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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宇宙粒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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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了下午,刘正宥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洗手的时候,发现五班已经没有了欧回野的身影,刘正宥走进教室,拍莫世光的背,问,老野呢?
    不知道,莫世光说。
    最后还是路过的夏千千告诉他,她说,“欧回野转去八班了,早上跟班主任申请的,你知道他去八班干嘛吗?我觉得我们五班挺好的呀。”
    “我们六班更好,你要不要转来我们班?苏校草也在。”刘正宥调侃夏千千,顺手拍拍安修文的脑袋,就离开了。
    刘正宥出了五班的后门,本想去八班溜达一圈,却被从后面跳过来的苏唯一勾住脖子。“秃驴,哪里跑。”苏唯一说。
    “是不是有病。”刘正宥笑着骂他。
    当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校园里出现了一场骚动。整栋教学楼里的学生们纷纷扒在窗台前,惊奇地望着通往学校大门的短坡。在这个时间段,短坡多了一些身穿制服的人。他们穿着警察的服装,押送三位刚从教室里抓来的少年。卫霖的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三位少年犯中,他走在最末尾,背对整幢大楼和无数只眼睛,一步一步往校门口的警车走去。他一改平常的萎靡,昂首阔步,像军人那般骄傲。
    “你看那个人的样子,好像被警察抓走有多了不起似的。”有人说。
    卫霖在迈出校门时,曾回过头,由于太远,人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是悔恨,也许没什么表情。可刘正宥分明觉得他看清了,他看到卫霖在笑,是一种邪恶阴森的笑容,他感到莫名的畏惧。周围的人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相互打听关于三位少年犯所犯的罪行。
    “吸粉,”苏唯一说,“我估计肯定是被举报了。”
    “不止,他还卖。”刘正宥说。
    “卖?卖什么?卖屁股?”有人问。
    “有病?”刘正宥斜视那个人,有些不悦。
    等到警笛声变得愈来愈遥远,老师们才想起来现在是上课时间,于是敲敲桌子,说坐好坐好,我们先上课,其它的事下课再聊。
    以卫霖为首的三位少年犯吸毒并贩卖毒品的消息,在下午那一场浩荡的羁押中不胫而走。元刺的瘾君子们开始担忧起自己某一天也会得到这样的下场,他们惴惴不安,满心焦虑,然后倒一点白色粉末在手背上,把它们吸进鼻腔,接着又变得快乐无比,不愉快的事全消散于漂浮起来的发梢中。但元刺的居民们大多会对这种东西畏而远之,他们一边畅聊当今社会有哪些明星也在吸粉,一边对三位少年犯评头论足。怪不得,我说卫霖总是无精打采的,原来,啧啧啧。听说咱学校玩这东西的人挺多,四中也多,嘘,悄悄告诉你,咱们学校貌似还有鸡队。元刺一中的学生们在课后总爱聊些乌七八糟的事,他们看起来并不太在乎真与假,只要某个话题能聊起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莫世艾是在惊蛰那天离开元刺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天,莫世光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父亲和莫世艾提着行李准备出门时,看见了莫世光的鞋,父亲放下行李不客气地打开莫世光的房门,他掀开莫世光的被子,“九点了,还不去上课?”
    “不想去。”莫世光不耐烦地说,他揉揉眼睛,还是坐了起来。
    “那好,给你十分钟,洗脸刷牙换衣服,送你姐去风镇。”咣的一声,车钥匙被父亲扔在莫世光的书桌上,然后父亲转身离去。
    莫世光瞥了一眼房门外的莫世艾,后者冲他甜甜地笑,用口型对他说,我愚蠢的弟弟,起床了,我要去上海了。莫世光有起床气,但暴躁的情绪在莫世艾的笑容中缓缓融化了,他抓了抓毛躁的头发,套上棉拖鞋,“等会儿请我吃早餐。”
    “请请请,快去洗脸。”莫世艾说。
    隧道在这个新年过后终于开通了,虽然先只开了一条,但比起以往的那条坑坑洼洼的公路要好太多了。开通隧道以后,前往风镇就得从彩虹路走了,经过宽阔的彩虹大道,驶上国道,再穿越长长的隧道和高架桥,就能看见伫立于稻田边的高铁站了。
    莫世光帮莫世艾拉着贴满贴纸的皮箱,送她到检票口。莫世艾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想去勾莫世光的肩,无奈莫世光太高,她撅起嘴,“长这么高干嘛,蹲一点。”
    “干嘛?自拍?”
