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陌生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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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六月，空气之中已经开始流动着独属于北京的干燥又热烈的气息，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夏日的浮，大马路上的汽笛声和行人争吵的说话声，在此刻反而让林锦浮躁的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他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极长的梦。
　　从很小的时候，林锦就知道自己家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父母不常住在一起，一旦见面就会开始争吵，发展到最后，男人甚至对女人动起手来，狠狠地，不留丝毫情面。
　　他们之间的这种争斗一共持续了六年，直到苏骅的出现。
　　母亲与他们狭路相逢，苏骅已经十岁，比他还要大上一岁。
　　林锦攥着母亲的衣角，跟在身后，他以为母亲要撒泼，耍横，在市中心丢尽颜面，可最后她只是怔怔的看着苏骅，什么都没说。
　　林锦知道，回来之后，母亲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带着他搬出了那个家，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这场持续了六年的拉锯战，因为母亲的退步而宣告结束。
　　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林锦一直都无法理解，母亲始终不肯同意离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那男人不仅出轨还家暴，一年三百五十六天有三百天都不在家，一在家就是无休止的争吵，直到大一些的时候，直到他爱上叶子元，才明白过来。
　　是因为喜欢，是因为爱，也是因为不舍。
　　只不舍的到了纠缠最后，已经成了不舍得自己付出的那段青春。
　　当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的青春也只是喂了狗吃，就心甘情愿的斩断了那段青春。
　　或许父亲母亲之前是有过爱情的吧，可当那爱情本就建立在男人脚踏两条船上时，就变得格外可憎了。
　　林锦同母亲离开苏家之后，自己在外租住了一间老小区的七层房，没有电梯，爬上去累得要死要活。
　　他回去见过苏仲廷，那幢一贯冰冷毫无人气的别墅，突然就变得生机勃**来。
　　院子里有种下的各种各样的花，女人站在院子里浇水，苏仲廷坐在一旁看书，苏骅逗着狗玩，日光倾斜而下，将这一幕凝固成了永恒，也写作一道伤疤，狠狠地刻在林锦的心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去过，再也没见过苏仲廷。
　　和母亲在破旧小区的那段时间如今已变得模糊起来，总之是苦的，但是再苦，到底也过了过来。
　　他睁开眼，日暮黄昏，天光乍暗，霓虹灯竞相而起，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亮起。
　　回头望去，他的房间却是一片黑暗，凄凄凉凉。
　　林锦突然就有些想他那个犟了一辈子的母亲，始终没把自己放过的母亲。
　　手指一动，又拨到熟悉的号码上去，尽管知道那已经成了一个空号，但还是想拨。
　　冰冷的女音再度响起，林锦叹了口气，算了……改天，去问问她的新号码吧。
　　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原谅他一点了。


第十八章　
　　柳医生再度打电话过来约林锦去聚会。
　　林锦简直头大无比，他真的很搞不懂怎么柳医生就把他给粘上了——说喜欢他，那绝不可能，她比谁都清楚林锦是个Gay，说是为了治疗，也不尽然，谁家医生治病全靠各种各样的Party和聚会的？
　　“……我实在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林锦这一次不婉拒了，他发现一次婉拒就会有无数次婉拒，倒不如直接说实话来得好。
　　柳医生笑了两声：“怎么，这次不找借口了？”
　　“……”林锦一顿，“你知道？那你还……”
　　既然都知道他在找借口了，为什么这么不会见势行事，依然顽固不化……
　　柳医生道：“你以为我喜欢追在人屁股后面要他出来多见见人啊？其他的也就算了，你不来也没事，这次你必须来。”
　　“怎么？”
　　“我怀孕了，”柳医生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喜悦，“接下来的时间都要养胎，医院也放了我长假，趁着现在还能折腾，先弄个告别二人世界趴。”顿了顿，她又多提了一句，“我也邀请了叶子元，他答应了会来。”
