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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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宜呆太久,方才交代的事儿,这几日你脑子里盘桓盘桓,实施那天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嗯,都记下了。”
临了,赵明朗明明已经跟着沈佩林走出老远,而后又折回了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安容交代的话告诉阿七。
其实开口很难,赵明朗一狠心,最终全部脱口而出,“安容让我告诉你,他说,他不去沭阳看油菜花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阿七方才燃起了点点希冀,一点点消失,脸色更加灰败,嘴巴嘀嘀咕咕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此时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赵明朗也是善心大发,宽慰了阿七几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没有家了……我回不去了……”阿七一面自语,一面又拾起那块破碗片在墙上发了疯似的刻画着,响声兹拉,一遍遍的,心上的那道划痕也越来越深。
写来刻去,永远是那四个字。
出了牢房,沈佩林不禁腹诽,“那天,安公子过来求我救这个阿七,甚至不惜跪地,我当以为是什么海誓山盟的情谊。”
赵明朗听他如此言语,未免有些不悦,随即反驳说,“他们倆的事儿,你一个旁人看得懂什么?安容跟牢里这人,实在不配,早点分开也好。”
“你对这情爱倒像是有所感悟。”
“那是,我还看出令妹对安容……”话到嘴边越发不是滋味,赵明朗泄了气,“算了,安容就是比我讨女人喜欢,谁让他生了副好皮囊,可我这模样,也不差啊。”
沈佩林眸色一闪,似有深意,“他不及你,你比较讨男人喜欢。”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变扭,嘴里跟着重复了遍,这才反应过来,“你别走,你什么意思啊——”
李桂明审理这件案子的时候,梁家两兄弟也来了,阿七就跪在堂下,杀人的事儿他供认不讳,其余的话他只字不言。
梁谨风气急,不顾身份,差点冲下去打死阿七,好在一旁的官差拦住了。倒是梁如风,不动声色,其实他父亲的死,他不以为意,他之所以今天来陪审,就是怕这个阿七说漏了嘴,牵扯到自己。好在这人除了认罪,倒也没说别的。
李尚书重拍堂木,“犯人阿七系沭阳县齐家村人,于平化十三年乙酉月壬子日,刺杀当朝宰相梁如风,按照东成律例,此罪当斩。于明日午时三刻,洞子口,处以腰斩极刑。”
阿七被押解回了牢房,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半夜的时候,一伙儿人把他强行带走,移花接木,牢房里睡着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阿七了,身型极为相似,模样也有五分像,邋里邋遢,胡渣满脸,不仔细看谁会注意犯人已被调包。
第二天午门斩首,围观百姓颇多,按照李尚书的意思,犯人阿七罪大恶极,恐凶相煞了无辜百姓,故以黑头罩蒙住其面。
安容独自一人来到了阿七住的杂役房,还未进门,就听见屋子里的几个龟奴在小声叽咕——
“听说了吗,阿七失踪了这么些天,原来竟是去杀人去了,这杀的还不是一般人,啧啧啧,你说会不会祸及咱们馆子?”
“谁知道了,那小子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有这狠手。”
“可别说,阿七这心思深得很,我瞧见好几次,他半夜不睡觉,在床头刻着什么东西。”
说话之人指着阿七的床头,说道,“你看看,就那几个字,这莫不是什么杀人的记号?”
“去,瞎说什么,自己吓自己。”
“吱吖——”门猛然被推开,三人个龟奴面面相觑,随即舔着脸笑,“伶公子,您怎么来了?”
安容也不理会他们,眼睛直接扫向了阿七的床头,字体很丑,歪歪斜斜,赫然是安容齐光四个字,那个人也只会写这四个字,还是当初自己一时兴起教他的。
手指摸上那凹陷的刻痕,很深,转眼处,却发现不光床头,连枕头旁的木匣子上也是这四字。上次这人想逃离的时候,床上该拿的都拿走了,这次他的东西全部都在。打开木头匣子,里头只放了一层纸,安容掏出那张纸,摊开……
“齐光
安容”
自己当初随意写的两个名字,被他珍藏至今,压在最隐蔽的地方,安容绝望地闭上眼,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三个龟奴摸不准这个爷儿突然造访所为何意,忽又想起馆子里之前传过一阵伶公子跟阿七的那等事儿,眼下正怵怵地看着,不敢发出动静。
“伶公子。”
其中一人试探叫了一声,惊醒了安容。
“他的东西就这些吗?”
