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花好-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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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素瞪他，偏生不肯了，“就叫你爸去。”
　　不大一会儿，秦英就准时上门，杨素同她寒暄关怀两句，给了卡，送了客，转头收拾房间去了，秦臻坐在外头上网，觉得无趣，跟进沈倪房间要拿他的掌机打游戏，杨素给他指抽屉，秦臻拉开，取了东西，又瞧见面上摊了数只红包：“他的压岁钱你们没给他存着？”
　　杨素回头看一眼，了然道：“存了一半，另一半他自己支配，现在小孩用钱的地方多，不好管太紧。他总放红包里头，也不肯好好收，还是等他中考完办张卡，你可以教他理财，从小抓起。”
　　秦臻感叹说沈倪小小年纪已经身怀巨款，就要打开看，大致数了数，“不错呀，有五六千。”
　　“怎么才这一点了？”杨素诧异，“你爷爷奶奶上个月又才给了钱，是不是看错了。”
　　然而秦臻只是随意看看，懒得再确认，便回答说：“大概是吧。”
　　两人也就前后脚出了门去。


第17章　
　　这天是周五，晚上下了班来打牌的人不会少，秦英踩着五点买了菜回去，以备晚上做夜宵用，一进小区门就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头徘徊，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果然是沈衷，心里惴惴不安，盘算着怎么好容易才安生了没多久，就又找上自己来？
　　还没来得及换门走，就被沈衷一眼瞧见，沈衷人高马大，迈着大步子就过来，秦英无法，只好也往里去。
　　沈衷语气不耐又焦急，“沈倪人呢？”
　　秦英不解，“什么人呢？”
　　“我今天去学校，没等到人。”
　　秦英一拍手，“啊，我给忘了。”沈倪前一天给她发了信息，说这周有个话剧比赛，周五获奖者要到举办方学校再表演一次，届时会从另一条路线回家，就不能见沈衷了。
　　沈衷听她说完，眉头纠结，不满极了，“我早就说过应该我直接和他联系，小白眼狼还不肯，现在还学会耍老子了。”其后又讲了几句粗口，说下周再跟沈倪算账，就扬长而去了，幸而没找秦英麻烦。
　　秦英看他背影，真恨不得教一教他究竟什么样的混账才叫白眼狼。
　　这件事情要追溯到两个月前，沈衷断续减刑统共五年，提前出狱，寻了个小旅馆落脚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钱以及找儿子，因此立即去了秦英原先的住处，虽然她早已搬走，但毕竟过去是个爱玩儿的，认识她的人不少，沈衷走了两三个茶馆麻将铺，秦英的老熟人看他五官长得周正好看，尽管颇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但问事还知递火点烟，当是没有恶意，也就顺口告诉了他，沈衷立刻直奔而去。
　　沈衷找到秦英的时候，秦英正在给人圆牌桌，抬头眼见是他，惊得合不拢嘴，沈衷也懒得做什么好脸色给她，拉秦英找了个没人的拐角说话，臭着一张脸，开口就是找沈倪，“操他妈，老子蹲了这么些年一次都不来看。”
　　秦英从来看他不顺眼，她许多年来一想起倪灵的早逝就愤恨不已，但又因此人过去的品行她依然历历在目，多少有些畏惧，就只抄着手不耐道：“我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还能照顾他？人不在我这儿。”
　　沈衷性格易躁易怒，立刻就伸手去掐秦英脖子，手臂青筋突起，恶狠狠质问她：“你把他送人了？”
　　秦英本不愿说出沈倪的情况，他二人好容易过得舒坦了些，谁能想到这人就出来了呢。因此只喘着大气去掰他手，断断续续警告他自己会报警，沈衷却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早在十年前他就做过不少，又继续问她：“人在哪儿？”
　　秦英觉得脑子就快缺氧，只想着如果说了，大家平淡的生活肯定会被这人搅成一滩浑水，但倘若不说，眼下头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于是立刻换了好神情，示意沈衷冷静些。
　　秦英将沈衷领进个空包间，又炒了两个小菜给他，将门大开着以作保险，自己坐一旁同他分析眼下状况，“我把沈倪送去我哥那里，你应该见过的。”秦英冷哼一声，“早前倪灵还在的时候，接济了你们不少吧。”
