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_妄行-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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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则双手插在口袋里，薄如刀削的唇线勾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啊。”
何初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皮肤黝黑四肢矫健的青年看起来其实相当陌生，但是赵则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却是根本不用多费力就能记得，因为小学的时候，何初阳和他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得上挺不错。只是对方在他的记忆里长得又矮又瘦，五官也不起眼，和眼前这个酷炫型的帅哥根本对不上号。
“记得，但是认不出了。”何初阳啧啧叹着，摇了摇头，“真是男大十八变。”
赵则嗤笑了一声，“你倒是长得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句，没多久就消除了久别重逢的陌生感。
围观赵则打游戏的人早已散去，赵则干脆把椅子往边上拖了拖，重新坐了下来，一手勾住了何初阳的椅背，让他也微微转过来。
“小学毕业那个暑假，我还想去你家叫你出来一起玩呢，结果你……爸说你去乡下奶奶家了。”何初阳感叹道，“可惜那时候你家也没装电话，后来也不知道你去哪念书了。”
“我去C市了，我妈那边。”赵则口吻平淡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何初阳。
何初阳直接推了回去，“我不抽。”
赵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把烟塞了回去，自己也没有抽，只是漫不经心地弹着何初阳的椅背，看着他道：“后来我妈出车祸死了，我在那边待不下去，又回来了。”
“……”何初阳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赵则家里的事情他不仅有所耳闻，甚至是亲眼见过冰山一角的，因而只得避重就轻地问，“那你后来在哪个高中？”
“职高，你不会有机会接触的。”赵则自嘲一般地笑了笑，似乎不想再多说自己的事情，转而把话题抛到了何初阳身上，“你呢，你一定混得很好吧。”
何初阳苦笑道：“无业游民一个，完全不怎么样。”
不得不阴暗地承认，有些话，只有对着从小到大都过得比自己更差、更悲惨的人才说得出口。何初阳一直怕被人问起现状，尤其是过去的老熟人，然而当着赵则的面，他却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赵则是四年级的时候转学到何初阳他们班上的，那时候他个子矮小，性格十分沉闷内向，转学过来一个月后都几乎没跟什么同学说过话，连老师也觉得他性格孤僻怪异，不是很喜欢他。久而久之，班上就会有人恶意地给他取各种绰号，排挤孤立他。
何初阳本对这个转学生是没什么兴趣的，直到有一天体育课下课回来，赵则的同桌突然大吼赵则偷了她春游要交的钱。
赵则说：“我没有。”
他的同桌又哭又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你这个小偷，我听马老师说过，你爸是劳改犯，就是因为偷钱被抓的！你早上看到我把钱夹在书里的，除了你偷的还能有谁！”
何初阳刚好路过，只见赵则低着头不说话，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把圆规，针尖上一点白芒随着他紧握的手轻轻颤动。
“小偷！把钱还给我！”他的同桌激动地叫道。
何初阳一脚踢在了那女生课桌脚上，大声道：“别吵了！”
他小时候个子高又脾气嚣张，孩子王似的，这么一声喝止成功让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何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递了过去，“看清楚点，这你掉的吧？钱夹在书里，飘到讲台前面去了都不知道。”
同样都是一百块钱，又没有做记号，小孩子自然分不清，那女生将信将疑地把钱接了过来，迟疑道：“好像……是我的那张。”
何初阳嗯了一声，故作老成道：“那你好好跟你同桌道歉，冤枉人家干吗。”
女生涨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对着赵则嗫嚅了一句：“对不起。”
赵则抬起头，目光却是看向何初阳。
大概是开始注意起赵则这么个人，何初阳很快发现，对方和他回家的路线居然有好长一段是同路。只是原来何初阳都是跟几个玩得好的男生嘻嘻哈哈边闹边走，而赵则一直是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地走在很后面，双方从来没有撞上过。
某天何初阳留下来做值日，放学得晚了，一个人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个人影颇为眼熟。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十分自来熟地往对方书包上一搭，招呼道：“赵则？你也往这边走啊，你家在哪？”
赵则瞥了他一眼，低着头管自己往前走。
何初阳“嘿”了一声，像是想不到自己之前为他解围，结果还被这么无视，心中顿生越挫越勇之感，直接化身唐僧，誓要磨得对方跟自己说话为止。
于是接下来几天放学，每天都能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走在一个矮个子男生身边一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而矮个子男生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场景。好在何初阳这番“感化”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一段时间下来后，赵则也开始渐渐对他聊的话题有所回应了。
何初阳顿时就有了一种成功收服了一名小弟的成就感。
赵则内向、羞涩、沉默、阴郁，在班上仍然不怎么何人说话，只有每天放学何初阳和他并排走着叽里呱啦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开口多说几句。
他把自己的校服袖子捋起来给何初阳看，上面是一道一道红肿凸起的痕迹，“我爸拿藤条抽的。”
何初阳瞪圆了眼睛，“下手太狠了吧！”
“酒喝多了，看到我成绩单，就说要打死我。”赵则小小的脸上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妈已经被他打跑了，他也只能打我了。”
何初阳从未直面过这样的家庭悲剧，幼小的心灵受到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内心十分同情他，最后把自己家的地址和电话写给了他，道：“以后他再打你，你就逃出来，来我家。”
“对啊，我以前好像给过你我家电话啊，你怎么后来都不想着联系我一下？”何初阳一拳敲在手掌心，佯怒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真没良心啊。”
赵则垂下眼睛笑了笑，“又不在一个学校，也不是一个层次的，联系你，我们也玩不到一起，还要顾念着以前的交情，那多难受。”
想不到对方如此直白，何初阳一时有些尴尬。
赵则的电脑上传来一堆消息提示音，他抬起头来看去，只见没有退出的游戏界面右下角聊天频道里收到了一堆私聊。
