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者的情书-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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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门外,只有顾晨星才会在朋友圈将他公开处刑。季玩暄还记得,沈放当时没有点赞。与高二高三都有交集的只有张列宁,而小眼镜在季玩暄不辞而别以后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拉黑了。沈放垂下眼皮,没有说话。季玩暄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酸到像被腌制过的土豆丝,笑眯眯的:“你考得也不错嘛。”燕大医学院,即使对本地考生也极为苛刻,每年成功入学的人屈指可数。但沈放考得那么好,其实原本可以去更高的平台的。两人短暂地互相吹捧过一个回合,突然都没了话说,只是沉默地在电视声中把四盘菜都打扫干净了——连油麦菜都没剩下。饭后季玩暄想要帮忙,但被沈放阻止了:“没关系,放着就行,明天阿姨会来收拾。”有钱真好。季玩暄“嗯”了一声,正束手束脚地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电视,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薛嘉胤和他的圣诞合照跳到屏幕上,季玩暄自己笑得尤其傻。他飞快地捡起手机,不好意思道:“抱歉,稍等一下。”沈放点了点头。季玩暄往阳台走着接通了跨国电话,嘈杂的乐声和薛嘉胤沉哑的金属嗓音一起响起:“Ja。ven,我要开心死了啊啊啊啊啊!”快乐比悲伤更容易传递,季玩暄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压着嗓子没什么力道地数落他:“歌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在打电话前算一算时差?”通话声在阳台门后变低,像是再次横渡了太平洋那样被拉远。沈放落在桌上的手指顿了顿,垂头收拾起了碗筷。季玩暄敷衍薛嘉胤很有一套,虽然歌手今晚异常缠人,但还是被他东绕西拐很快结束了通话。拉开推拉门进屋时,季玩暄有些意外地听见了从厨房里传来的水声。不是说有阿姨来收拾,放在那就行。……是因为不知道他会打多长时间电话吗?季玩暄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边,看着沈放颀长的背影,抱歉道:“对不起,如果我不接的话,他今晚会一直打过来的……”“你什么时候走?”沈放没有回头。季玩暄愣了一下,神情泄出些许难堪:“我现在叫车,很快……”沈放把盘子丢到了水槽里,转过头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季玩暄的手腕将他逼到了冰箱门上。他低下头靠近季玩暄的额头,眼睛却紧紧闭着,像是在忍耐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澳洲?回南半球?这一次又要多久才回来?”水龙头不要钱似的喷出几近白色的水柱,厨房灯开了一半,他们刚刚好站在暗处,依稀还听得见客厅里节目临近结束的背景音乐。季玩暄无措地动了动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了些。沈放睁开眼,露出了近乎受伤的神情。“我就那么……让你无法忍受吗?”他在说什么。季玩暄张开嘴,声线颤得像刚出生的小鹌鹑:“……我不回去了。”沈放好像没听懂,眉宇依旧忧郁地蹙紧。季玩暄废了好大力气把三魂七魄抓回来,竭力组织起完整的句子:“我不回澳洲了,我的家在燕城。回,也是回这里。”沈放:“……”箍着手腕的力度一下子消失,沈放后退一步,偏开视线。“……抱歉。”季玩暄轻轻抚了抚肌肤上残留的水迹:“……没关系。”两人平静地重新洗手,擦干,关上灯先后走出了厨房,留下一池子碗碟留着阿姨明天来收拾。沈放从刚才开始就像被按了静音模式,一言不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电视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婆媳两人都已经冰释前嫌抱头痛哭了,屋主却安静地拿出一个药箱,取出活血化瘀的药膏,一言不发放在了客人手边。腕子上的红印看起来吓人,其实没有多疼,但沈放的表现就像自己把季玩暄胳膊撅折了一样,连看都不敢看。怎么样,还要我战狼发言“I'm Chinese; not Australian”才能哄好吗。