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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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辰易对着这段话看了很久,光影虚浮里,每一个字格外简单真实。
他没想到陈既明会给他道歉,这种心知肚明的工作阻碍,再常见不过,陈既明还当真惭愧似的,要当面道歉,真是捉摸不透的神奇。
闻辰易觉得这人奇怪的很,一方面想从他这里套出更多的东西,一方面又舍不得动用真武力,甚至隔开沈然这件事情,他们还能用上正常的沟通方式。这种过于朴实的行径在闻辰易眼里十分笨拙低效,若不是见识过他抓人的时刻闻辰易大概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
正直而愚蠢。
闻辰易删掉短信,低笑一声却不知道嘲笑谁,脚步不稳地朝房间走去,将一切牵动微妙思绪的事情都留在彻夜停留的酒精香气里。
第13章
闻辰易难得上班迟到了。
宿醉醒来的感觉并不好,低气压蔓延一整个早晨,闻辰易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团队的实习生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玩手机,被无端扔去了一段交通卷宗要求做案例研析;杨文茵打电话嘈杂漏音,被闻辰易勒令戴上了耳机。
若放在以前,躺在老板椅里的龚凡还会假模假样地调和几句,今天意外的龚凡那边也没有动静。因为大佬今天也迟到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龚凡慢腾腾地走进律所,不修边幅的样子看来晚上没睡好,眼底发青,嘴角下撇。进门跟谁也没打招呼,一声不吭地窝进老板椅里,披上毯子闭眼睡了。
“怎么了这是。”杨文茵打完电话,看见死气沉沉的工作氛围一脸蒙圈,“吃哑炮了?”
清早的律所没几个人,大多是固定上班时间的助理律师和实习生,根据物竞天择的法则也没人敢吱声,继续保持谜一样的寂静。
杨文茵还算个敢说话的,走到龚凡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闻律师起床气是平常的事,大佬你今儿怎么了?”
龚凡拨开她的手,没说话。
早上在这样低沉的气氛中度过,一到中午受不了的同事赶紧逃之夭夭,清净的律所只剩下闻辰易和龚凡两个人。龚凡侧脸往闻辰易那边偷瞄了一眼,那人毫无察觉依旧认真地工作。
龚凡其实还在为昨天的事情丧气,龚律师人生头一次正要告白对方惊悚地逃开了,如此挫败梗在心头,害得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闻辰易是他带起来的第一个律师,当初年纪轻,刚当上合伙人就想把律所发展壮大,精挑细选才找到这么个得意门生,这几年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一些事情。对闻辰易这个人,从最开始的欣赏,慢慢地变了味。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所里寻找他的身影,时常看见才放心。他跟的案子都会再翻一遍,不让他留下什么后遗的问题,当然龚凡也几乎没有翻出过什么毛病。闻辰易是不知情的,一切的情愫都滋长在不知名的暗地里。
也许是相处太久太过熟悉,待龚凡反应过来想要去追求这段情感的时候反而无从下手,日常里咄咄逼人的龚律师变得胆怯吞慢,仿佛有些东西一碰就碎。
龚凡眯着眼睛描摹那人的轮廓,淡淡的,融在这片寂静里。
闻辰易躁郁了半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总算恢复了点精神,从屏幕前抬起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唯独龚凡懒洋洋的,在办公间至高无上的位置,眯眼养神。
“去吃饭吗?”闻辰易问。
还在肖想本人的龚凡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对他的话参悟了半晌。闻辰易无知无觉,抓起外套走到他跟前。
“走了。”闻辰易拍了拍他的老板椅。
真是。
自己郁闷了一晚上,这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龚凡坐起身,没有跟他搭话,静悄悄的两人一前一后前往餐厅。
律所有专门的餐厅,做饭水平一般,但每当忙起来的时候这里也是人满为患。大概是过了饭点,炒菜的师傅极为敷衍,恨不得早点打烊下班。闻辰易照常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安静地吃了起来。
龚凡拿着筷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好一会儿后,闻辰易终于察觉龚凡今天不对劲,抬起头来。
龚凡顿了顿:“你没觉得咱们有点尴尬吗?”
