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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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钦跟着钟声数了十二下,有些遗憾地说:“啊……过去了,我还没许愿呢。”
程非池转回去继续推车,小道上的积雪堆到脚踝的高度,所经之路留下一串脚印和一条弯弯曲曲的车辙。叶钦低头顺着他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觉得走这里比走其他地方都要安全。
马路上因为车来车往的原因,雪还没有积起来。程非池跨上车刚骑出去三五米,听见背后叶钦的嘀咕声:“咦怎么骑不动啊。”
回头检查,前车胎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像是被什么利器扎破了。
叶钦的脸一下子垮了:“不是吧,刚过完生日就倒霉。”
程非池检查完毕站起来,一手推起一辆车往前走。叶钦东张西望,看路边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自顾自盘算:“这个点可以开钟点房欸,还能洗个热水澡……不然去网吧包个夜?我得给我妈打电话说一声。”
掏出手机又想起什么,对程非池道:“你也跟你妈妈说一声呗。”
程非池空不出手,也没回应他的话。叶钦率先拨通电话,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委屈:“妈,我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车坏了,爆胎了……这个点好难打车啊,我就在外面凑合一晚了……没事啊,有同学陪我一起……不是周封,隔壁班的,你不认识……没骗你呀,真的是隔壁班的……”
叶钦的声音越来越低,哼哼唧唧的似乎不太高兴。过了一会儿,加快脚步走到程非池跟前,把手机递给他:“我妈,让你听电话。”
程非池见他耳垂都红了,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一辆自行车交给叶钦,接过电话:“喂,阿姨好。”
电话那头叶钦的母亲柔声细语,关切地问他们遇上什么麻烦了,需不需要帮忙。寥寥几句谈话,程非池主动交代自己是二(1)班的学生,正和叶钦一起前往修车铺的路上,叶钦妈妈大约是听他说话稳重靠谱,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便挂断了。
叶钦把手机收回口袋,犹豫地问:“咱们去修车?”
程非池“嗯”了一声。
叶钦面露失望,像没能在外面留宿的贪玩小孩,噘着嘴不说话。
修车铺还是六中附近那个,远看黑灯瞎火,不像有人在,程非池走到门口,握着门栓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不等叶钦出声,他先把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老板就睡在里屋,我们修完就走。”
叶钦头一回这么潜入别人的地盘,又慌又怕地拽住程非池的衣服:“这算不算私闯民宅啊?”
程非池心想你拿刀扎我轮胎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故意吓唬他道:“算,小点声,不能让老板发现。”
于是叶钦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出,另一只手做贼似的用手机开电筒给程非池照明,直到瞧见程非池上扬的嘴角,才察觉自己又被耍了。
程非池埋头磨轮胎皮,说:“老板人很好,之前车坏在路上,我都到他这里来修,次数多了他就告诉我外面的铁门栓不上,晚上有急事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怪不得上次感觉老板跟他很熟的样子,叶钦一面环视四周一面想,反正这些东西也不值钱,没什么可偷的
屋里很静,耳边除了打磨轮胎的唰唰声,还有两人互相交错的呼吸声。叶钦不由自主地把呼吸频率和程非池的对上,觉得他的呼吸平稳绵长,像乌龟在睡觉。
他被自己的天马行空的比喻逗乐,一时没压住笑声,程非池抬眼看他,叶钦忙收敛笑容,扯话题道:“你不是刚转来六中吗,就跟这儿的老板这么熟了?”
“从师大附中到我家也会经过这条路。”程非池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 “你不是知道吗?”
叶钦心里一突,以为调查他的事被发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明明很小心谨慎了,于是淡定道:“我当然知道你以前是师大附中的,谁不知道啊。”
说完还有点不放心,试探着问:“那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程非池垂着眼睛,平淡地陈述道:“没有,便利店是第一次。”
叶钦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摔得头晕目眩,回想起之前不怎么愉快的几次交锋,尴尬得抬不起头:“之前……是我朋友看你不爽,我就、就随手帮了个忙,没别的意思……”
程非池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找自己麻烦,顶多算不懂事,为虎作伥罢了。虽然至今还对他勾搭自己的动机存疑,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理由,大概是听过关于自己的流言,觉得有趣好玩,新鲜感还没过去。
“那现在呢?”程非池半真半假地问,“有别的意思?”