    莫世光往下低了点,莫世艾凑过头来,对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而莫世光刚瞥了一眼镜头,莫世艾就按下了手机侧边的音量键。
    “好了,再见,傻弟弟。”
    “没你傻。”莫世光把皮箱的拉杆递给她。
    莫世光坐进驾驶位,给自己点了支烟,高铁站空旷的坪子来来往往尽是人,附近还停靠着汽车、大巴车。莫世光把手伸出车窗,抖落烟蒂时,他忽然看见年斯年从绿色的出租车里走下来,年斯年身后还背着黑色的双肩背包。莫世光深吸了一口烟,把还剩一半的香烟扔出去。松开脚下的离合器,发动汽车往年斯年的方向开去。
    汽车缓缓开到混血儿的身旁,停住。“要走?”莫世光说,语气里尽是压抑的怒意。
    年斯年看了他一会儿,“你是谁?”年斯年说。
    “我是你爹。”莫世光瞪视他。
    年斯年露出笑容,他伸出手想揉揉莫世光的脑袋,但莫世光嫌恶地拍掉他的手。“生气了?”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指。
    莫世光转动车钥匙,升起车窗,不再看年斯年一眼。
    对于年斯年的离开,莫世光早有准备,他曾想过,要从容潇洒地放他走,他甚至可以送他到高铁站,目送他进入检票口,他会笑着对年斯年说,再见,很高兴遇见你。他一定可以做到,尽管难过,却也并非无法割舍。等到多年以后,他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他便会去寻找他,保护他,让自己成为他的避难所,他会和他一起,去抵挡他所惧怕的任何威胁。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年斯年竟然不辞而别,悄无声息地舍弃他,连句再见都不肯说。莫世光感到胸腔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在肆意冲撞,他的胸腔被这股气流涨满,无处宣泄,他只能愤愤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
    莫世光发动汽车,但熄火两次,他怒不可遏,□□妈,他爆了声粗口,松开方向盘,又抽起烟来。
    忽然有人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莫世光偏过头,他看见年斯年自然地坐进来,然后关上门。
    “滚,”莫世光不耐烦地说。
    “我车票撕了。”莫世光还没开口,年斯年又说,“原谅我好不好?”
    “你他妈有病?”
    年斯年扯掉他咬在嘴里的烟,直接扔出窗外。“火气这么大?”
    “你要走跟我说一声会死?”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年斯年皱起眉头,“我现在也很烦。”
    “那就滚。”
    年斯年的火气被一瞬间点燃,很少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他拉开车门,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去。
    莫世光想发动车离开这里,可也许是他太过烦躁了,父亲的路虎在他的操作下不停熄火。
    过了大约五分钟,副驾驶位的车门又被人拉开,“你他妈又抽烟。”
    莫世光在年斯年的手伸过来扯自己嘴里的烟之前,手指夹住烟并放到年斯年够不着的地方。“管得着吗你。”
    “我见你一直熄火,我来开?”年斯年又说。
    “要不要脸?”
    “不要了。”
    莫世光嘬了口烟,沉默了一下,终于放缓语气,“你可以随时走,真的,我只是生气你不告诉我。”
    年斯年看着他,“我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是我手机今天早上掉厕所了。”
    “你不会发□□?你他妈没电脑?”
    “电脑全送给阿门和阿绿了。”年斯年顿了一下,“刚才我想了一下,我其实也不是非走不可,我是无所谓,主要问题在你。”
    “关我什么事。”
    “这么跟你说,我留下来,将来你会失去所有,亲人,朋友,同学,还有我。我要是现在就走,兴许还能挽救一些,不过我在元刺呆得太久了,估计也救不了太多。”
    莫世光扔掉烟头,“什么意思?”
    “讲真,说这些挺羞耻的,但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又不相信我。”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走?”
    年斯年点点头。
    莫世光又想起了南元,他真的搞不懂这些神经病,他用指节挠了挠自己的眉毛。“你不是通缉犯吗?你不怕那些要抓你的人了?”