“嗯?”
龚凡扶了一下额头:“昨天你不大舒服,之后好些了吗。”想到昨天他突然面色苍白,还是不免担忧。
闻辰易咀嚼的频率慢了些,若无其事:“没事,喝了点酒早上没缓过来,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龚凡坐着犹豫了几秒,见话题捋过来了,终于下定决心说,“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昨天没有说完的……我知道有些仓促。”
闻辰易有些纳闷,其实他早已经忘记了昨天龚凡说的话,那时候悲伤与恐惧淹没了他周围的视听,只记得龚凡好像要跟他说什么郑重的事情,然后就被那个背影生生打断。
“昨天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龚凡屏住呼吸,没了精英风度,反而显出几分弱势:“我说,我们能不能试试。”
闻辰易诧异,从饭菜之中转移注意力抬起头:“你喜欢我?”
瞧见闻辰易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龚凡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行吗?”
“咳。”闻辰易收敛住自己的表情,“有点突然。”
龚凡看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闻辰易说话虽然淡淡的,随意之中也挺直接了当:“还是算了吧,我们不合适,你要玩出门右转酒吧街遍地都是。”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想玩玩?”
难道不是吗?闻辰易眨了眨眼。
“我是认真的,辰易,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龚凡注视他的目光和平时一样温热,却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陌生情绪,引得闻辰易起了层鸡皮疙瘩。什么情况,并肩走过来的朋友,挑明这层关系之后怎么办?他不相信龚凡没有想过,可龚凡还是毅然决然地说了出来。
闻辰易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思索一番后说:“我们不合适,抱歉。”龚凡正欲接话,闻辰易接着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为什么?”
闻辰易说:“你所说的交往是什么呢,我不能想象,我们都是同类人,特别是你,习惯于用逻辑思考问题,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跟我提爱这个话题。”
“食色性也,我也是个普通人。”龚凡说。
“我不喜欢爱情,不管是干柴烈火还是静水流深,去掉一层华丽的破纸,最后还得隐忍克制。多了一份牵绊,就多了一份脆弱的可能,我为什么要将自己限于那样的境地。”
龚凡皱眉:“没想到你是这样理性的悲观主义者。”
“我们都是成年人,有独立的权利能力,”闻辰易撇过头望向窗外,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的,客观来说,我们无法保证和约束未来。”
龚凡以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辰易,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类人,不相信什么虚弱的永恒,只看当下不好吗,当下我很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贪恋的更多。”闻辰易的话轻飘飘的,就像他的眼神一样深邃飘远,倒映冬日苍白的天空,蕴含着矛盾复杂的哀愁。
“我们不合适。”闻辰易再次说。
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龚凡也不愿再逞强。这么合适的一个人,却终究无法走在一起,他感到挫败与惋惜,至少想保留一点平日的情谊。
闻辰易这个人很奇怪,漂亮的躯壳强悍而矛盾,说他是个极端而现实,又偏偏觉得他的心里好像埋藏着巨大的隐晦,就像沉睡在冰山海底的秘密,只是他不是那个拿钥匙的人。
又有什么办法呢。
落得一场空。
像唠家常一样,在一顿饭菜之间,所有痴迷与幻想,激情与渴望,化作食物的香气,平平静静回归寂静。龚凡眷恋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罢了,对他说:“算了,我还是回去歇歇,至少今天下午,我不想待在这里。”
第14章
龚凡的事情闻辰易并没有多在意,毕竟多年友谊的建立,他觉得龚凡只是一时兴起,凭着这人精致的生活方式,即使真以为这是fall in love的桥段,也会很快走出来。在闻辰易眼中,龚凡从来不是一个会为情感折腰的人。
小风波过去,最近闻辰易的状态不太好,可能是婚礼的惊吓让他习惯性的警觉,睡眠质量又比以往下了一个台阶。他给周医生发的邮件很快得到了回复,回复内容不过是安抚几句,说是希望他见面详谈。
