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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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稍微一提,周锡就想起来了。
他摸到满手温热,不禁一愣,翻身从人身上下来把灯打开,穆景身体在轻微颤抖,全身上下泛着粉红,房间灯一亮他就将脑袋别到一侧,双腿蜷曲,盈白如玉的手臂挡住哭红的眼,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
周锡捡起刚扯下乱在床角的浴袍遮住他,穆景飞快接过来裹上,坐在那里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他递了杯水过去,让男孩压压惊。
“这么不愿意还来,撒钱的时候没想过收手?”周锡淡淡问。
穆景还在掉眼泪,怯怯看着他,没有回答。
周锡没心思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由,抽出钱包里还没捂热的百钞放进他衣兜里,套上裤子,开始收拾东西,进行到一半想起什么,朝床上的人扬扬下巴:“你走吧,找男朋友比到这里来寻刺激要好得多。”
穆景被他戳破心思,万分窘迫,匆匆换好自己的衣服,不敢看他赤裸性`感的上半身,嗫嚅着说了声“谢谢”,慢吞吞下床,脚才沾地就拔腿跑,甩掉身后一干洪水猛兽。
“后来我回去找你,他们说你被。。。你离开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回忆起那件事,穆景脸色微赧,不好意思地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因为刚煮好,面上冒着腾腾热气。
“找我干什么?”周锡不紧不慢抬眼:“在那种地方,找我都只有一件事可做,你出钱,我出力。”
“不是,我想。。。。。。”
穆景藏在桌下的手不知所措,两根手指拼命绞缠,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突兀的铃声打断,周锡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当着他的面接通。
“白少?今晚吗。。。。。在哪儿。。。好。。。。。。我知道了……”
周锡挂掉电话,拿起外套对他说:“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
“是你的客人?”穆景咬唇。
周锡摇头:“是我的老板。”
他走出咖啡厅,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刚坐进去车门就被人扒住。穆景跑得太急,有些喘,紧张得连说话也磕磕巴巴地:“能不能。。。留个电话啊?”
周锡凝眉,他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不会跟客人有除了金钱与肉`体以外的任何纠葛。当初签合同,白纸黑字明白着写道不允许接私活,即便是那些对他满意的回头客,再次联系也只是通过会所这一方,私下接触的情况几乎没有。
何况他和穆景不过一两面之缘,谈不上熟识,今天能遇见是偶然,指不定过一段时间连名字也会忘记,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要联系方式实在是多此一举。
他看到穆景巴巴期待的眼神,眼眶发红,像是要哭出来。前座的司机不耐烦催促一声,他无奈拍了拍扒在车门的手,报了一串数字。
穆景嘴上重复念一遍,立马退后,咧嘴笑着说再见,待车子没影才忙把那串数字输在手机里。
周锡回到鼓钟山庄,站在玄关处顺手给茉莉的嫩叶洒上水,才上楼换了身衣服。
餐桌上那支玫瑰已经枯萎成丑陋皱巴的黑红色,蔫答答地弯了头,完全失去了初时的娇艳。他把整个枝条抽出来,茎杆下端被清水泡得腐烂,发黑发臭。周锡捏着烂掉的底根顿神,黏脏了指尖也没察觉,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被哪家路过车辆的喇叭声惊回思绪,恍过神来,他感到一阵好笑,打消掉添水的念头,心想残枝还能生根发芽吗。
花枝被扔进垃圾桶,倒掉瓶子里的污水,把它连同自己的手一起冲洗干净,再放回原处,这样一来,那朵玫瑰就好像真的没有存在过,如逝水无痕一般干干净净。
周锡走到别墅大门,一辆车适时出现,缓缓停在面前,他打开车后座,里面位置坐着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俯身上去。
