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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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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到,所以才说他那样的人不好?
  我妈本来在洗碗,勃然变色:“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跟姓林的一起!”
  我吓得扭头就跑。
  我一直没有得到答复,为此还生了一下午的闷气,觉得大人们坏透了,用可怕的谎话来骗小孩,只有小林叔叔好,从来不骗人。
  然而后来小林叔叔疯了。
  他走的那天,街坊邻居都走到街上来看,比庙会还要热闹,大家都兴奋极了,颧骨上泛出幸福的红晕。我和孟先生挤在陌生的大人堆里,他们身上的油熏气和烟茶气混在一起,发出奇异的笑声,逼得我手心发了汗。
  林叔叔被送进汽车里,满身都是血,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的叫喊声。他的母亲发出同样高亢的嚎啕哭声,脖子上的青筋像小蛇游动,支持不住,坐倒在地上。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被绑成那个样子。我甚至觉得小林叔叔的骨头早就被他们折断了,他眼球突出,不放过任何一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臂,嘶声大喊:
  “他们!他们要杀我!”
  “医生!医生!有人要杀我!”
  一个男人把他的手臂折回身后,那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衬着黄云压地的阴天,像一幅用色浓腻的仿画。
  那是我对大院外那条小街的最后一点记忆。
  新家离得远,我没法再和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即使还在一个学校,但他们下课玩不再叫我,如果硬凑进去,也始终插不上一句话,只有在他们笑的时候,跟着一起傻笑。
  其实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好笑,我只觉得腮帮发酸。
  幸好还有孟先生跟我同班,我和他还能说很多班上的事情。后来我和其他孩子渐渐疏远了,反而和孟先生越来越好,简直成了他的小尾巴,连上厕所都要和他挤在一个小便池里。
  我前几个月在家整理东西,偶然翻出小学的作文本,看到一篇四年级时的作文,叫《我最好的朋友》,写的就是孟先生。
  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忆深刻,特地回家找了出来,抄在这里:
  “我像一条影子黏着他,总是跟在身后跟他玩捉迷藏,当他走到很亮很亮的地方,我就蹲在他脚下,希望他永远都找不到我,又希望他立刻发现我。”
  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如此文采斐然,可惜我们语文老师当时一心扑在班上那个局长的女儿身上,没有对我大力栽培,因而我对这篇作文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写错“黏”字而被罚抄五十遍。
  我爸在外面挣钱挣红了眼,一年半载才回一次家,有时还不是过年。一到周末我就无所事事,吵着要去孟先生家里住,我妈没有办法,只好去孟家敲门。
  开门的常是孟先生的母亲。
  她叫做让知雨,这个姓很少见,我新奇了好久。
  让阿姨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长得很漂亮,修秀高挑。她冬天常穿黑色高领的修身毛衣,外面裹长而厚的大衣,原本玲珑秀致的躯体裹在与棕熊皮同色的毛料下,变成一个直线粗糙勾勒的方块,幸好还有一个秀美的头颅足够鹤立鸡群。乌沉沉的长发有时会挽起来,像捣练了几百次的寒林中的夜色;头绳也是黑色,在发髻下面又露出半圈绛红,使得我好奇了很多年,想知道那发绳究竟什么模样。
  我总想象她其实是一只巨大的黑天鹅,趁我闭上眼睛,凉冰冰的手就变成了朱红的喙,温柔地啄我的头。所以我常常盯着她细条条的背影看,仿佛只要不眨眼睛,就可以亲眼看到她变成天鹅飞走,或者衣服下面飞出两片羽毛。
  偶尔她发现我的监视,也不会像其他大人扯着嗓门吆喝我的名字,只低头笑,也不知道笑我还是笑自己。那笑容是很美好的,让我想到这世上凡是一切美好的东西。
  长大后偶然读到一句“春来桃花水”,她的笑容便蓦地流到眼前来。
  孟先生在这一点上跟他母亲尤其像。
  但逢外人见到孟先生,都不约而同地惊讶这孩子单单像他母亲,半点不见父亲的影子,以至于到了他同父亲出去,外人不敢随意招呼的地步。孟先生和他母亲不光形似,并且神似。
  我很记得刚上小学的一个冬天,有个礼拜六我住在孟家,清早我被渴醒了,从孟先生床上爬起来喝水,经过客厅,正好看见窗外。天刚亮起不久,头顶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碾平了的鱼肚,只看一眼,就要潮得挂出水;地上的新雪毛茸茸的,如同结了一层干硬的短茬,扎得手刺绒绒的;天尽头铺蘸着浓酽的蟹壳青,仿佛一场大雨冲刷过青山,把绿水全泼到了天上,万里萧疏,上下清旷。
  孟先生就像那天早上的天色。
  他只有一分神气像他父亲,但不比孟叔叔刚毅英武,稍微削弱了气势。只有偶尔动怒冷下脸,那目光才与他父亲如出一辙,溶着冷山峭嶂,很是凌人。
  因为对紫外线敏感的缘故,孟先生不怎么晒太阳,在家的时间,喜欢窝在卧室里看书。春夏时节,窗帘是常拉着的,偶尔被风吹开一线,阳光照得他眼睛里游金跃影,最后扑簌簌跌在胸口,凝成两朵淡金的细花。
  这毛病听起来娇滴滴的,但我陪他跑过几回医院之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天气再热也不忘叫他穿长袖。
  在家没有事忙,我坐在桌子边看他,借此打发时间。孟先生像他母亲,五官生得精细,眼睫毛尤其密长浓黑,几乎成了两扇沉甸甸的黑帘,每当她往下看,眼帘像载不住似的,直往下坠。目光被眼睫掩住的孟先生看上去尤其温驯,垂着脖子,仿佛一头鹿,可以任人赏玩。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泰然自若做自己的事,并不搭理我,作出只有他一个人的姿态;但有时被我盯得分心了,他就会说:“别一直看我。”
  一般我就会乖乖走开,去别的屋子,或者也拿本书坐到床上去看。有时我存心逗他,就置若罔闻,过一会儿他就会合上书,抬起头看向我:“干什么?”
