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洁癖-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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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梁松影拿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洗澡,李青菡把晏望霄叫到客厅坐下。
“你们以后打算分居两地吗?”李青菡直接问。
“我正准备搬过来,在这边发展。”晏望霄说了自己的计划,同时也有些意外,“阿姨的意思,是你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反正他和梁家闹僵,没关系了,随他吧,他喜欢怎样就怎样,我现在只希望他开心。他那个人有心事自己闷着不说,净钻牛角尖。你是个好孩子,帮阿姨好好劝他,对他宽容点,好吗?他不是故意那么冷淡的,他最近都不开心。”
“我理解。阿姨要我劝他什么?”
“他跟他爸爸斗气!这一次被赶出梁家断绝关系,真的把他伤得很深,那个孩子他很骄傲的,对自己很严苛,一心想做得最好,让爸爸夸他认同他在乐坛的成就,成为一个比他爸爸更厉害更好的人。那天……他爸也真气坏,骂得特别难听,老古董一个,偏偏阿影受他激。他很难受的,被说成梁家的耻辱,还说宁愿没生过他好让姥爷多活几年,又加上那些记者报纸杂志说话太难听,出了那样的事,他要面子脸皮薄,怎么受得了?”
李青菡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泪,“他心地很善良,从来不伤害人,现在因为他,他爷爷没了几年命,奶奶又卧床不起,他心里比自己死了还难过,我真的替他着急,宁愿他哭一哭,喝酒发泄发我脾气都好。”
晏望霄心情沉重起来,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在他印象里,梁松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对人宽容,像一片大海,谁能伤得了一片海呢?梁松影总是显得从容悠闲,享受生活,不太热心工作,但对待音乐一丝不苟追求完美不辞辛苦,可以一遍遍录音到很晚,到第二天,第三天。他渐渐忘了,梁松影有着一颗极其敏感丰富的内心。
一颗心只要不是石头金刚,血肉造的总会疼。
李青菡一句话把晏望霄拉回现实中,他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次,“什么相亲?”
第84章 残缺
李青菡怜悯地看着他,重复道:“阿影最近跟一些女孩子见面,好像是相亲,阿雪还说介绍好姑娘给他认识。”
晏望霄摇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阿姨你肯定听错了。”
李青菡犹豫再三,叹了一声才说:“他想要孩子……我知道他这样不好,他跟他爸斗气,要生个孩子还他恩情,还个一干二净。你……好好劝劝他。”
晏望霄想起梁家家事,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握成拳。
夜晚。
晏望霄抱着枕头,在李阿姨欲说还休的目光下,敲响梁松影的房间。梁松影打开门,看了看晏望霄,和后面正走过来准备开口的李青菡,道:“妈妈晚安,早点睡。”把晏望霄拉进去,锁门。
晏望霄坐在床的这边,梁松影坐在床的那边,以背相对,手指按在手机电源键上,屏幕亮了又灭。晏望霄爬过去,扳转他的身体,面对面,“阿姨说你在相亲。”
梁松影一脸莫名其妙,“相亲?我?”
晏望霄看见他这种表情,心定了几分,“她是这么说的,你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以为?”
梁松影失笑,笑了好一会儿,“我没做什么。大概是她见我和女性朋友出去喝茶,误会了。她跟我分开得久,不了解我的生活。”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也可能是雪素乱讲的话,被她听去了。”
晏望霄还要再问:“真的没那个打算?”
梁松影认真看他的脸,还是那么英俊讨人喜欢,“指天发誓。”
“那你为什么,对我不像以前那样。”
“以前是怎样的?”
梁松影侧着躺下,眼前是晏望霄垂下的手,他伸手抓住,拿在眼前细看。晏望霄看他亲近自己,有点孩子气,不禁笑了,低头看着他,“不好说,感觉玄妙,就像你现在抓我手玩,我喜欢这样你亲近我,不喜欢你冷淡的样子。”
“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梁松影咬一口他的手指。
“现在心情好多了?”
“嗯,想通了一些事。”
“什么?”
