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上]养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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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牧站在街口,似乎有点儿迷茫,半晌才迈开步子朝里面走去。方措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街上寂寞地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偶尔有一辆跑车轰鸣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溅起一地水花。
方牧目不斜视地进了一家门脸毫不起眼的酒吧。动感而嘈杂的音乐,昏暗而眼花缭乱的灯光,眼神迷醉的男男女女,看起来,这个酒吧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方牧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顺便给方措要了一杯果汁。酒保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相平凡却很舒服,给方牧倒完酒后就低头认真而熟练地擦拭着酒杯。
方牧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将酒杯推向酒保,就在酒保放下杯子要给他添酒之际,他用手将杯口盖住了,目光盯住酒保的眼睛,“我找小刀。”
酒保的眉心一跳,若无其事地笑开来,“找人应该去警察局啊,先生找错地方了吧?”
话音未落,方牧直接抓了酒保的衣襟往下一拉,酒保就被迫压在了吧台上,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旁边正在打台球的两名彪形大汉的注意,两个人迅速地围过来,就在一个大汉蒲扇般的大手试图从后面扳过方牧的肩膀,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点颜色瞧瞧的时候,方牧已经顺势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扭,不过是几个瞬间的事,两个如铁塔般高大,浑身上下纹满纹身,凶神恶煞的大汉已经如同幼崽般被方牧扭住了手,挨个压在吧台上。
有些胆小的酒客已经纷纷付账离开,剩下的,也离得远远的,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边。
方牧周围,形成一个两米左右的真空带。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道嘶哑的如同指甲划在玻璃上那样难听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你每次来都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吧的阴影处,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一定古里古怪的礼帽下露出乱糟糟的灰白头发,一张脸如同僵尸一样青白刻板。
方牧放开对两个大汉的钳制,对方措吩咐一句,“乖乖待在这儿。”说完就跟着那个古怪的男人进了酒吧里面。
酒吧里面别有洞天,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满目炫目。男人进了自己安乐窝,悠然自得地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声音粗噶地抱怨,“我是做正经买卖的,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客人,我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方牧自口袋里拿出一卷用橡皮筋扎着的美钞,弯腰放到茶几上,开门见山道,“帮我找一个人。”
男人回头瞥了眼钱,将雪茄放到嘴里,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闭上眼睛享受那一口回味,然后才颇有感慨地说:“你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
“你却像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方牧毫不留情地说道,在打击人方面,他总是显得真挚而不留余地。
男人裂开嘴,毫不在意地笑笑。不知是否是因为长久未笑的缘故,他笑起来十分僵硬,仿佛脸上的肌肉都不受自己的牵引,因此没有半点和气,反显得鬼气森森。
方牧将一张照片连同钱一块儿放在桌上,照片是在游乐园拍的,照片中的方子愚站在摩天轮下,手上拿着棉花糖,笑得一脸白痴,“他叫方子愚,大概两天前到北京的,我需要尽快找到他。”
男人将照片拿起来,古怪地看了方牧一眼,“你儿子?”
“谢谢,你可以跪安了。”
男人似乎觉得有趣,发出粗噶难听的笑声,“只要人在北京,最迟明天晚上,我给你消息。”
此行重要目的已经达成,方牧站起来准备走了,男人忽然开口,“你知道有人在买你的消息吗?”
方牧的动作一顿,男人手里掂着方牧留下的一卷钱,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今天转手把你出现在我这儿的消息卖出去,赚得可远远不止这些。”
方牧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什么也没说,径自出了房间。
轰鸣的音乐声潮汐般涌来,酒吧里已经恢复之前的热闹,方牧一眼看到方措坐在吧台前面的位子上,面沉如水,小口地啜着果汁,一个戴着耳钉的一脸纨绔的年轻男子,一手撑在吧台上笑嘻嘻地说:“哟,这是谁家丢的小孩儿,赶紧打110领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声音,“谢谢,我家的小孩。”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听见这个声音飞快地转过头,眼睛一亮,就看见方牧一手插兜姿态闲适地站在那年轻人后面,一手拎住那人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扯离了吧台。
年轻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刚上前一步正欲找回场子,就见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夹住自己,饱含威胁的眼神令他不敢动弹,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朋友堆里。
“方牧——”少年下了高脚凳,看着方牧,好多问题滚到喉咙口,临了,却又闭紧了嘴巴。方牧招呼一声,“走了。”率先迈开步子,出了酒吧。
凌晨一点的北京依旧灯火通明,街道上空无一人,有拉着红色警报的莫名车辆呼啸而过。方牧找了一家小旅馆,要了个标间,草草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疲倦如同一只鬼鬼祟祟的影子,占领方牧的身体,却丝毫没有睡意,他随手比划着手中个匕首,锋利的匕刃倏忽划开黑暗,白光又瞬间不见了。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有注意临床的方措一直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你在担心方子愚吗?”
方牧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顺口骂了一句,“担心个屁!”
方措沉默了很久,忽然窸窸窣窣起床,竟爬到方牧的床上来了。方牧眉心一跳,恶声恶气道,“干什么?”
方措已不是孩子,跟方牧挤在一张床上,身体大面积地接触,温度彼此传递,让方措不由自主地脸红,但他闷不吭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异样。出乎意料的,方牧竟没有坚持赶他下床,只是很不客气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没一个省心的。”竟也随方措去了。
大约他也需要其他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黑暗中,方牧教起少年如何使用匕首来,劈、刺、削……瞧着少年灵活地转动匕首,他忽然开口,“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起过你父亲?”