　　沈衷对秦世华是有印象，且极为深刻。当初和倪灵在一起，生活过不走，倪灵怀孕要大补，预产期到了要住院，坐月子，以及孩子生下来上户、奶粉、吃食、衣物，甚至倪灵没了之后的一切事物料理，秦世华没少给过钱，他在沈衷心里头，就是个顶顶的冤大头，于是夹了口菜，冲秦英点了个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沈倪太小，对倪灵几乎没有印象，所以我们告诉他，妈妈因为生病去世了。你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五岁，就没瞒他，只说坐牢了，但做的那些事却没让他知道，现在他生活的环境健康，家庭勉强算健全，我那个嫂子人虽然抠门小气，对他却还算不错，侄子大了他不少，也从没欺负过他。你对我和倪灵没良心，但你对你儿子好歹该有一点吧，你这样的情况，好意思去找他吗？”
　　沈衷不屑，打了个呵欠，“儿不嫌家贫，他是我儿子我还不能要回来了？我吃什么他吃什么，我穿什么他穿什么。”
　　秦英听得直发笑，“那你眼下有的吃有的穿吗？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想顺便要点钱？”
　　“那是你们欠我的！”
　　“欠你什么了你倒是说说？要不是看在倪灵铁了心要跟你，后来又生了沈倪的份上，我从前就会门都不让你这种贼头狗脑的人进！”
　　沈衷听罢摔了筷子作势要揍人，秦英想抬手挡，又觉掉面子，只咬着牙硬撑，人却怕得有些微微发抖，幸而拳头并没落下，到底沈衷是真缺钱，最终还是收了手。
　　秦英恨他一眼，想到如今刚好一些，还打算抽时间找个搭伴儿的安安生生过日子，就碰上这么个混账，心里气急却又怒不敢言，只说：“你缺钱，我也拿不出多少，这个地方我和人搭伙在做，刚起步一直亏本，外债都没还清，我顶多只能给你买两套衣服，吃一个月的钱。今后你再来，也没多的可给了。”
　　沈衷见她神情虽透着不满，却不像是在撒谎，心里盘算一番，又乍想起秦英先前说现下沈倪日子过得正好，就放下筷子，理了理外套要站起来，“那你把你拿得出的给我。还有，沈倪现在住哪儿，地址给我。”
　　秦英恼得直拍桌，“你想找秦家要钱？你还要不要脸？”
　　沈衷一脸嚣张，语气轻浮，“你不是说沈倪过得挺好吗，看来这家挺喜欢他啊，我说要带他走，还有拿不到钱的？”
　　秦英被他一席话气得直掐手心才忍下来，从前她觉得自己对沈倪关心极少又还一直向哥嫂伸手已算过分，却不想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你想得可真好，你去要沈倪人家就能给你钱？这些年对他再好不过是看他可怜，要是没那点血缘这就算是做慈善！既然生父上了门哪有不还的道理？你倒是去吧，今后你两父子就是睡桥洞吃垃圾都没人管了！”
　　沈衷一听，立刻垮了脸，他行事冲动，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秦英此番话主要目的是为阻拦他，却并非没有道理，贸然上门去带回来的沈倪，和也许换个法子就能要到的钱，孰重孰轻，他心里竟立即有了答案。沈衷因此坐回原处，点了支烟，秦英看他这样，知道是被自己劝住了，心下却又凉了半截，隐隐觉得沈倪可怜，摊上这样的父亲，对孩子近乎一点感情也没有。
　　沈衷在包间里坐了半个小时，细密盘算了一番，转头勒令秦英带他去沈倪学校找人。一则秦英不敢不答应，二则又觉得只是学校，谅他也不会伤害孩子，也就答应了，只想着领他见一面，自己脱身就即刻打电话通知秦世华此事。
　　秦英跟合伙人打过招呼叫她照看这边，才领着沈衷一路无话往学校去。
　　到了校门口，沈衷搭眼一看，　“中学？都上中学了？长得还挺快，初一？”
　　秦英暗自叹口气，“初三了。”
　　这一天是周四，下午课后铃刚打完，沈倪就被钟鑫架着往外拖，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假条签了五个人的名字，拉帮结伙溜出校门准备到五百米外的广场下馆子。这个时间校门口人群不算密，沈倪刚走两步，一眼看见秦英站在左侧人行道上，想着她来必然是有事情，就转头打发钟鑫等人先走，自己往秦英那边去。
　　乖乖叫完外婆才发现她身侧还站了一个人，总觉得不面生，脑子里像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却想不明白，沈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秦英。秦英呼了口气，她自己还云里雾里，更别提照顾沈倪情绪了，就只干巴巴道：“这是你爸爸。”
　　沈倪很久之后都还能清楚回忆起那一刻，五点钟的阳光激辣辣晒在脸上，叫人发懵，心里也毫无喜悦之情。