黑暗安静的环境中感官被无限放大,程非池嗓音低沉,压着的时候仿佛在耳边说悄悄话。叶钦的脸腾地红了,好在屋里暗看没人看见,他的心脏又开始乱跳,快一阵慢一阵地在耳膜上打鼓,弄得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晰。
“是啊,有别的意思。”叶钦理尽量让自己直气壮,学他说话,“你不是知道吗?”
手机灯光只有范围狭窄的一束,照在程非池熟练动作的手上,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投射出参差不齐的阴影。叶钦鬼鬼祟祟地把手机一点一点往上抬,企图看清楚他的表情。
就在看见他因为眨眼而窸窣颤动的浓密睫毛时,程非池别开头躲了一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便签本,扔到叶钦怀里:“帮我写张纸条,告诉老板我来修过车。”
叶钦找了张小凳子,蹲在那儿一笔一划地写,写完拿给程非池:“程老师,您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小脸昂得高高的,显然还记着程非池改他“情书”上错别字的仇。
程非池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低头扫了一遍,用笔在上面打了个勾,左上角画了一个竖杠两个圈,一百分。
修完车走在路上,叶钦后知后觉地歪着脑袋琢磨:“不对啊,咱们各科卷面分是一百五,你给我一百分……刚过及格线?”
程非池道:“嗯,如果是昨天,就给你一百五。”
扭头看钟楼,时针即将指向一点,叶钦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过生日真好。”
程非池见他困得睁不开眼,小身板在寒风里直哆嗦,难得强硬地让他先回家:“刚才电话里我答应你妈要负责你的安全,赶紧回去,我也得走了。”
叶钦的家就在六中附近,磨蹭到小区门口,还记得把手套摘给程非池,有气无力地说:“我到了,你戴吧,明天我就去买……买羊毛手套。”
目送摇头晃脑的叶钦推着车刷了门禁卡进去,程非池调转车头刚要走,身后的人突然想起什么,扯着嗓子道:“程老师,我在你作业本里留了东西,别忘了看啊。”
程非池没把叶钦的话放在心上。
临近会考,就算他有十足的把握,也该养精蓄锐,好好准备。
叶钦或许也在备考,连着几天没出现,也没在考场周围见到,仿佛人间蒸发。
早餐倒是照常送来,有次程非池到校早把人抓个正着,那个低年级小学弟说他只是拿了钱帮忙办事而已,卡片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天塞一张。
倒是很像叶钦的行事作风,能偷懒就偷懒,想一出是一出。
那天之所以会洗碗,大概是小少爷突发奇想体会民间生活。想让他通过这次社会实践体会到赚钱的不易和生活的艰辛,用天方夜谭来形容也不为过。
会考最后一门结束正好是12月的最后一天。
程非池早早出了考场,回到家里整理书本,无意中在堆在桌角的一堆草稿本当中翻到叶钦留下的狗爬字:【158xxxxxxxx,call我 call我哦!】
后面还画了个胖乎乎的爱心。
明天开始便是三天元旦假期,除了第一天上午,其余时间程非池都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
今晚就有了正大光明的晚睡理由,程非池拿出之前没看完的侦探小说,倚靠在床上翻阅。
床头闹钟的时针慢慢走向零点,他把目光转回书上,往后翻一页,看了开头两段,又回头重新看了一遍。
再一遍,还是没法集中精神,干脆合上书关灯躺下,放松从考试开始就绷紧的神经。
他擅长图像记忆,刚才匆匆瞥过的那串数字在眼前挥之不去。
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候,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平时只用于电话沟通的老式直板手机,点开短信界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海星和玉佩(*  ̄3)(ε ̄ *)
第十三章
叶钦久违地出现在刘扬帆家的会所里,跟朋友们一起嗨了整晚。
“你自己算算,多长时间没过来玩了,我们还以为你从良了呢。”赵跃吐出一口烟说。
叶钦许久没碰烟味,陡然闻见不太适应,拧着眉往边上挪:“上个星期感冒了,瘫在家里没动。”
周封道:“这个我可以作证,阿钦每个冬天都要感几次冒,动辄发个小烧,请假那是家常便饭。”
刘扬帆晃着酒杯笑道:“还以为你请假去追那个学霸了呢,赵跃跟我打赌说你撑不过这个月,可别让我失望啊。”
说到这个话题,叶钦就恹恹的提不起劲,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红酒:“给我也来一杯。”
赵跃把烟叼嘴里,边倒酒边说:“哟,这是又遇上困难了?趁哥几个都在,说出来大家帮着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呀?”孙怡然从玩桌游的人堆里走出来,寻了离叶钦最近的位置坐下,好奇地问,“阿钦在追哪个姑娘吗?”
