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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花近江国-第172章

小说: 花近江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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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剑把他潦草一揽,沿着他耳垂笑道:“刚才你……的时候,你儿子也听着呢。”见阿葵细细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神气模样,与屈方宁没有半分相似。一时心生感叹,道:“其实你本来不必……把他放在身边的。”
    屈方宁坦然道:“是啊,毕竟也不是我的儿子。”抚摸了一下他黑黑的脸颊,低低道:“只是他已经没有妈妈了,总不能连个爹也没有。何况他生父又……要是送回毕罗去,别的孩子会笑他的。”
    御剑见他眉目低垂,料想他自己从小无父无母,虽然从不向自己提起,定然是遭尽了白眼欺凌。心中对他愈发怜惜,温言道:“那咱们一起,把他好好养大。你教他骑马,我教他射箭,如何?”
    屈方宁本来要笑,不知为何却有些鼻酸,掩饰道:“这是我儿子,谁要你横插一脚?”
    御剑连他和阿葵一起搂进怀里,笑道:“爹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你们父子落到我手里,一个也没跑。”
    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兽纹的襁褓,一手就将孩子握住了。阿葵本就生得瘦弱,此时更显幼小,直如一个轻轻巧巧的布偶相似。屈方宁瞧得有意思,道:“这小子在你手里,越发显得小了。”
    御剑看他笑道:“自己还没长大,就敢说别人小?”
    说着又亲了他一口,道:“宁宁在我眼里,永远是十六岁的样子。”
    屈方宁眼角骤然一湿,靠在他身上不说话了。再亲密一会儿,天色渐暗,帐中也冷了下来。屈方宁要着人传饭,御剑却已整衣起身,道:“大哥一步也不想从你这床上下去,只是兀良那里下午便约了会面,如今实在推辞不得了。”屈方宁满怀高兴落了个空,口中道:“不吃就不吃,难道还有人留你?”话虽如此,还是将阿葵交给乳母,自己披衣出来,送他出门。见他臂弯中挽了一顶雪氅,立在越影旁,带点笑意地看着自己,还道他要取笑,粗声道:“还不走?”御剑伸出手来,替他把领口折进去的白毛理顺,道:“就走了。风冷,快进去罢。”
    屈方宁纵有百般玲珑心窍,此刻也尽数化为柔情蜜意,侧头瞧了他片刻,道:“就进去了。”
    御剑道:“我也走了。”挽了一把辔绳,人却一步也没动。
    屈方宁与他对视,忽然一笑,道:“刚才说的那个,不是当真的。”
    御剑也深深一笑,道:“我知道。”
    四目交缠之间,他高大的身躯倾身过来,将灼热的吻印在屈方宁嘴唇上。
    屈方宁吃了一惊,仍与他接了个深吻,才退开一步,飞快环顾四周,喘息道:“你……也不怕人看见。”
    其时天色昏沉,四周空无一人。御剑拿马鞭逗了他一下,道:“怕什么?我们宁宁洁身自好,绝不是门前扇坟的风流寡妇。”翻身上马,笑道:“何况宁宁现在位高权重,谁敢来说三道四?你们营中要有那没眼色的,主帅大人先挖了他眼珠子。”长笑声中,已经去得远了。
    屈方宁目送他背影消失,才含嗔带怒地啐了一口,掉头回帐。皮靴刚刚一动,只听木轮吱呀,一个人从帐旁转了出来,正是去而复返的小亭郁。
    屈方宁心头重重一跳,叫了一声“不好”,咳了一声,强自道:“你见过桑舌妹子了?怎么连亲兵都不带一个?”
    小亭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我刚与兔采公主见了一面。你想我见桑舌?要我给你做媒么?”
    屈方宁听他语气不善,料知无幸,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就是知道了什么,也不用对我夹枪带棒,冷嘲热讽。”
    小亭郁倏然冷笑出声,点头道:“我知道什么了?你告诉过我什么?我跟你十四岁便相识,虽无骨肉之亲,说一句胜似兄弟,不为过吧?我从小到大,有哪一件事瞒过你?”突然气笑出声,拳头在扶手上狠狠一砸:“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拿我当什么?当他妈的傻子!”
    乌熊几人从偏帐东倒西歪地跌奔过来,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小心翼翼探问道:“老大,小将军,没事吧?”
