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个场景很真实,真实到如果此刻测试我的犯罪数值,那么我估计会面临白塔的终身监禁,或者被捆上社会学心理教授的实验台。我会被这个社会抛弃,甚至不配接受安乐死,因为我变成了潜在的罪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就意味着可能诞生的罪恶。
——新纪元基因判罪法成立后,人类习惯于被分门别列放进不同环境的箱庭里,仿佛这样才能拯救自己。
——他们管这样的世界叫“Utopia”(乌托邦)。
我听到前桌的同学发出一声痛呼,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的途中捅了他数十下。
钢笔尖造成的伤害不至于鲜血淋漓,我的动作却足以吓得教室里的孩子们连连后退。我突然找到了自己这番行为的缘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地自救,大概是潜意识里早就意识到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
如果我不尝试着做些什么,我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我听到那个聒噪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耳边,它用尖细的嗓子质问着:“为什么是我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将银色的笔尖从前桌同学的后背上拔出来又插进去,我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拖回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在课桌上,那个声音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是无辜的!”
我在想起斯坦尼斯耶说过的话,每一片雪花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教室里乱作一团,有人失声尖叫,有人瑟瑟发抖,然而没有人上来阻止我。
没有人反抗。
就好像比起被我伤害,“反抗”——不遵守规则,造成的结果更令他们恐惧。
这简直太荒谬了。
我可以从他们惊恐的瞳孔中看到我的样子,那副模样就像个发狂的野兽。我不知道该因为“我是存在的”而高兴,还是该因为“从前那个(良善的)我已经不在了”而难过。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直到他(指导员)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温软可爱得好像一块棉花糖,他的眼睛里永远都含着我的身影,就像永远不会抛弃我一样。
我突然笑了。
那一瞬间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我看着指导员喘着粗气扒开人群走向我,他的眼睛里清楚的印着三分惊惧五分着急,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慌乱和难过。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扭曲的宛若报复一般的快感钻出心脏表层,我看着他的眼睛将钢笔捅进了自己手背里,听到那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
“看吧,都说了,让你不要丢下我。”
……
印桐捏着日记纸的手抖了一下,发黄的纸张差点脱离他的手指掉在吧台上。他条件反射地揉了揉手背,呼出一口气,喝了口水,才勉强从共情心理中缓过来。
Christie抬头瞟了他一眼,嘬了口杯子里的酒,伸着粉嫩的小舌头顺着杯边舔掉了残余的浊液。
“差不多该关了,”她垂着眸子阴阳怪气地点评,“端网的审查条件还是不完善,像这种一不小心就心理变态的,基因上肯定有什么问题,生下来就该送进白塔里关起来。”
印桐看了她一眼,没作声,捏着日记接着往下读。
……
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算作第二个实验。
那次砸碎玻璃之后我的指导员曾说过,我是“这么多年来学校唯一一个‘计划之外’的转校生”,那么这个“计划之外”是不是我承受孤立的原因?
“计划”是什么?倘若我捅伤自己,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倘若我现在从楼顶上跳下去,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倘若我再捅(杀)伤(死)一个同学,会不会破坏所谓的计划?
疼痛可以使人感受到真实,不过当全息游戏的拟真度达到70%以上,锯胳膊锯腿恐怕也无法成为判断现实的依据。
我已经证明了自己和“同学们”处在同一个维度,那么接下来,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还是现实的?
我跟着指导员走进校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急诊室,而后将血淋淋的手放进治疗仪的暖光下。
这间医院大抵是学校里唯一和现代接轨的东西。
只需要一个小时,我的手就可以恢复到能写字的程度。我可以缠着绷带回到教室里继续完成我的“实验”,根据当前效果,我的同学们还需要更多的演技训练。
他们瞳孔里的身影证明了他们是可以“看到”我的。倘若“孤立”是为了让我对指导员产生依赖,那么又是什么,让我的同学们哪怕被捅伤也“不能和我说话(遵守校规)”?
它会比死亡更令人绝望吗?
也许下一次我可以试着用笔插穿路过同学的喉咙,来试试那个东西是否比死亡还要可怕。
我听到我的指导员叹了口气。
他看着我放在治疗仪下的手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像是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舌尖舔过唇边,睫羽微垂着遮住眸子,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描画着我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就像在说一句:“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隐约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比班里那些只知道遵守“规则”的傀儡清醒得多。
可我得不到答案了。
在我问出口之前,他就被敲门的护士叫走了。他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么,脸上歉疚的表情散开,无端地松了口气,又很快地皱起眉。
他攥着拳头站起身,背对着我一步步离开这个房间,我看着他蹙眉关上治疗室的门,凝重的表情一点点消失在缩小的门缝里。
他没有再看向我,也没有再回来。
我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直到今天傍晚,他依旧没有回来。
现在是深夜21:35,我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盏灰扑扑的台灯,抬起头可以看见窗外漆黑的夜空。
我的指导员不在。
他没有回来。
他被什么人叫走了?