少年一愣,抿了抿嘴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怎么没见过?”方牧反驳,“不过是你年纪小忘记了。”
方措没有说话,也不知可以说什么。静默伫立在两人之间。良久,方牧有些悠远的声音响起,“有一回我们出任务路过,你爸偷偷去看过你,你长得跟只猴子似的,你爸笑得那傻样,像只煮熟的蛤蜊,我都能瞧见他恶心的扁桃体了。你跟你爸一点也不像,你爸就是个二愣子,一根筋……”
他的声音低下去,终于彻底消了谈兴,沉默半晌,他又恢复人神共愤的狗脾气,不耐烦地踹了方措一脚,“行了,滚回去睡觉。”
少年被方牧踹下床,也不敢抱怨,默不吭声地刚想爬上自己的床,就听见方牧说:“回来,把匕首给我,这东西不能给你。”
少年遗憾地将匕首递还给方牧,心中颇为可惜,他还以为方牧忘了呢。
第十六章
虽然向方敛要了方子愚妈妈的地址,但方牧并不打算过去。他天性里就觉得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在没工夫没心情应付女人的哭哭啼啼。
第二天,方牧并没有出门,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交叠着双腿,兀自玩着手中的匕首,眉眼沉沉,有种不容人接近的危险气息。
方措不敢去打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尾看电视,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敲门声响起,方牧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从床上跃起,走去开门。
门外是昨晚在酒吧的酒保,依旧是那张平凡而温和的脸。方牧犀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他,半晌,晃晃身子,让他进屋。
小刀的消息来得很快,不过一夜的时间,已经有了方子愚的眉目。小兔崽子确实来了北京,还干了一件特别*的事儿,就在火车站门口,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的穿着校服的少年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黑黢黢的脸上仿佛几百年未掸了,面前一张用石子压着的纸,上书几行寒碜至极的字,大致意思是流落异乡,偶遇小偷,求好心人资助返校资金云云。
这种骗人的把戏老掉牙了,火车站门口客流量大,来来往往天南地北的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谁也不会停下来往这儿多瞧上一眼。但方子愚不仅看了,而且还蹲下身,认认真真地把纸上瞎编乱造的故事读了一遍。读完之后,被“爱的教育”洗脑过度的方子愚小同学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百块钱端端正正地放到了骗子手里,顺便还将自己还没吃完的半包凤爪给了人家。
然后,方子愚小同学就杯具了,他的钱包被偷了。
方子愚并没有立刻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这个事实,他做事还是具备一定计划性的,从他妈妈来北京那天开始,小小的少年心里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果然,过了说定的日期,他妈妈并没有回来,那时候方子愚就决定,他要亲自去北京把他妈妈接回来。他不相信他妈妈如果看到千里迢迢不辞千辛万苦前来寻母的儿子会不动容,会不心软?何况他长得这么可爱这么贴心,谁舍得不要他?
当然,这件事肯定不能让大人知道。方子愚从同学那里借了钱,成功骗倒他爸方敛同志,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上了去北京的火车。他还算不是笨得太离谱,知道自己孤身一个小孩上路不安全,上了火车就瞅准了自己对铺的一家三口,凭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和惯会甜言蜜语的嘴,极力和人家孩子他妈打好关系,愣是让别人以为这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居然就真的有惊无险地到了北京。
他牢牢记得他妈在电话里说过的在北京的住址,出了火车站,就上了出租。等车到了目的地,要付车钱的时候,方小朋友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方子愚想嚎叫的心都有了,翻遍了书包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也没找出一分钱,欲哭无泪的方小同学视死如归地看着司机大叔,“要不,您打110让警察抓我吧,我没钱付车费。”
司机:“……”
明白原委的司机大叔哭笑不得,“行了,下车吧,反正我也顺路去交车,就不收你车费了,丢了钱包是吧,那赶紧打电话给亲戚,别自个儿在外瞎溜达了。”
感受到首都人民善意的方子愚小同学默默地在心里给司机大叔发了一张好人卡,心中晴空万里,觉得此次北京之行前途一片大好,但现实立马给了他一个霹雳。
他妈给他的地址是一个酒店式公寓的,方子愚并不知道他妈住哪一层,只是抱着书包坐在大厅角落里供人休息的沙发上等他妈回来,等的时间长了,身子一歪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摸摸开始叫嚣的肚子,站起来伸展了一下酸涩的手脚,就看见他妈回来了。方子愚还来不及摇着尾巴欢实地奔上去,就发现,他妈不是一个人。
跟他妈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微胖,但风度斐然,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他妈并没有发现千里迢迢到北京来的儿子,与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进电梯,那一刹那,方子愚看到那男人的手顺势扶上他妈妈的后腰,他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电梯门缓缓关上,方子愚一动不动,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将满腔期待和兴奋浇了个透心凉,他感到一种背叛,委屈、伤心、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
他不知道怎么走出那家酒店式公寓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北京街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一株没有人要的苦菜花。直到饥饿的肚子给了他现实一击。
他忽然意识到,如今的他,身无分文。
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难道要他学火车站的少年弄张纸附上自己的悲惨经历跪在街边摇尾乞怜吗?方子愚小同学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太折损自己的自尊了,但要他转身回去找他妈,他也做不到。
小白菜方子愚委委屈屈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着仅剩的一块巧克力。马路对面就是一家电玩城,方子愚啃完巧克力,当机立断,决定混进电玩城看看。
电玩城热闹无比,各种电子音乐此起彼伏夹杂在一起。方子愚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一台机子后面,玩家也是个不大的男孩儿,看着也就十岁左右,书包扔在地上。方子愚看了一会儿,好为人师的毛病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