    屈方宁脸色阴沉,略一抬眼,乌熊立即乖乖地退了下去。小亭郁怒得额头青筋暴胀,眼睑也涨红了,却不忍坏他颜面,怒冲冲地推着轮椅进帐。屈方宁也跟了进来,背靠帐门,思谋如何扯个弥天大谎,瞒得一时。
    只见小亭郁背对着他,镂空轮椅中依稀可见背心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许久,忽道:“你跟……是近日才有牵扯,还是以前号称父子师徒时,便开始了?”
    屈方宁默然不语。小亭郁似嘲讽又似难以置信般笑了声,道:“那就是一直如此了。原来从前你与他斗气争吵,不是父子置气,是……情人打趣。这几年你结了婚,他便长年驻守在外,等闲难以一见,原来……也是为此。现在他回来了,你老婆也死了,又能光明正大厮守在一起了!”
    屈方宁听他语气十分奇异,有三分讥嘲,却有七分自伤,只得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小亭郁斗然转过来,盯住他,一字字道:“你承认了?”
    屈方宁垂眸半天,也向他淡薄一笑:“原本就是事实,你也看见我们亲嘴了,我还能抵赖?从前与他纠缠时,军衔都是用屁股换来,自觉羞耻,也怕你瞧不起。后来一刀两断,也没有再告诉你的必要。今天这般情形,确是没有想到。你说我刻意隐瞒,却也没冤枉我。我再掏出心来,说我珍惜你这个朋友,你也不会信我。我又何必要说?”
    小亭郁见他双眼通红,神气悲绝,生硬的语气也禁不住放缓了:“我还什么也没说,你倒一张口就说了十句。你从小智谋手腕,胜我百倍。我敬重你都来不及,怎会瞧不起你?你既视我为挚友,如何对我这点信任也没有?”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乎有些犹疑:“……是他强迫了你么?”
    屈方宁也不看他,兀自沉寂了一刻,才道:“不是。是我自己愿意的。”
    小亭郁哈的一笑,嘲道:“是了,看你刚才跟他亲得难舍难分,分明是情深爱重,连有人在旁也没发觉……是我问得蠢了。”摇了摇头,神情极为古怪:“我真恨不得挖了这对眼睛,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屈方宁倦道:“看也看见了,还能怎地?你要揭破也好,以后与我断绝往来也好,都只由得你。这一向我心力交瘁,病也才好,无力奉陪,你先请回罢。”
    小亭郁阴沉道:“好,我走。”一股气推出几步,忽而道:“……公主遇害那天夜里,你在哪里?”
    屈方宁木然道:“在鬼城里,在他床上。怎么,你怀疑我?”
    小亭郁苍白的脸孔有些扭曲,失望般摇了一下头,手指回到木轮上,推着自己缓慢出帐。
    交身而过时,只听轮椅上传来他听不出语调的声音:“……你真的喜欢男人?”
    屈方宁斜觑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又如何?”
    小亭郁极轻地笑了一声:“幸好桑舌妹子没嫁给你。”木轮压入干雪,径自走了。
    屈方宁昂首立在原地,神色冷若冰霜,一句话也没有挽留。直到远处传来车马声,才卸下一张冷脸,暗自思量:“这小子忒也迂腐!老子喜欢男人,那有什么大不了?想他从前跟老子又摸又抱,也不见有什么抵触。现如今与他翻脸不起,且等他这阵子怒气过去,再慢慢勾连。”计较已定,便将此事撇在一边,唤来回伯,一同前往大牢,审问那四名人犯。他既无约束,狱卒便肆无忌惮。这几日横加折磨,将犯人整治得半死不活。一名满头癞痢、马脸焦黄的汉子见有人到来,满口呼爹叫娘,嚎哭震天。其余三人却甚是硬气,一声不吭。屈方宁心生一计,将四人投入一室,假意经过,遥遥喝骂狱卒无用;又厉声下令,命回伯将那马脸汉子拖出去杀了。回伯微一点头,大踏步走过去,一手捉起那马脸汉子的衣领,如拿犬缚鸡一般,提将出去。其余三人见那马脸汉子形容不堪,均有鄙夷之色。但见他性命不保,脸色却也变了。那马脸汉子一路苦苦哀求,直到一处无人之地,才忽然换了南语,抹泪道:“苏大人,苏将军,小的一条烂命,实在不敢劳您贵手。您只管从小的后脖子这画个红叉,一马儿送回太原去,自有人替您收拾了小的!”
    屈方宁隐在一旁听了,不禁发噱,却不出声。回伯装聋作哑,将他推倒在地,拔刀作势要砍。
    那汉子哇哇大叫,狗皮膏药般黏着他手:“姥爷,祖宗哎,您不信小的不打紧,那三条好汉却也用不得了!”