是因为我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突然感到害怕,夹杂在恐惧中的愤恨像一只大手攥紧了我的心脏,窗外的路灯闪了几下骤然熄灭,铺天盖地的黑暗里,只有我书桌上这盏小小的台灯,苟延残喘着微弱的余光。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看不清日记上刚写下的字。有个稚嫩且尖细的声音从黑暗里冒出来,就像有个孩子,正趴在我的肩膀上。
贴着我的耳朵,低声呢喃着。
“你又被抛弃了。”
……
印桐拎着日记纸的手心泛出一层薄汗,他将读过的部分叠好收进信封里,仔细辨认着横格纸下方的最后一行字。
日记写到这里已经潦草得无法辨认,那行字应该是后期补上去的,横平竖直,带着与先前的狂草截然不同的沉稳。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只要他还在,我就能活下去。】
日记的主人写道。
【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第5章 。第三封信
Christie抿了口酒,杯子磕在吧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重度中二,病入膏肓。”她评价道,“按照现行的法律判定,能写出这种东西的基本都是‘潜在犯罪者’,你完全可以报警抓他。”
印桐将信封的开口折上装回口袋里,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这只是个小说。”
“搞不好是犯罪证明。”
“这么贵的犯罪证明?”
“这么贵的小说?”
印桐低头看向Christie,视线直接撞进少女那双愠怒的眸子里,他忍不住愣了一下,垂眸笑道:“你太紧张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出什么事都有城市监控盯着呢。基因测试不合格的早在出生的时候就被关进白塔里了,我这就是遇上个恶作剧,搞不好是在谁和我开玩笑。”
“谁会跟你开玩笑?”Christie嗤笑道,“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恨不得与世隔绝,你认识谁啊?我看你连什么是玩笑都分不清。”
印桐放下杯子,轻念了一声Christie的名字。他还笑着,眼睛里却漫开几分模糊的冷意:“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陈先生还在车里,你不该让他久等。”
“你在撵我走?”
Christie抬眼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说“你知不知道这店是谁投资的?”印桐抿唇扬起一个标准的待客微笑,他点开光屏,甚至故意将屏幕推到了Christie面前。
上面显示着Christie官方主页上的工作信息。
“晚些时候恐怕有雨,待久了你来不及赶去下一个片场,”他划了下屏幕,关掉光屏,“我在店里又跑不掉,你想来随时可以来,没必要把自己栓在我店里。”
Christie抿了下唇,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拽过印桐递来的衣服,套上袖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没有起身,端坐在吧台前腰背绷得笔直。印桐看着她薄唇紧抿瞳孔涣散,手指不停地哆嗦,就像被气狠了,正努力地平复呼吸。
然而努力都是徒劳的,当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的时候,依旧泄愤般猛地挥开手,一把扫掉了吧台上的高脚杯。
玻璃的碎裂声在店里炸响。
杯子从吧台上坠落,砸在木地板上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残存的液体浸没碎片晕开辛辣的酒香,Christie垂眸看着一地狼藉,垂下的手指颤抖着,就像刚才那一巴掌是打在印桐的脸上。
她说:“我还会来的。”
吧台后的印小老板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用毛巾擦**手上的浊夜,抬手指向紧闭的木门。
他说:“您慢走,路上小心,我还有东西要收拾,就不送您了。”
谈话不欢而散。
印桐心里清楚,打从他一年前从Christie的单身公寓里搬出来后,他就已经和小姑娘要求里的“听话懂事”背道而驰。他不再是个好孩子,不再心甘情愿地接受Christie的控制,哪怕他现在依旧处于对方的庇佑下,反抗心却如同疯长的杂草,一点点漫盖了他的意识。
他就像个叛逆期的少年。
他很难说出这种反抗是好是坏,然而“大逆不道”的行为却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他自由的空间。
这姑且可以被称作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不知道哪里是Christie的底线,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禁锢,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
他受够了她的禁锢,受够了她的掌控欲,受够了她无时无刻的猜忌。
如果条件允许,如果Christie不会发飙,印桐晚上回去就想直接拆了家里的监控器。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一边捂着口袋里的信,感叹着这玩意可真是个大麻烦,一边又忍不住有点小期待,巴不得多来几封激得Christie和他摊牌。
Christie一定隐瞒了什么。
印桐想。没有什么秘密,是永远不为人知的。
……
然而无论印桐是否期待,该来的信件都会风雨无阻地准时到访。
在惹毛了Christie的第三天,他收到了那位陌生土豪寄来的第三封信,依旧是熟悉的信封,依旧是整齐的落款,正面的收件人只写了“印桐”的名字,寄件地址还是一片空白。
印桐在快递小哥的光屏上签了字,顺便收获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苦笑。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小说里,站在他面前的快递小哥势必会成为读者的重点怀疑对象,毕竟这家伙来得巧出场频率又高,说起话来遮遮掩掩,怎么看问题都不少。
然而现实不是小说,“意外”的可能性终究无法避免。大多数文艺工作者都愿意将这种“意外”称为“美好的巧合”,所以印桐希望,这个快递小哥的出现也只是个巧合。
他实在不太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早上9:15,印桐带着新鲜出炉的第三封信,在清晨的甜品屋门口“偶遇”了忙碌的偶像小姐。
她穿着一身嘻哈范的黑夹克,过大的衣摆下方露出雪白的裙尾,压低的鸭舌帽下藏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抿紧的薄唇已经冻得有几分发白。
印桐不知道她几点来的,但肯定到得比自己早。中央城的寒冬总是能抽干人身体里残存的暖意,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高昂的价值,值得当红偶像起早贪黑肝脑涂地。
他知道Christie在监视他,对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倘若早上快递到的时候Christie就在看监控,那么等她收拾好抵达甜品屋门口,确实能比印桐早上一些。
印桐实在理解不了这种监视的意义,然而“毫无隐私”是小姑娘同意他住出去的先决条件,相对来说比“禁足”好一点。中央城律法严苛,对于他这种没有“落户”的外来客,监护人是必不可少的硬性规定,更何况Christie自己也觉得她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