,好一会儿我感觉他上了床,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我耳朵:“没良心的狗东西。”
接着他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面,我最近睡觉的时间保持在夜晚两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之间,现下下这个时间点我脑子十分热闹,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我便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比如今天中午吃的是萝卜排骨汤、下午看的电视节目是当代父母爱情故事、傍晚五点左右的时候隔壁阿姨接她孙女下幼儿园回来,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宁聪到了我家。
宁聪说他的两年前?还是一年前?说他车祸撞到了腰?
宁聪把我厨房堆了一天的碗洗干净了,宁聪把我放在冰箱里的可乐一股脑的全丢掉了,宁聪在浴室洗澡,他用的我毛巾、我的牙刷,他穿的我的睡衣……
他穿的我的内裤?
我睁开眼看向宁聪,他正靠在床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手机莹白的光铺洒在他的脸上,像是接受到了我突然射去的目光,他从眼角缝斜了我一眼。
我问他:“你穿的我的内裤?”
我看见宁聪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开口道:“还是你比较希望我什么都不穿?”
第4章 04
宁聪睡的时间很早,基本他眯着眼睛靠着床头看了会儿手机我就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困意涌了上来,他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矮下身子往床上躺,边边躺边边扯我的被子:“被子挪我点,你想冷死我啊。”
我不想跟宁聪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这三年我只跟自己的十指恩爱过,我不想触碰到任何的肉体,更何况是宁聪的。我把被子折起来压在身下,没有搭腔。
宁聪又扯了扯我的被子,他应该是有些困了,脾气便不太好了,声音都夹枪带棍了起来:“你什么毛病啊你?”
我缩在被子里告诉他:“你自己找个被子自己盖。”说完想了想,坦然地告诉他,“我不想跟你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我说完斜眼去看躺在一旁的宁聪,见这个刚刚还迷迷糊糊想睡的人已然清醒,他眼睛分外清明地看着我,啧了声:“放心,我对一头猪是产生不了性欲的。”
这段时间通常情况下我一天跟人说不到三句话,所以从来没接收过如此密集又毫不加掩饰的人身攻击,宁聪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嘴又臭又贱。
我想大声用那句十分经典的反驳语反驳他——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然后又不无悲伤地发现我确实吃的是他家的大米。
嘴贱的宁聪似乎觉得对我的人身攻击并不是很到位,嗤了两声继续道:“难道是你对我有想法?”他冷哼,“哦,抱歉,我做不到跟一头猪**。”
我压着被子扭头瞪他:“一头猪你还上赶子来找?”
我看见宁聪压了压嘴角,他带着一副逗弄小孩成功又强压下来的愉悦,轻哼了声:“那不是来之前不知道你变成猪了吗?”
我把被子狠狠地压在身下:“现在知道了,我给你买车票,明天的还是今天晚上的?”
宁聪没说话,我看见他挪了挪,一只胳膊硬生生从被子缝隙里伸进了我的被窝里,他翻身转过来另一手搭在被子上面,好一会儿,我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终于正经说起话来。
他的声音离我的耳朵很近,一直手恰好触到我的胳膊,另一只胳膊隔着被子压在我身上,我听见他小声说:“小芒,我想你了。”
我哦了一声,严格来说我也想他。
大概是一种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想念,但是这种想念并不妨碍我在这座小城里独自生活、并不妨碍我过一种我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妨碍我热爱自己的生活。
不妨碍我希望宁聪今天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
宁聪的脑袋往我这边挪了挪,他的声音更近了,在某个瞬间我甚至感觉他会至少在我脸上亲一下,但是他没有,他说:“你突然走的时候我太生气了。”他笑了一下,“我想我这是惯的你什么破毛病,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就走了。”
我想了会儿,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个天气还不错的早上,宁聪坐在我对面吃早饭,阿姨准备的是豆浆跟肉包子,那天的豆浆糖没放够,我觉得不是很甜,所以我起身去厨房又加了两勺糖。
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的人已经到齐了,我不是很喜欢跟这么多人一起吃早餐,所以我喝了口豆浆后告诉宁聪说我想吃灌汤包。
家里哪有什么灌汤包,我拿了车钥匙说我去外面买点灌汤包回来,我还说家里的糖没有了,豆浆一点也不甜,我要去买点白砂糖。
然后我就出门了。
再也没回去过。
那是一种很突兀、突然生出的想法,我觉得我需要离开,至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要走,于是我就走了。
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天气好,或是因为是阿姨准备的早餐实在是太难吃了。
只是我没想到一走三年我没回去过,甚至估计在未来也不会产生任何想回去的想法。
宁聪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着:“我有段时间给你信用卡都停掉了你还记得吗?”他停了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想你没钱用了肯定得给我打电话。”
我嗤笑他的天真:“拜托我名牌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你还真当我养活不了我自己?”
宁聪的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听见他不屑了两声:“还不是靠老子的钱过的这几年。”说完继续嗤,“不然你能天天杵在家里长成猪啊?”
我算是想明白了,绕来绕去这人就是要对我的身材进行攻击,我把自己的肩膀从他下巴处侧出来:“长成猪也是我自己乐意,我爱什么样什么样,明天早上睁眼死掉了我也乐意。”
宁聪突然抬手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你少放屁。”
打完后他又伸手在我脑袋上摸了摸,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来:“小芒,你要长命百岁你知道吗?”
我没说话。
隔了两分钟我才反应过来宁聪的脚也插进了我的被窝里,他一点一点地把整个腿挪进了我的被窝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把整个身子挪进了被窝里,等他整个人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轻轻地出了口气,两秒钟后他的声音又带上了浓厚的困意:“真的是要冷死我啊。”
他的呼吸变缓了,双手楼上了我,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闷了出来:“小芒啊。”
我应了他一声。
隔了有一会儿,在我以为这个成功钻进被子里的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模模糊糊地仍不忘讽刺我:“真的是胖的亲都亲不下去。”
第5章 05
第二天一大早宁聪把我吵醒了,他如同唠叨孩子的母亲一般在客厅弄出很大的动静,在我耳边大声的喊我的名字,他说马上都要吃中午饭了,你还不起来?
我实在不堪其扰,从床上翻身坐起咬着牙骂了他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宁聪站在我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个饭碗看我两眼笑眯眯:“醒了?起来吃早饭。”他说完低头夹了筷子面送进嘴里,边嚼边继续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我低头在床上摸了会儿手机,早上八点零六分。
我想如果这个人不是宁聪的话,他现在尸体应该已经凉了。
我要从枕头下面掏出刀、掏出枪、掏出箭、掏出所有能干脆利落致人死地的东西让这个打扰我睡觉人去死。
但是这个人是宁聪,我烦躁地翻身倒回了床上,我把被子蒙上脸,企图再酝酿回来一点睡意。
他自己昨天晚上倒是钻进被子里就睡着了,我迷迷糊糊整个晚上好像都醒着,又好像整晚都在辛苦地做着梦,有一阵好像梦到了宁聪大概是二十岁还没到的时候,他又黑又瘦的像个返乡工人一样背着一个大黑包笑眯眯地敲我的窗户。又有一阵梦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