“是,阿七东西不多,除了这一床被褥,就几件衣服……”
瞧着这些零零碎碎的被褥衣服,脑子里突然就现出阿七惨兮兮的小模样,安容仔细想想,这人跟着自己的时候,每次自己吃晚饭,都□□蕊稍上他一份,每每吃完,那个傻人恨不得把碗都给啃了,里里外外舔个干净,半点油渣不剩。明明自己给过他很多钱,他宁可给别人,也不舍得为自己花上一分。
“傻子。”安容轻喟着,突的又兀自笑了,这笑映着月光,整张脸都透着一股无言的悲绝。
第50章 去见阿七
梁怀石死后,梁家二公子梁谨风突的一病不起,宫廷御医,江湖郎中,甚至巫婆法师都请来了,还是查不出病因。府里下人私下窃语,一致认为梁家的这处宅子冒犯了太岁,这才接二连三的出事。而梁夫人,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贵妇,这些日子,原本风华不减的面容一下子竟像苍老了十岁,日日夜夜守在儿子病榻前,半步不敢离开,整个人憔悴不堪。
梁如风走进了去,恭敬地打声招呼,“母亲。”
梁夫人理都没理他,依然双目无神地盯着床上的亲生儿子。
一直弯着腰的梁如风,眼神透瞥向床榻上,嘴角闪过一丝笑,很快又恢复了凝重的神情。
“母亲,我来照看一会儿二弟,您先回屋歇会儿。
梁夫人的贴身丫鬟晴雨也附和道,“夫人,您都三天没沾床了,这样下去没等少爷醒来,您就先病倒了。”
“你巴不得他永远都醒不过来才好!”这话显然是冲着梁如风,素日高贵典雅的二品诰命夫人,此刻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毫无半点当家主母的气度。梁如风知道,她已经近乎发疯的极限了。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她算是完了。
“母亲,身子要紧,望您多多爱惜自己。儿子先行告退。”
梁如风走出门的那一刻,一只茶杯飞了出来,哐啷落地,碎片四溅,好戏才刚刚开始,母亲怎这般沉不住气?
也就几天的功夫,梁谨风就病故了,事发太突然,一边梁怀石尸骨未寒,一边梁府的二公子正值风华青春的年纪,却病发身亡,最终连御医都查不出病症,死得太过蹊跷,府里上下战战兢兢,笼罩在肃穆紧张的氛围中。
梁夫人彻底垮了,儿子死后,一度昏厥,最后意识也不甚清晰,嘴里说些呓语,旁人无一人听懂她的话,大概是疯了吧。其实她也不过四十的年纪,到底可惜了。梁贵妃忍着伤痛,特地回娘家看过她母亲一次,可是梁夫人已经不认人了,发起病来甚至动手扇了梁贵妃一个巴掌。
梁谨风的后事全部是梁如风在料理,当然,梁家的产业也是丝毫不差落入他手里。梁贵妃虽然不喜他这个异母哥哥,但好歹也是姓梁的。她现在虽宠冠后宫,但总有年老色衰的那天,那时候想在后宫站稳脚跟,少不了背后梁家的支撑,于是趁着盛宠之际对着皇上吹吹枕边风,这梁如风便直接从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擢升为宰相,跨度之大,不得不感叹梁贵妃的魅力无限,六宫粉黛全都不敌一个梁沐清。
梁家后院,皎洁的明月悬挂幽蓝的空中,白月光洒向地面,大树底下,斑驳的树影,近看些竟然都生起丝丝寒意,深秋之夜,夜里的湿气很重。
“大少爷。”少女看清来人,赶紧奔上前,像水蛇一般死死缠着华服之人,面上全是小女儿家的欣喜,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正是梁夫人的贴身丫鬟晴雨。
“晴雨。”
“大少爷,奴婢以后能去你身边伺候吗?”温热的气息吐在梁如风的脖颈处,阵阵酥…麻,情难自禁,梁如风的舌头轻轻啃噬她的耳郭,痒痒的,引得晴雨喘…息不断。
“嗯……大少爷,奴婢……想一辈子服侍你。”
“这恐怕不行。”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泼,情…欲之火瞬间熄灭,女人睁大可怜楚楚的含泪眼眸,凝望着面前的男人,“你答应过奴婢的啊。”
梁如风猛然推开她,斜睨着她,冷淡狠绝地说,“你觉得我一个堂堂宰相会娶一个丫鬟吗?”