“很重要的饭局?”他知道有些正式场合需要带伴出席,而据他所知,虽然不是特意去打听,白于煁在外应该没有包养其他人。
半年时间下来他多少还是了解白于煁的脾性,看起来随便的人反而很自律,在工作和感情上,都走得小心翼翼。
他们两人在外面单独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至于没有,但要论有第三人在场,这还是头一回。
他不懂白于煁的意思,如同不懂那天晚上高`潮过后的白于煁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
“一个朋友。”
吃饭地点约在一家新开的日料餐厅,处于繁华地段背后的一条深巷,门面十分低调,灯饰以温馨暖黄为主,看起来像哪户人家的院子,人不多,环境幽雅。
梁覃先到,几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服侍推开,他先是看见白于煁,然后听到有另一人的脚步声冗迭不齐,心下一喜,总算把人给盼出来了。
跟在后面的人穿着得体,气度沉稳,借着黄澄澄的灯光,梁覃瞧见了那人的五官,顿时吓得他脚下趔趄,连招呼都忘了打。
惊愣之余又转头看白于煁,眼底复杂。
白于煁勾唇瞥回去:“把你的眼珠子给我管理好。”
“周锡。”他简单介绍,对周锡道:“我发小,梁覃。”
周锡忽视掉对方直勾勾打量的视线,客气微笑:“梁少爷。”
梁覃还处于懵圈状态,此时也不好多问,招呼一旁等待的服侍上菜。
“阿煁半年前从'酒池肉林'带走的MB就是你?”梁覃怎么看怎么觉得周锡不像干过那种职业的人,这顿饭吃到一半,他没话找话说了许多,喝完几盅水,在盘子里的牛肉快要被纠结不堪的双手捣成泥酱之前,终于忍不住聊到点子上。
就这么几个人,他问得十分直白,周锡放下筷子,面色不变地点头:“应该是我。”
梁覃沉默,从看清周锡这张脸,就知道自家兄弟还栽在那人身上。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和白于煁共用一个屁股这种话,以前那些事在脑袋里走马观花,一闪而过,半晌后犹豫开口:“阿煁你…知不知道,沈…他要回来了,听说能赶上郑老爷子的寿宴。”
“嗯。”白于煁不咸不淡,眼中却似淌了浓墨,显然是知道的。
梁覃看了眼周锡,没再多说,包厢在暖色调灯光地衬托下愈发静谧,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周锡像是没听见他们谈什么,始终安静吃饭,只有在梁覃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时,才会答上两句。
第八章
郑老爷郑国礼寿宴排场铺张,包揽下酒楼两层VIP区域,大厅里金碧辉煌,天花板顶雕饰着欧式立体花纹,数盏悬吊的水晶灯通亮璀璨,照耀着侧墙上的精致壁画,绵长悠扬的小提琴声缭绕在耳。
郑家和白家一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郑国礼半生戎马,脸面大情面也大,结识的权贵自然不在少数,凡是收到请帖的客人皆提着厚礼到场,西装革履的经理领着宾客至中厅给老寿星拜礼祝寿。
候厅里人群立立,三三两两聚堆,低声谈笑。白于煁是和梁覃一起来的,电梯门一开就见郑国礼坐在正位,穿着国红唐装,精神喜气,两人都默契地径直走过去,行后辈之礼。
在白于煁小的时候,郑国礼和他爷爷人越老,越不对盘,一下棋准拌嘴,下不过就吹胡子瞪眼,瞪不过就招手把他抱在身上,要他亲亲安慰。亲一口就有蜜糖吃,他被养成了惯性,扑腾着肉手,听话地亲了一脸口水,把郑国礼乐得笑哈哈,朝爷爷投去挑衅的眼神。
爷爷嘴上说不跟他一般见识,却当着人的面教他叫郑国礼“无赖老头”,为此两位老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郑奶奶做了和事佬。这些事是他懂事后爷爷饭后家常告诉他的,他能记得的就是郑国礼从小对他偏爱得紧,和自家爷爷没什么两样。
“小兔崽子,小半年不回来看我,别以为送个礼就想把我打发。”
郑国礼虽然已至耄耋之年,头发花白,气色却好得很,吐字清晰,专属制定的衣服印有银白花纹,穿在身上整个人容光焕发。
今天人多热闹,他高兴,拉过白于煁两个坐在身边厉声埋怨,话中无一点责怪的意思,捧着白于煁送来的沉甸甸礼盒不撒手。
白于煁送的是一件汉白玉釉纹十二生肖雕饰摆件,前几天偶然被人邀请到一场私人古玩展览会,看上后当即高价买下来。
摆件玉身为石岩,质地透亮,润泽无暇,构图层次分明,巧妙运用了十二生肖的身体结构优势,龙在上,虎在侧,繁而不杂,底部刻有“福寿吉瑞”四个字,角落是年代款识,体积不大,代表的分量却十足。
郑国礼老来转性,最喜欢收藏这些古董玩意儿,送给他再讨人欢心不过。