“我朋友开了一局在叫我，你要不要一起？”赵则转头问何初阳。
何初阳摆手道：“我不会。”
“星际传说，这你都没玩过？”赵则讶异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外星生物，“你来网吧玩扫雷还是金山打字通？”
“……”
第二十二章
梁亦庭打开门，本以为何初阳应当已经吃过饭进卧室了，毕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没想到客厅里的灯大亮着，餐桌上摆了外卖的披萨和意面，尚有余温。
何初阳正坐在沙发上，嘴里咬了块披萨，捧着手机看得起劲，专注到甚至没有注意到梁亦庭开门的动静。
梁亦庭不由好笑，将电脑包往边上一搁，绕道沙发背后突如其来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我回来了。”
何初阳被他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回过头埋怨道：“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我？”
梁亦庭莞尔，“看什么那么入迷？”
“星际传说，你听说过没？”何初阳兴致勃勃地把按了暂停的视频画面在梁亦庭眼前晃了晃，“这几年超火的一款游戏，我刚在看直播呢。”
梁亦庭自然是对游戏没有兴趣的，他摇摇头，在何初阳头上揉了一把，“等会再看，先陪我吃饭。”
“噢，”何初阳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跟在梁亦庭身后向餐桌走去，“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披萨店，感觉还不错，你尝尝看。”
梁亦庭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下午出门了？”
“嗯，家里网断了，我就去网吧了。”何初阳边说边飞快地瞟了梁亦庭一眼。
“那你的……”
“你猜我在网吧遇到谁了！”何初阳有些兴奋地打断他，“赵则！你还记得他么？”
梁亦庭听到这个名字起先楞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些意外之色，“小时候跟你关系挺好那个转学生？这么巧。”
“对啊，你不知道他变化有多大，我一开始根本没认出他来。”何初阳拿手比划了一下，“变这么高了，而且话也变多了，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梁亦庭笑道：“毕竟是小学同学，都这么多年了，变化大点也不奇怪。对了，你网测过了没有？”
何初阳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梁亦庭。
梁亦庭微微蹙起眉心，“怎么了？”
“我……”何初阳有些烦躁似的抓了一把脖子，眼神看向别处，“我看到赵则太激动了，和他多聊了两句……”
梁亦庭按住他的手，“和我说实话。”
何初阳心知无法糊弄过去，只得坦白道：“他喊我打了两把游戏，我本来以为时间来得及，但是没想到……反正后来把时间错过了，网测没做完。”说完他认命一样闭上眼睛，“我的错，对不起，我脑子进水了，你骂我吧。”
然而却迟迟没有传来梁亦庭的声音。
何初阳睁开眼，只见梁亦庭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心中一颤，伸手握住梁亦庭的胳膊，“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梁亦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无奈，“其实你心底里根本不想要这个工作对不对？”
“不是，是我自己……”
“你想清楚，到底是想跟我解释，还是想跟你自己解释？”梁亦庭反手握住何初阳搭在他臂膀上的手，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你不是会玩物丧志的人，我很确信。这件事，可能是我的不对，我一味地想要帮你，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也没有问过你到底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工作——而你又不够信任我，你害怕拒绝我的好意会伤害到我们的感情，所以才勉强自己去试一试。”
何初阳的神情中流露出一股焦躁和迷茫，仿佛他心底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症结是不是如梁亦庭所说，他皱着眉看向别处目光游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这样，因为我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排斥这个工作机会，或者说我没有什么理由厌恶它。我今天……也是真的一不留神就错过了网测的时间，如果没有遇到赵则——”
“如果没有遇到赵则，你可能会顺利做完网申。但是你有可能在网测时不小心做错了题，或者，你可能在面试时表现不佳。”
何初阳看向对方，“什么意思？”
梁亦庭笑了笑，“在美国念JD第二年的时候，我参加了好几场实习招聘，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律所的合伙人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在第二天早上9点前把一份我们聊天中提过的报告发给他看一下。那份报告是我大三的时候写的，有很多可以改进的空间，于是我回去之后花了一个通宵，几乎扩充了多一倍的内容。然后你猜怎么样了？”
“然后他很赏识你？直接给了你全职工作机会？”
“你当我开挂了啊。”梁亦庭好笑地在何初阳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写完报告后困得要死，打算休息一下再回头重新复核一遍就发出去。结果——我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何初阳讶异地看着他，目光中仿佛在说“你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
说起这件往事，梁亦庭倒没有太遗憾的样子，淡然一笑道：“醒来以后，我就跟自己说，这次机会黄了——我甚至没有想要再争取一把，比如发个邮件给那个合伙人解释一下，看有没有弥补的机会。后来我跟我同学聊到这件事，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居然因为睡过头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当时就开玩笑说，那家律所在芝加哥，太远了。”
何初阳难以置信地道：“你不会……”
“没错，当我说出口以后，我才发现好像这才是真相。”梁亦庭勾起嘴角，“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可能一开始从心底里就不怎么在意那家律所提供的机会，纽约的律所够多了，我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份实习跑去芝加哥。只是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还是应当作出应有的努力去争取这次机会，但是再多流于表象的努力，也无法对抗我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何初阳怔楞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做错了事，反倒成了你在安慰我了？你想告诉我顺从我的本心，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