“你。”
梁松影放开他的手指,帮他揉揉,抬眼见他迷惑看着自己,道:“纵使这么多不幸的事,难堪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可你从未离开,一直呆在我身边陪我,怕我不开心,尽量理解我。所以……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还有你。”说完,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直白,但他又奇怪重复了一句,“我至少还有你。”
晏望霄身心舒畅,含笑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情有多温柔而深情。
梁松影心湖一荡,攀住他的手臂,起身凑过去亲向他的脸,在他的脸颊轻轻点了一下,退开来,盯着嘴唇,隐隐有些遗憾。
晏望霄被他要亲要抱的样子萌化了,抱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嘴唇贴着嘴唇,“我以后准你亲我,小可怜,别人对你有一分不好,我加倍对你好。”
梁松影扬眉,“小可怜?你说谁?”
“你。”
“我咬死你。”
既然晏望霄都开口同意了,他就不客气地咬向那双垂涎已久的嘴唇,肌肤相贴,呼吸交缠,亲密无间。
“不要对我那么冷淡。”
“不要躲我。”
“不要离开我。”
抵死缠绵,晏望霄在他身上紧紧相拥,迷乱地喃喃自语。梁松影听见,应了几声。以前他听到晏望霄说这种话,心里会痛,现在他放宽心,觉得公平。
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莫道你在选择人,人亦能选择你,公平,原没半点偏心。
他一直害怕晏望霄嫌恶自己,终有一天像离开前任情人一样离开他,然后去开展新一段恋情,自己只能怀念他一世。换位思考,晏望霄一直挂在嘴边让他不要离开,何尝不是一种害怕惊忧。
他被世人骂,被梁家赶,所剩身外长物,几个知交,妈妈,和晏望霄。声名狼藉,犹如过街老鼠。晏望霄却飞越千山万水,来HK自己的身边。他今天看见晏望霄在树干兜圈,喊他一声他就停,朝他招手他就跟过来……
晏望霄的爱情世界像一个圆,轮回不停,常青常有。他也许不过其中一位过客,来时欢愉,去时痛苦,喜乐总是短暂,之后会有人代替他,给予晏望霄以喜悲。
——但他招手,晏望霄愿意跟他走。
他会一直朝晏望霄说话,喊他走,直到他再也不愿意,转身离开。
不会怨,不会恨。
他希望晏望霄可以明白这一点。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望着晏望霄的眼睛,晏望霄也望着他,似乎也有话诉说。彼此向对方靠近,目光相交那一刻,他们忽然像都懂得了眼神背后所代表的一长串话语,灵犀相通般顿悟了对方所抱有的感情。
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不愿意分离,尽管,彼此都有着残缺。
晏望霄半抱半扶,将赖在床上不肯动的梁松影带去浴室。拿毛巾擦干身子,又抱回去,用轻薄的丝棉被裹住。春天的夜晚还挺冷,晏望霄想出阳台抽支烟,又不想放开梁松影,于是欺负梁松影迷糊,别扭地连人带被捎去阳台,靠着栏杆。一边抽烟,一边占便宜。
梁松影迷糊中昏昏欲睡,脸蛋凉意重,抬手不经意“啪”一声打了晏望霄一巴掌,嘟囔道:“有蚊子吗?”
晏望霄黑着脸咬了他一小口,“对,好大一只蚊子。”
春末南方比北方暖和一些,梁松影裹在被里,握住被角不让被子掉下去,另一只手去抓晏望霄嘴里的烟,“咳咳。”他呛了一口,脑袋清醒了些,望见前方夜空,远处山脚下环海的路灯和黑漆漆的海面。
他开口,哼起了歌。
晏望霄不知道为什么,忽如其来的歌声令他有些感伤。以梁松影目前的负面形象来预测,乐坛前途基本上是毁了。在这一件事上,他是受害者,然而无法报案,法律也不能给予他公平的审判,他更不会拿私事去为公众长篇大论解释前因后果,一条微博寥寥几句话就再不肯多说。信他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他再解释别人只会不断提出质疑,永远没有尽头,直到淡忘。
抱着肩膀的手用力收紧,他轻声问:“你想过要报仇雪恨吗?”