季玩暄顺从地挤出药膏涂在手腕上,但按摩手法乱七八糟,沈放忍了半分钟,终于看不过眼走过来,坐在地毯上帮他揉了起来。医生的力道很足,又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很珍贵的宝物。季玩暄歪着脑袋,毫无预兆地轻轻开口:“在毕业的第一个冬天,我加入了一家很老牌的事务所。”沈放的动作一顿。在J国国家博物馆国际竞赛里成为首轮获胜者后,他们进入到最后一轮的三方较量。对于初出茅庐的季玩暄,那是个很大的项目,但在整个公司的紧张氛围里却显得有点不够看。季玩暄微垂视线,沉浸在讲故事的氛围当中:“当时我们小组加上老板,只有两名正式员工,最终定下来由我独自一人去到欧洲谈判。”“轮到我上台的时候,下面坐着的白人们都很震惊,或许因为我是一个孤零零的黄种人。”他侧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眯了眯眼睛:“其实我也超级紧张。”季玩暄二十多年未曾怯过场,但独自站在异乡,孤独又陌生,在上台之前脑中真的跳出过一丝逃跑的念头。“但是你没跑。”沈放仍旧低着头,声音却很温柔。季玩暄“嗯”了一声。他没有跑。在站上台的那一刻,也许是紧张过度的那股劲已经崩过了,他突然又变回了无所畏惧的季玩暄。“那不是我参与做过最完美的一个设计,但我对它的感情却非常非常的不一样。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侃侃而谈,另一半看着侃侃而谈的自己,很惊讶。”他不会说J国语,也不清楚翻译是否把他的意思完整到位地表达了,但他当时似乎一点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很自信、很从容地进行了这六年多以来最完美的一次答辩。结束以后,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他鼓起了掌。季玩暄抽回被沈放松开的左手,笑着歪了歪身子:“不过我还是输了。”最后获胜的是墨尔本的一家新兴事务所,季玩暄曾犹豫后拒绝掉的那家公司。差点儿成为他少东家的师兄在结束以后和他握手,夸张地问他有没有后悔。澳大利亚人表情丰富,季玩暄以前总被他们戏称为“内敛的东方美人”。他意外地心情很好,于是也跟着开玩笑,装作轻蹙眉头道:“Well。。。 just a little。”对方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夸他真的表现得太棒了,他们直到结果出来以前都非常紧张。孤独又陌生的异域体验,但又很兴奋、很美好。而他突然很想回家。他不好意思和任何人说起过这种情绪,但现在对着沈放却似乎没有任何顾忌。“你可以理解吗?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被打击到了……好吧,确实有挫败感,但正面的感觉要更丰富。但与此同时,我也真的很想家。”“我明白。”沈放声音很轻,像在念一首诗。“‘戈壁会把我震慑住,但一个像家的地方,能把我留住。’”季玩暄:“是的,所以你还是能理解的嘛。”季玩暄揶揄地看向沈放,医生耳朵泛红,躲闪着他的目光将药箱收走。熟悉的相处模式,白天时的客气与之对比简直酸得掉牙。空气中的气氛轻松而温愉,非常的,非常让人眷恋。时钟指向九点。沈放放下药箱,在书房里犹豫了十几秒,决定邀请门外的人今夜留宿。他推开门时发现,自己竟还像十几岁时那样容易心跳加速。这个房子他很少来,但桂姨每周都会过来打扫两次,客房应该也很干净。桂姨喜欢在床头柜上放一支新鲜的花朵,今天放了吗?沈放回到客厅,季玩暄的脑袋斜靠在沙发靠背上,碎发被蹭得毛茸茸的,像小动物。他眼神软了软,又走近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季玩暄穿戴整齐,手机屏幕停在叫车成功的页面上。察觉到沈放的归来,季玩暄回过头对他笑了笑:“谢谢沈医生的款待,今天已经很晚啦,过几天我一定请你吃饭。”他眉眼弯弯地补充:“我说的是真的,具体几天由你定,好吗?”不安分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沈放迟缓地点了点头。浪花生于海上,鼓动着向岸边奔袭,想要与礁石撞个头破血流,最终却无声地消弭于暗流之中。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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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姨,本文最神秘角色。小季的那篇作文指路32章。“戈壁会把我震慑住,但一个像家的地方,能把我留住。”这句话出自匡扶摇的《回答不了》,向全世界安利我们匡老师!