省会城市的心理咨询业已经比较发达,稍微好一点的心理咨询师更是供不应求。周医生紧赶慢赶的流程排下来,也预约到了下个月,也就是过年前。闻辰易有时候狭隘地心想,这种咨询的频率,病危的人可能只能先放精神病院了。
闻辰易下了班回到家,正准备好好休整一番,顺便收拾房间——即使房间陈设看起来非常冷清——他打开了所有的灯,明晃晃的光线亮如白日,足够他仔仔细细打理个遍。
门前的邮箱也好久没有打理过了,很少有人会寄到这里来,邮箱里面总是塞满了小广告,乱七八糟的需要时常清理。十二月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室外让人冷得打颤,闻辰易抓起一堆信封就往回走。
客厅中舒适回暖,他拿过垃圾桶一份一份地清理。
房地产公司的,附近超市的,家教的,开锁的……逐一丢掉。
直到一封没有寄件人署名的信件落入眼帘。信封薄薄的,像是没有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儿。”闻辰易撕开牛皮纸,似乎没看见什么,倒过来抖了抖。
“呲灵——”
一个小东西掉在茶几上。
闻辰易浑身一颤,清脆的声音直直的打在他的心头。
像是噩梦降临一样,冰水从头泼下,紧接着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手脚剧烈抖动几下后变得僵硬,整个人从沙发滑到了地上。他把手伸进发丝,双目失神,呼吸急促,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素圈,惨白的灯光依稀可见内里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MR。 WEN。
刚打扫完一尘不染的地面,只有这个素圈泛着光。
那天的背影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他千疮百孔的过去,埋在黄土里的过去,被掀开了一角,鲜血俨然从胸腔里冒出来。
闻辰易闭眼感受四肢冷却,过呼吸的难受压迫他的神经,衰沉面庞埋进巨大的阴影里,仿佛被阴鸷套牢不得妥协。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便像从水里刚捞出来,冷汗湿透了衣衫。
这种崩溃的感觉遥远而熟悉,周遭的颜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整个人、整个世界只剩茫茫痛苦。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寒冷的气流时刻剥夺他的呼吸,针扎他的皮肤,刺痛无止尽传递给每一个毛孔。没有什么可思考的,生命是一个巨大的轮回,所有苍白的希冀和寥寥的生存感被风卷走,他又回到熟悉的噩梦里。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空洞洞的目光从胳膊里抬起,转向被落地窗隔断的露天阳台,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注视了一会儿,迫使自己回过头走向卧室。从抽屉底层找出一瓶药,倒出两片,就着隔夜冰凉的茶水吞下。
他的眼睫带着些湿意,却没有泪痕滑下。
潜意识的反应令他崩溃,强迫性的修复又给他新添上一道疤痕。这个空落落的躯壳像一部老旧收音机,身上都是修补的痕迹,却随着年月日长,再也没有办法修补回最初脆亮的声音。
那枚戒指还在客厅的地上,闻辰易想了想,去拿了扫帚,不愿触碰,就着簸箕将它倒入下水道里。
咕隆的冲水声带走一切,药片的作用使他昏沉而镇定。
电话声响起,陌生号码。
“喂,闻律师。”闻辰易清楚辨认是陈既明的声音。
“齐克武死了。最后一个见证人没有了。”那边的呼吸凝重,仿佛无路可退,“最后一次,我劝你把事情说清楚。”
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闻辰易在卫生间里听着电话,封闭空间让陈既明的声音隔着手机在空中回响,这是一个多么有朝气的人,和他完全不同的人。虽然人和人的际遇就是这样,有的人深陷苦海,有的人危坐高堂,此刻鲜明的落差依旧让闻辰易感到讽刺。
这个男人,至此都坚持为沈然找一个答案,没有人要求他什么,甚至亲属也认同了这个结果,只有这个人,用一种不知源头的热血像苍蝇一样乱窜。所谓兄弟情谊是什么,闻辰易没有感受过不知道,只觉得陈既明的劲头扎眼极了。
闻辰易神色越来越冰冷,觉得自己被这了无生趣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简直不如放弃了倒好,索性随意下了一个决定,散漫地说:“好啊,晚上八点,市局旁边的咖啡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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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工作日的晚上咖啡馆服务生比客人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