　　秦英告诉他这人就是沈衷，是他爸爸，改过自新回来看他。沈倪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懂事，常在杨素跟前找爸爸，眼下人就在这里，却怎么都叫不出口了，说不上缘由。沈倪只敢偷偷看沈衷，不好直视，他望向秦英，尽量把声调装得轻松镇静，“什么时候回来的？舅爷爷知道吗？”
　　秦英诧异，她错以为沈倪是个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性格，想他这些年寄人篱下，见到生父必然是哭诉一番为先，却不料他反应如此平淡，“才、才出来不久吧？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回答着看向沈衷。
　　沈衷心里头本还有些微见到曾经只在脚边的小孩竟已然长大成人的愉快，却见沈倪并没有欣喜之色，立即生出不满，语气莫名透出股令人寒毛凛凛的意味，“连你老子都不认了？”
　　秦英使手肘推了推沈倪，沈倪背脊僵硬，叫了一声，“爸爸。”
　　沈衷哼一声表示回应，扬臂伸手搭他肩膀，“走吧，你外婆请晚饭，边吃边说。”
　　秦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打断他，气忿忿地说：“我晚上铺面有事，沈倪待会儿也还上课，今天不合适，再找时间吧。”
　　“不能请假？”沈衷嗤笑，望向秦英，神色凶戾，“你那破店面，少你一个不少。”
　　沈倪敏感地望向秦英，秦英只得苦笑，终于点了头。
　　从餐厅出来，沈衷拿了钱心里又有底，就多喝了几杯，秦英付费让他打车回破旅馆。沈倪留神凝视着的士开走，回头见秦英也要拔腿离开，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问是否自己会离开舅爷爷家，秦英清晰感觉到沈倪指尖的冰凉，望向她的神色全是不安，又想到可怜他席间几乎无话，沈衷开口闭口都是来钱的办法。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向沈倪强调，“那是你爸，要回去也是应该的。”
　　沈倪怔然良久，“如果我照他说的做呢？”
　　秦英闭眼长叹。沈衷没脸没皮没心没肺，他怕倘若真找去秦家，很可能要不到钱，指不定秦家还附带把沈倪送还给他，平白又多出一张嘴一条命过活，得不偿失，于是转念就从沈倪这里打起主意，像是挖着个泉眼一样目露金光。
　　“怎么做呢，像他说的那样你每个月给他些钱，他再自己找份工作？”秦英斜眼看着他，“你相信一个能向自己儿子开口的人会老老实实找工作去？这是个无底洞，没有人填的上，更别说你一个小孩儿了，你能给得了他多久？太天真了。我知道这几年他们没亏待你，还叫你存了不少钱，但那不是让你拿去搞救济的。”
　　“可是…”沈倪嘴角向下垮，“我不想让舅爷爷知道，他们会把我送走的。”
　　“你不想跟沈衷？”
　　沈倪犹豫，还是点了头。他头一次怀疑起自己是否是个没有良心的小孩，虽然沈衷从没教养过自己，阔别多年的重逢也像是闹剧一样古怪，但他仍旧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沈倪心里这样想着，有些难过，却又不愿接受，“那只暂时不告诉舅爷爷行吗？给我一点时间吧，如果我爸爸真的带我走，我会走的。”
　　秦英不知道沈衷的打算，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赶紧脱手这件事情，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因此恐吓他说：“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处理不来，必须告诉他，否则我会被你舅奶奶骂惨。”
　　沈倪睁大眼睛摇头，“你告诉他们也会被骂的，你不经询问就带我爸爸来找我，舅奶奶会非常非常生气的。”他又上前去拉秦英手臂，忙着补充：“我走了的话，你再向她伸手，就不好要到钱了。”
　　秦英噎住气，她不想沈倪竟把自己卖小孩一般的要钱行为说得这样直白，面上一时挂不住，只慌忙摆开他的手，皱眉道：“你先回学校，我再考虑。”
　　沈倪见她心里有了犹豫，又再三央求一番，才垂头打了一辆车。
　　秦英目送他离开，沿着街又多走了几步，手机就那么握着，却不知是否该给秦世华打电话了。沈倪刚才一提，自己又拿捏不准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了，一口浊气上涌，脑子乱极，想着不若等一等，毕竟虎毒都不食子，沈倪也吃不了什么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