爸爸去哪儿
季玩暄长到快奔三的年纪,只问过别人一次关于他爸爸的事情。“杨叔叔,你是我爸爸吗?”五岁的小男孩嘴里还含着棒棒糖,那双黑眼睛毛茸茸的,眼尾挂着笑,像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CBD金融大厦楼下的西餐厅里,杨又庭回忆起小小季当年的天真无邪,非常怀念地笑了起来。季玩暄:“……”杨又庭作为本市金牌律所的金牌律师,每日公务繁忙,午休时间才终于抽出短暂闲暇,在楼下接见了一下多年未见的好友之子。季玩暄抽着嘴角,不忍直视自己的黑历史:“……那阵子老演这种电视剧,私生子什么的,我举一反三嘛。”彼时,杨又庭蹲下来与小小季耐心对视了十几秒,最终放柔了声线回答:“我不是。逗逗有自己的爸爸,一个比杨叔叔好很多的人。”小季玩暄微微张开嘴巴,看起来根本想象不出比杨叔叔好很多是怎样的一个概念。——那个人竟然还是他爸爸。杨又庭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衬衫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手腕上精致的机械表。“我记得那天我问你是不是想爸爸了,你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记得这么详细?难怪是金牌律师。季玩暄托着下巴,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我只记得之后我问您吃不吃鸡蛋,您说不用了——那天可是我第一次学会煮鸡蛋,您知道您错过了什么吗?”拥有过又失去才会想念,但他从未拥有,无法分担季凝那份过于沉重的思念。所以点头后直觉不对,又摇了摇头。杨又庭从小溺爱他就没边,这会儿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什么最近一定要见你吗?”季玩暄:“难道不是因为您想我了?”杨又庭变脸颇快,闻言立刻像回到了谈判桌前,平静地用食指轻敲桌面:“最想你的时间段早就过去了,从情感来说,现阶段暂不见面也没关系。”季玩暄:“……”这辈子能一句话把他堵死的人并不多,杨又庭是其中最出色的那个。当年一声不吭跑去国外的人确实是自己,季玩暄自觉理亏,认输了:“请您赐教。”杨律师年近半百,依然帅得天怒人怨。时光似乎对他格外温柔,最大的变化只有眼中沉淀的阅历为他的五官平添了许多小季小顾们无法企及的成熟男性的魅力。他双手交叉停在唇边,郑重道:“季凝给你留了套房子,不是你们以前租的那间。”季玩暄眼皮一跳:“……不会在二环以内吧?”“?”杨又庭挑了挑眉:“你知道这件事?”季玩暄心中天雷滚滚:“…………”他沉默半天,因为惊奇而高耸的眉峰露出些无语凝噎的憋闷:“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季女士给我托梦了。”杨又庭对晚辈的胡话颇为宽容,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从公文包里取出来一个档案袋,平静地推到季玩暄面前。“按照协议,房子会在十八岁那年自动落户到你的头上。不过当时……你似乎没心思管这些事,楼盘又刚好拆迁,于是我自作主张在原来的地方重新要了一套。现在那里还是个毛房子,想怎么装修,你自己看着来吧。”凭空拥有一套房子的现实尚未消化,又得紧跟着接受他在不知情时还在原有基础上被升值了房型,就好像别人拿着自己的账号悄悄玩了次大富翁——玩得还挺好。季玩暄吞了吞口水:“我、您……您帮我添钱了吧?”杨又庭没回避,直言道:“欠条和钥匙都在文件袋里。”季玩暄:“……”几百万的资产与数目不明的债务哐当砸到脑袋上,他却没有立刻试着去碰一碰牛皮纸袋,反倒是盯着落地窗外精致的绿植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将脸覆进掌心,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闷闷道:“我小舅知道吗?”杨又庭“嗯”了一声:“我是季凝的律师,季元是见证遗……的第三方。”被可疑停顿跳过的字大家都清楚,季玩暄的右手顺着脸廓捋进发丝,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眼神:“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杨又庭:“二十七年前,你出生之前。”季玩暄:“为什么她从来没和我提过?”杨又庭:“也许她想把这当做你的成人礼。”季玩暄:“这很牵强。季女士带着我东奔西走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落下脚,她为什么不直接住在那里?”杨又庭:“突然之间她没有能力把房子收拾到可以入住。”季玩暄两眼发直:潦倒者的情书(上)“突然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杨又庭:“……”季玩暄好不容易逮住金牌律师的漏洞,心里却骤然空了下来:“这其实是……是他……”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说出了那个称呼:“这是我爸爸留给我们的房子吗?”“……”杨又庭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从没能有机会说出口,但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