梁松影有点不满他打断自己唱歌,但还是回答,“想过,但报不了,我做不到,这种事比作曲拿奖还难,不知从何下手,所以我不想了。只要他们以后不来找我麻烦,不如静心坐下来写写歌。”
梁松影没再继续唱。
晏望霄与他脸贴脸,“你没有办法,我有。”
梁松影把这句话想了两三遍,一下子紧张起来,“别理那些事了,算了吧,我们现在这样挺好,过去就让它过去。”
晏望霄含糊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似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说起未来,梁松影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先把Y市的事情了结了,我在那儿有几处房产和一些物品可卖的卖,要扔的扔,我不会再回去那里。除了那里,哪里都可以去。另外工作再想想,我没跟你说,”他深吸一口气,“我妈妈患了病,如果这边没治好,我要带她去美国求医。”
“什么病?严重么?”晏望霄疑惑道,他看李青菡气色不错,心态也好,似乎准备接受他,原以为是个好兆头,不曾想却是生病了。
“乳腺癌。”梁松影沉重地说,“爷爷去世那几天她身体不好,在医院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晏望霄很难过,也许又有一个重要的亲人要离梁松影而去,“我们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积极配合做治疗。”
梁松影点头,“内地对我议论太多,HK反而平静一些,她听见闲言碎语总是比我还难过,哭个不停,对她情绪和健康都不好,所以我带她来这里,之前不是故意躲你对你冷淡的意思。打击一个接一个,我整个人懵头懵脑。”
“我现在知道了,你对我说清楚就行,我不怪你的。”他顿了一顿,还是决定开解他,“你爷爷的事情,别太自责,那是意外,谁也不想,不是你的错,别往自己身上背。”
梁松影闻言看向远处,“我的出生是因为爷爷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如今爷爷却因为我意外去世……真是命运造化弄人。”
晏望霄听着,觉得应当归咎于天命。
梁松影继续道:“但我自己的命运、抉择、得失,不会受任何人摆布。世人对我好,对我坏,快乐或难过,我都想好好过下去,活得更好。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除非自己堕落。”
晏望霄目光炯炯望着他,将他脸上的神采尽收眼中,对他充满信心。
可惜,事实不如人愿。
往后一段时间,他们在HK生活,晏望霄和他上街、见人,发现他对别人的目光、话语更加敏感,不像以前那么大胆向人敞开心扉,而是对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如果说以前是内敛,现在可说是神情戒备,将一部分真我紧闭,只给亲近的人看见。
晏望霄一开始觉得还好。梁松影偶尔会唱歌哼歌,不管他经历过什么,歌声里始终真挚热诚,每个字每个音符充满了感情。梁松影在他热爱的音乐里面,自始至终未变,因而依旧动人。
梁松影淡出娱乐圈之后,从事艺术设计工作,设立了一个工作室,招揽人才,自己隐于幕后。晏望霄也是此时才真正见识梁松影的多才多艺,堪称艺术家。
有一天他应梁松影要求下楼去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上楼回到房间,梁松影拿出一套画具,撑起支架,要替他画人物像。
他定定坐在阳台,背对天空海面,不知过了多久,梁松影过来给他看画好的素描,懒懒地说日后有时间再修改上色。
晏望霄把这张画像收在柜子里,用画框裱好。
李青菡健康状况每日愈下,渐渐显露病态,到得后来,常常卧在医院病床上,而梁松影常去陪她,那副画尘封不动。
半年后,梁松影带李青菡去美国看病,晏望霄就近选了一所学校进修导演课程,陪他们一起,也算为梁松影分担一点,不让他守着一个生命迅速流逝的亲人独自难过。
翌年冬,晏望霄有要紧事回国处理,李青菡饱受病痛折磨后病逝,在医院度过了最后一天。那双曾经温柔爱过的眼睛闭上之前,她轻轻握着梁松影的手,对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怪妈妈吧?”
梁松影俯身贴到她嘴边,听清了,哽咽道:“不怪,我永远爱您。”
李青菡带着安详走的,那一天除了医生护士,只有梁松影和赶来美国的李文海为她送行。梁松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头,李文海递给他一包纸巾。他没接,“不用。”他的眼眶红得湿润,但是忍着没哭。他听见小声的啜泣抽噎,是那个刚来医院实习的女护士,第一次目睹生命凋谢。李文海却觉得梁松影的悲伤积日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