　　倘若前面一句话让林锦有些犹豫，那么后面一句话就让林锦做了决定——“时间？”
　　柳医生笑了：“就知道你听到姓叶的名字铁定要来。待会儿把时间地点发你手机，注意查收。”
　　“嗯。”林锦应了句。
　　“我虽然未来近一年不会在医院，但你有什么情况，随时都可以找我，”柳医生认真的嘱咐一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到底。”
　　“……多谢。”林锦道。
　　Party就定在半个月后，据说是她老公特地挑选的吉日，林锦觉得好笑，第一次听说开Party还要挑选良辰吉日的。
　　和刘琰的那单生意，皮球踢来踢去，林锦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了这边的一个下属，那下属对他感激不尽，林锦反倒心生愧疚，若不是对方是刘琰，林锦是不会做这笔顺水人情的。
　　只是刘琰他实在不想见，宁肯丢了工作都不愿意见。
　　下属去见了刘琰当日，便垂头丧气的来了办公室，林锦心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姑娘叹了口气，道：“林总，刘先生说，不是你负责的话，他不同我们合作。”
　　对于林锦来说，生意是万万不可儿戏的，可对于刘琰却不一样。
　　他家有些闲钱，对于生意偏偏是可以儿戏的。
　　林锦没说话，顿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你出去工作吧。”
　　姑娘若有若无的看他一眼，眼底有犹豫也有迟疑，林锦的心莫名往下一坠，几乎是不经思考的问出声：“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姑娘脸微微发红，有些说不出口。
　　林锦一颗心跌到了谷底，不自觉的，连拿着钢笔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说，他在追您，所以希望用这笔生意来接近您……”姑娘清了清嗓子，很不好意思的开口，“那，我就先出去工作了。”
　　她很羞耻的落荒而逃，独留下猛地松了口气的林锦，像是逃过了一场死劫，怔坐在这里身体仍条件性的发颤。
　　往后背一摸，全是冷汗，林锦不由得自嘲的一笑，他怕刘琰这到底是怕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追他？太可笑。
　　林锦知道，这是刘琰故意的说辞，他犹如毒蛇一般，在他的身边不断的吐着蛇信子，却不给他致命一击。
　　被这么折磨下去，早有一日，他会发疯。
　　手机短信响起来，林锦点开，只看一眼，就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手机上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林锦清晰的知道，发来这条信息的人到底是谁。
　　陌生号码：不想见我就随便找个人来搪塞我么？林锦，好歹也是跟我有过那种关系的人，我如今找不到对象，正好你喜欢的人也要结婚，跟我凑合凑合很勉强你么？我还有些看不上你呢。
　　陌生号码：林锦，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你信不信？
　　林锦黑着脸将号码拉黑，尽管心中知道这无济于事——刘琰已经换了无数个手机号码给他**扰短信和电话了，偏生他这个手机号用了七八年，所有生意上的联络都在此上，根本不可能换。
　　那感觉，就跟吃下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又噎人。
　　及下班时，姑娘又敲了敲门，林锦喊进，她便拿着一堆文件走进来，道：“林总，今天刘先生那单生意的具体策划我已经做出来了，您看看？”
　　林锦抬起头看她一眼。
　　她姓周，叫周天天，跟他是同一期进来的，林锦听公司里其他人嚼过舌根子，说她是个关系户，所以一进来就直接给副总当助理。
　　林锦对她的印象仅限于此，平时也不给予过多关注，眼下才察觉到这姑娘对工作的上心。
　　似乎察觉到林锦对自己的打量，周天天抿唇笑了笑，道：“也……也没什么其他的工作要忙，所以就自己尝试着做了下策划，林总您如果要看就看看吧。”
　　林锦顿了顿，道：“这个案子，我很有可能做不了。”
　　周天天垂下眼，没说话。
　　“如果你想做的话，自己去争取，我这边会帮你签字盖章，其他的我管不了。”
　　这已经是他能给对方最大的便利了。
　　为了一时心软把自己推进火坑，林锦做不到——他本来已经打算彻底把这案子谈崩了的。
　　周天天脸上神采一亮，显然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翻转，忙不迭的点头：“谢谢林总！”
　　“嗯。”林锦颔首，“下班吧。”
　　周天天双手抓着策划案，往后蹭了两步，说道：“那什么，林总，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你平时不怎么参与吃饭这些活动，但是这次平白无故把这么大桩案子让给了我，我实在无以为报，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觉得，请你吃顿饭踏实些。”