    屈方宁这才现身,哂道:“怎么,你们太原老家主杀得,我杀不得?”
    那汉子忙爬开几步,珍重地护住了自己的脖子,涎脸讪笑道:“老家主是小的家主,将军也是小的家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将军实在……那个……太见外了。”
    屈方宁笑骂道:“谁和你一家人?滚你娘的蛋罢。”拽他入帐,详加询问。这汉子名唤王六,乃是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地道的泼皮。黄惟松泰山不择细土,将他收录帐下,委以大任。其余三人也是大有来头:身怀正派武功者二人,原是六扇门中鼎鼎大名的一对捕快,一名罗天宇,一名周世峰。二人功夫既高,又嫉恶如仇,黑道群贼畏之如虎,人送外号“闻风丧胆”、“望影而逃”,真实姓名反而无人知晓。另一人唤作冯女英,面相斯斯文文,却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黄惟松云:此三人可堪大用,王六只负责两头报信,别的一概不能。屈方宁听在耳里,暗暗称奇:“姓黄的这一步棋,好不离奇!把公人和贼送作一窝,却将个小人从中斡旋。”
    王六偷偷窥伺他脸色,小心道:“老家主说了,他一共也就这点家底,拆了东墙就没西墙了。”
    屈方宁嘲道:“扒了他那张脸皮,还怕抵不得几尺城墙?”见他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一餐饱打。即问:“你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王六换了张苦脸,道:“小的不敢说。”
    屈方宁见他鬼祟作态,忍不住兜头踹了他一脚:“快说!”
    王六嗳哟一声,似乎被踹得十分舒坦,这才掩口道:“老家主说将军为人狡……谨慎,倘若平白无故前来相认,你必然会起疑心。又说你手段毒……,只要泄露一丝风声,难免遭你杀人……那个口,斩草……除根。”
    屈方宁骂道:“放屁!”
    王六立刻附和道:“小的是放屁,该死,该死!”自己在鼻前扇了扇,哈腰道:“那小的口里还有半截儿?”
    屈方宁哭笑不得,又踹了他一脚:“都放了!”
    王六才道:“老家主让咱们混进来之后,找个煽风点火的事儿,出点儿小小的风头。他说咱几个的家底都做过手脚,粗一看还可蒙混过关,但不能细品。您老人家火眼金睛,只消往军营里一照,就能跟咱们对上眼了。”
    屈方宁懒得与他浪费口舌,让回伯一手拎了,扔回牢中。那三人对黄惟松之谋划全然不知,自以为大限将至,神色一片灰暗。罗天宇凄然垂首,叹道:“周兄,你我半生光明磊落,中途失节,身败名裂。未曾想死在蛮夷之手,思及妻儿,实在悔不当初!”周世峰苦笑道:“罗兄往日常羡在下无家室之累,此时看来未必是福。只怕明年清明,还要就罗兄你的纸钱。罢了,罢了!”忽向冯女英怒目道:“可惜最后竟与这无耻淫贼死在一处,扫兴,扫兴之极!”
    冯女英反比二人镇定得多,薄唇边还浮起一丝笑容,嘲道:“冯某一生只于女色二字有亏,何似两位有眼无珠,错信奸人,坏了赣边四十六条人命?”
    屈方宁猜度前情,已知晓大概。见罗周二人面有惭色,冯女英亦不失豪气,心中暗暗称奇。入牢厮见,三人自是震惊难言。屈方宁恐隔墙有耳,只简短交代几句,低声道:“三位皆是江湖豪杰,我又年轻识浅,在我手下做赤老,着实是委屈了。只是咱们不做便罢,万一有幸功成,便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伟业。三位脱此藩篱、再入天地之时,却也对得起这个侠字。”
    罗、周二人自酿成大错之日起,魂牵梦萦的便是洗刷污名、在江湖朋友面前重新抬起头来。闻言虎目含泪,连声道:“我等听任调遣,无敢不从。”
    冯女英却在旁淡漠道:“冯某本非侠,不行侠事。”
    屈方宁向他看去,道:“那冯兄就此离去,也未尝不可。”
    冯女英向他挑了挑眉,露出一抹邪笑:“只是见你生得美,却舍不得走了。”
    屈方宁双眼微微一眯,周世峰脚步一旋,蹂身而上,向冯女英头顶击去。掌中罡力风声劲烈,气度严正,显然师出名门。冯女英原本委顿在地,见他掌风扫来,身子微微摇晃,仿若美人画眉。一倾、一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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