在同郑国礼说话期间,场内的宾客开始陆续落座,他和梁覃走到年轻一派的西厅,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席间有几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郑老爷子的孙女郑眉。
郑国礼有一儿一女,郑眉就是他儿子的孩子,小白于煁两岁,小时候在南方住过几年,那边山水温软,是养人的好地方。郑眉初中回来时长成个亭亭美人,性子乖巧伶俐,深受身边人喜欢。
他对这个孙女从小百依百顺,因为和白家交好,白于煁又是他看着长大,曾经有过两家结亲的意思,只不过两年前出了那件事,郑老爷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白于煁跪在家里挨罚的时候,郑国礼也出面帮忙说了情。
白于煁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年轻人在行为和口舌上总是定力不够,自己身为过来人,再清楚不过。面前的鸡胸肉泥撒了葱花,看起来馋人,几口下去觉得味道不错,心想回去要让周锡做给他吃。
台上的男司仪把气氛调节得很好,幽默的台词风格间不忘提两句郑老爷子的功绩,作为家人的儿子也上去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下头喝彩声一片。
“靠!”在大家都在情绪高涨的时候,一直安静如鸡的梁覃突然爆了声粗口。
白于煁闻声转头打量,见他盯着前方某处,眼睛里像要喷火,不由好奇地顺着视线看过去。
有两个人手挽手,踏上红地毯,穿过宾客桌席,匆忙又不失风度地直奔今天的主角,送上迟来的贺礼。
他这个角度不好,只能看到侧面,男人下颚线性感流畅,从优美的脸部线条能隐约偷窥到高挺的鼻梁,以及眼角的笑意,脱下来的加暖外套优雅地挂在手上,一身西装衬出稳拔笔挺的姿态。
旁边女孩的黑色长发随意挽起,穿着粉色长绒裙,鹅黄毛肩,灵动可人,正是刚才桌上津津乐道的郑眉,而男生,是两年前就出国读研的沈西洋。
一男一女背影成双,顷刻之间吸引在场不少人的注意,成为场上的焦点。
白于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虽然早有准备,时隔两年再见,心中依旧狂跳不止。
明明只喝了半杯酒,却被眼前的人和灯光晃得头昏脑胀,掌心冒出层层细汗,旧事不受控制,随着酒意汹涌浮现,一块巨大的石头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只好一只手用力握紧拳头,勉强自己回神,另一只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菜,放在碗里食不下咽。
梁覃这才气咻咻回过头,小眼神愤愤扭曲,低声不满道:“就他妈爱出风头。”说完又担忧地去看旁边的人,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松了口气。
他抬头随便扫一圈,不经意间瞧见隔座一个男生目不转睛盯着沈西洋那边看,不由来气,数落道:“看什么看?他没你长得好,吃你的饭!”
穆景突然被他这么莫名其妙一吼,筷子抖到了地上,有服务员眼尖,立即为他换上一双新的,接过来小声说了声“谢谢”,埋头认真吃饭。
他今天跟着父母来参加寿宴,准备午饭后就回学校,他座位在电梯正对侧,偏得不远,所以电梯门一开他就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惊喜骤然而出,却在下一秒就收了回去。
太像了,他差点以为周锡来了,但再仔细看,又不一样,这个男人意气风发,而周锡不会这么张扬潇洒,反要更懂得藏匿一些。
更何况,周锡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张桌子三个人各有心思,白于煁早就没食欲,起身去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里的汗,眼前的镜子似乎成了掌上的细纹,裂缝扎眼,碎成一块一块,一扇厚厚的门将大厅里的喧嚣隔绝在外,心里面蹿过嗡嗡夏蝉,烦躁的声音始终平静不了。
听见厕所开门声,他若无其事收敛声色,关掉水,握住被他揉搓得发红的掌心,连手都忘记要擦干,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和来人打了个照面,顿在原地,太阳穴突突一跳。
沈西洋变了不少。
更爱笑了,脸上是岁月打磨留下的锐利与锋芒,看着他的深邃眼眸不再是以往的逃避,或者视而不见,那里面坦坦荡荡,还流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