　　林锦下意识的摇头欲要拒绝，却被周天天岔开了，直接说道：“那，林总你收拾一下，我待会儿在楼下等你！”
　　说着扭头就走，根本没给林锦丝毫拒绝的时间。
　　待那姑娘身影消失了，他才徒觉莫名的一笑，眉头轻拧了起来，到底是收了还没做完的工作，收拾起东西来。
　　周天天对公司周围有什么好吃的显然非常熟悉，带她去的是一家人满为患的韩式料理店，门口的队排了老长，他们却直接往里插。
　　林锦顿住：“我们不去排号？”
　　“不用啦，”周天天摆了摆手，“这家店是我姐开的，我有特权，嘿嘿……只是可惜我姐走的是大众路线，没有包厢，你看我们坐哪里？”
　　林锦随手一指，两人在窗边坐下。
　　林锦这么多年，除了柳医生，几乎没跟陌生姑娘相处过，乍一坐下，还有些尴尬，所幸周天天是个自来熟的姑娘，张罗着点完菜，便开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道：“说起来，今天下午见的那个刘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个什么好人，林总你不想做这单生意，是不是不想见到他啊？”
　　见林锦脸色略有些不对，她“啊”了一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这嘴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没想那么多，林总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没事，”林锦笑了笑，将那丝不舒服压下去，道，“这家店生意很好，开多久了？”
　　“唔，我想想……差不多两三年了吧，”周天天挑眉一笑，“最开始我姐开店我爸妈还不乐意呢，结果现在做得这般好，又开心得不行，虽然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但好歹我姐现在找着个正事儿做了。”
　　林锦笑着迎合：“这么家店一年赚的钱可不少。”
　　“嗨，还不够我姐随便投资个房子什么的呢，”周天天显然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对金钱的数额并没有太大的概念，“我姐就是闲得慌，其实干这行挺累的。不过仔细一想，做哪一行都累。”
　　她说到这里，眨了眨眼：“林总你都听说过吧，公司里的人都说我是走后门儿进来的——其实说得也没错，本来以为走后门进来别人都不敢对我说什么，没想到，表面上是不说什么了，背地里可议论死了，愁。我一定要好好干出一番成绩，让他们知道走后门也能是个牛逼的人物。”
　　林锦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周天天这张巴拉巴拉一直不停的嘴里就消散了些。
　　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甚至偶尔还能同周天天接上一两句嘴。
　　周天天就是那种自来熟，可谁都能扯上两句，偏生也不惹人烦，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诶——”周天天眼睛突然一亮，看向林锦的身后，“我看见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啊……”
　　说着他起身往那边去，林锦扭头看去，视线蓦地一顿。
　　北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真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要同季橙扯上点关系。
　　周天天所谓的熟人，正是不远处站在门口的季橙。
　　头疼。


第十九章　
　　季橙显然不可能是一人来的，果然不出林锦的预料，过了没一会儿，甩着车钥匙的叶子元也走了进来。
　　三人站在门口聊了会儿，突然就一起朝着林锦的方向走过来了。
　　叶子元直接冲上来，一把搭在林锦的肩膀上，笑嘻嘻的：“巧了，什么地方都能遇着我家阿锦。”说着还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
　　林锦尴尬的将他的手刨开，声音压低：“在外面呢。”
　　叶子元非常自然的坐在了林锦的身边，季橙和周天天站在桌边。
　　季橙笑了笑：“你们俩这饭吃的好好的，我们突然打扰，阿锦你不会介意吧？”
　　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他的脑袋上，林锦没想通。
　　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周天天就道：“有什么好介意的，都是朋友嘛，你们要排队还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去呢，拼个桌还热闹些呢。橙哥你坐啊——”
　　季橙挑了挑眉，突然扯了叶子元一把：“你在这坐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