赵跃嗤嗤地笑:“是啊,追姑娘呢,怡然赶紧用切身经验给他支支招。”
叶钦脸色更难看了,孙怡然当了真,按着叶钦的肩膀道:“是谁?谁把我娇俏可人的小钦钦拐跑了?居然没向我打报告?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钦被她晃得头晕,举手信誓旦旦说没有什么姑娘,周封和刘扬帆帮着证明,孙怡然才将信将疑地放过他。
趁他们几个去打桌球,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原地的叶钦问孙怡然:“话说,你先前追那个程……就是那个学霸的时候,给他留电话了吗?”
孙怡嗑着瓜子说:“留了啊。”
叶钦迫不及待地问:“他给你打了?”
孙怡然已经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回答十分干脆:“没有啊。”
叶钦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仿佛自己的面子终于得以保住。
“你问这干什么?”孙怡然灵机一动,“我知道了,你喜欢的姑娘喜欢他?”
叶钦翻了个白眼,那是周封好么?
回过头来想想自己也没好哪儿去,巴巴地追了这么久,电话也不要脸地留了,那家伙至今还从未给过回应,更别提主动了。亏他憋了这么多天,每天都在等一个电话。
他连接到电话的反应都想好了——首先得让它响足五下,不能让对方发现他正在等这个电话,接起来的时候还要打个哈欠,假装刚才在睡觉,被电话吵醒非常不高兴,这样对方就会愧疚,会答应他提出的稍微过分点的要求。
比如上次在大排档,他不过洗了几个碗,程非池就心软对他说生日快乐,根本不知道那天其实不是他的生日。
叶钦为此沾沾自喜,心想示弱这招果然好用,并为以什么样的姿势接电话做下了精确到秒的详细计划。如今万事俱备,却没料到那家伙压根没给他打。
太丢脸了,叶钦忿忿地想,我知道你号码也绝不会打给你,看谁憋得过谁!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三杯酒下肚,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哒哒哒地按了烂熟于心的一个号码,刚接通就扯着嗓子吼:“喂,你谁啊!”
打电话的问接电话的是谁,能干出这种事的唯有醉酒后的叶小少爷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冷冷答道:“程非池。”
这三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弄得叶钦脑袋更晕了。他趴在沙发上,下巴陷入柔软的抱枕里,眯着眼睛问:“你在哪里啊?”
声音说软就软,让对面的人发不出一丁点脾气,无奈地回答:“家里。”
“你……你为什么不、不……”叶钦磕巴半天,勉强把一句话捋清楚,“为什么不……不找我玩啊。”
听了这番孩子气的话,程非池的冷漠没绷住,低低笑了一声,这小家伙三更半夜打电话居然就为了质问他为什么不跟他玩。
被吵醒的烦躁感悄然散去,程非池耐着性子回问他:“你呢,在玩什么?”
叶钦侧歪脖子,换了个不需要费力支撑脑袋的姿势,眼睛仍旧没睁开:“我在跨……跨年啊,打牌、嗑瓜子、喝酒、桌球……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可没意思了。”
程非池平时的娱乐活动仅限于在学校操场运动和回家看书,叶钦说的这些全部都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他想了想,问:“那怎样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