晴雨依旧不死心,“大少爷,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哪怕这辈子一直当个丫鬟,大少爷,奴婢是真心待你的啊。”
梁如风冷笑几声,“你的真心值几分钱?”
“可奴婢……”晴雨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帮您害死了大少爷。”
这话没勾起男人的半点回心转意,反而成了加速她死亡的致命关键,梁如风的手突然扼住晴雨的脖子,一点一点没了声息,直到死这个女人都没想明白,前几天还跟她颠鸾倒凤、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男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全变样了。
无灾无病,生龙活虎的二少爷梁谨风死于连御医都查不出病症的恶疾,原来,这一切全部是梁如风暗中投放的毒,这是西域特有的鬼毒,无色无味,混杂于饭菜中,连银针都试探不出,堪称天下百毒之首。
初冬,树叶枯黄,寒风中几乎光秃的枝桠,剩下几片叶子在瑟瑟打转,连湖面都染上了袭人的寒气,平静无澜,一点波动都没有,整片天空,瞧着灰蒙蒙的,平化十三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
长春院里依旧如火如荼,热闹旖旎的景象,暖和了客人寻欢的心。
“哟,相国大人,赶紧里面请。”这句相国大人听得梁如风心里十分受用。
梅姨是个人精,赶紧跑后跑后得忙活起来。
“夏荷,赶紧上楼把花伶叫下来。”梅姨笑着吩咐。
梁如风摆摆手,“不必,我上去便行。”
“哎哟,那怎么成,相国大人您坐着,夏荷还不快去!”
没等夏荷动作,梁如风已经昂首阔步走上了二楼,梅姨瞅着远去的墨色背影,嘴角勾笑,这个花伶当真有几分本事,连心思深沉的梁相国都为他痴迷到这等地步。
屋里的炭炉烧得正火,推门瞬间带来的料峭寒意渐渐融化在楼阁暖香中,安容斜躺在贵妃榻上,眼睛阖闭,长长的睫毛投影在如玉的脸上,惹人心醉。他缓缓睁开双目,许是困意犹在,脸上尚留着朦胧的倦态。
“你来了。”声音柔缓,仿若一个久居闺中的妻子静静等待丈夫的归来。
梁如风的心瞬间柔软成一滩水,面前的人,若为女儿身,他必定娶他过门,虽成不了正室,但做个夜夜承…欢的妾室,享尽福分。只可惜,他是个男人。
“你今儿倒是闲。”
“有些乏了,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过几天搬到我府上去吧。”
“搬到你府上?我怕相国夫人吃味儿,她的夫君明着养小倌儿,而且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梁如风坐在了贵妃榻上,笑笑,“怎么,你吃味啊。”伸手抚上安容的脸颊,光滑熟悉的触感。
安容别开脸,佯装嗔怒,“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敢情儿我在相国大人眼里是块偷吃的食儿。”
“后天吧,我让下人拾掇出一间屋子,保证幽静雅致,没人打扰得到你。”
“那奴家先谢过相国大人了。”
“小妖精——”一番温存。
梁如风满眼宠溺,“我今儿还有事,后天我派人过来接你。”
安容还是躺在贵妃榻上,目光空洞无神,此刻的他发了疯似的想念一个人。
阿七走后已经一月有余了,赵明朗手底下的人查出,阿七在清平镇。这个地方离广陵城不远,只需两天的脚程,骑马半天就够了。可是自己,一次都不曾去。可是他现在憋不住了,他想看见阿七,可是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能让他瞧见。
赶忙唤了丫鬟,备好洗澡水,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