    “他们对我威胁不大。”
    “那你之前还说他们会一枪打爆你的头。”
    “他们会,但我可以躲啊。”年斯年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别管这些,你要我留下还是走?好好选一个。”
    “留,”莫世光不假思索。
    “你果然不信我,”年斯年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有病?对我刚才说的完全不在意?”莫世光注视年斯年浅色的眼睛,他笃定地回答,“你也不信我。”
    年斯年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不信你会信我。”
    莫世光不想和他玩绕口令,他转动起车钥匙,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真不走了?”
    “你选的,让我留下来,那我就不走了。”安静了一会儿,年斯年又补充道,“所有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什么后果?要杀人灭口?”莫世光不以为意,他打开车门,“来,你来开。”
    年斯年和莫世光回到元刺的那会儿,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他俩把汽车开回江滨花园小区的停车场后,找了个地吃饭。在等菜的间隙,莫世光一边划手机,一边抬头问年斯年,“你喜欢哪个城市?”
    “迪拜?”
    莫世光思考了会儿,“我考不了,换个中国的。”
    “你要干嘛?”
    “考大学啊。”
    年斯年垂下视线,看着莫世光的鞋带,莫世光穿着他送给莫世光的那双鞋,鞋舌上还绣着他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到莫世光眼睛上,他说,“那就重庆吧。”
    “可以。”莫世光是在这个下午突然决定要好好学习的,要考个重庆的大学,他想。他觉得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了,他要变得强大,像所向披靡的破冰船那样,摧毁一切即将到来的阻碍。
    
    第28章 28
    
    元刺一中的政务处主任王大川暴死街头是在三月中旬里的一天。
    人们是在清晨发现他的尸体的,扫地阿姨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拿着竹子扫帚清扫南部大街。就是这个时候,扫地阿姨发出一声惊叫,让这片区域的居民、宠物提前苏醒,人们爬起来,打开窗,视线所及之处触目惊心。干涸的血液从天空坡一直延伸至元刺一中的大门,长长一大片,明显是被拖拽的痕迹。血迹的尽头就是王大川残破的躯体,他仰面躺在地上,肚子被剖开,肠子被拉出来,绕着尸体围成一圈,像颗心的形状。
    他的眼睛瞪得奇大,眼珠子仿佛随时都会蹦出眼眶,手指曲成利爪,指尖不知道被什么磨破了皮肉,凝固的血块沾满他的双手。
    凶手很快就被抓到了,是几位天空村的少年混混,在春季开学的时候,被王大川无情地开除出校。他们曾经在王大川的办公室里有过一场争执,一个少年恶声恶气地说,你凭什么开除我,老子交钱来上课,是请你们来教,老子想什么时候来上课就什么时候来,妈逼的你管得着吗。另一个少年接着说,老子打他关你屁事,他骂我,我就打他怎么了,最好打得半死不活。王大川气得涨红了脸,在我面前说老子,狗。娘养的,滚出去,别来我一中。看你那块逼`样,老子忍你王大川很久了,剪我拖鞋,害老子光脚回家,你可以,你等起。
    王大川对少年们的威胁毫不放在心上,过了一俩星期,下晚自习后不久,他从停车场出来,走到不太光亮的楼道入口时,被人从身后一棒敲在后脑勺上,他并没有昏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一把刀子直刺侧腰,还恶劣地搅动。少年混混们把奄奄一息的王大川装进大麻袋,放在其中一人的机车后座上,大量血水渗透麻袋,汩汩流淌到机车和地上。
    王大川彻底断气是在机车行驶后的一分钟里,他被麻袋包裹着从后座滚落到大马路上,后面高速驶来的另一辆机车撞在他身上。这辆机车的主人也是这帮少年混混的其中之一,他在这场车祸中损失了一条腿,而王大川在这残虐的暴行中,终于被扑灭了那最后一丝生命之火。他从少年混混的机车后座滚下来时,眼眶忽然汹涌出泪水,浇湿他整张脸,并喃喃地念叨他的遗言,狗东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王大川的遗言没有任何人听到,也许只有他的泪水,他的血液,和飘散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微生物听清了他最后的诅咒。
    天空村的少年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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