  这时他身上那种温驯的影子就不翼而飞了,目光像海水涨潮,不由分说地猛灌到人眼睛里。
  如果我继续坐着不动,他会把我赶走,正儿八经忙工作时,拎着我的领子扔出去也是有的;但如果闲散无事,我又凑过去吻他,示意想做点坏事,好了,那么这个下午我们通常会在床上虚度光阴。
  孟先生跟我厮混的时候,也会盯着我看。
  他看人的目光异常专注,每当我被他注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我不说些什么有意义的话,就浪费了他这几分钟的生命。所以每当被这种目光看得良心不安,我就和他讨论哲学。
  世上唯哲学和做爱不可辜负。这是鄙人闯荡世界的座右铭。
  不是我热爱哲学,而是看似无所不能的孟先生也有弱点,其中一条就是哲学盲。
  前两次挑起话头的时候,他听不出是非,还会硬着头皮和我周旋,我们两个互相坑蒙拐骗,玩得不亦乐乎。然而“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事不过三,实践证明确实如此,第三次谈到休谟主义,我当时回味着高潮的余韵,脑子昏昏沉沉,一不留神说错了话,被孟先生揪住狐狸尾巴,抓了个现行,从此身败名裂。
  好在我在孟先生跟前一贯是不讲脸面的,后来仍用此招挑逗。每当我刚起头,他就扯过被子盖住我的头,再不上当了。
  我把他的这种幼稚行为归结为恼羞成怒。
  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地闹他,孟先生就会按住我的手:
  “我们不聊哲学,聊点别的科学。”
  这个“别的科学”十有八九是性学,我们在这门学科上的研究上往往不谋而合,喜欢用实践检验真理。
  所以我当然愉快接受。
  和孟先生一起度过了很多个美好的下午之后,我才慢慢明白了,世界上那么多诗人,不厌其烦地为所爱之人写下情诗爱曲,剖开来看,都是无数颗浓烈如焚的心。
  我以前觉得肉麻至极,现在知道,那根本不是写给我看的,是写给爱情看的。
  尽管深知自己笔钝语拙,每当望进那双眸子,总不禁注爱为诗。


第4章 
  我和孟先生是幼儿园的同班同学,小学也是,初中还是,高中也没能跑得了。
  幼儿园实在没有什么可讲,大部分事情我已记不清了,小学还算有趣,我三天两头去孟家蹭吃蹭喝,晚上还和孟先生钻一个被窝。我们合伙睡一个大枕头,盖一床被子,头挨着头,那情形想来还是两小无猜,纯洁可爱的。现在虽然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但画面经常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我喜欢去孟家纯粹因为和孟先生玩得好,加上让阿姨烧菜和我妈有一拼,我妈烧的菜当年在大院里首屈一指,甚至还有隔壁军区大院的家属慕名来向她取经。
  但对孟先生的父亲和爷爷,我向来又敬又怕,好几次我妈打了电话,我又碍着他们死活不肯去,最后吃我妈的巴掌。
  孟先生的父亲叫孟炎彬,他爷爷的名字我倒不太记得了,依稀带个“义”字。孟先生的奶奶我没有见过,听说很早去世了,连他自己也只看过照片,黑白模糊的小像。
  至于外公外婆,也就是让阿姨的娘家人,都在外省,孟先生与那边不亲,并不来往。
  我先前说过,孟先生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军转干部,孟老爷子似乎是市里食品调度一类的职务,我那时候还小,加上几年后国营就开始大肆改革,因此对老国营这一套记忆十分模糊,也不知道职位的具体名字是否真的叫这个。
  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孟家极丰的吃食。我家和孟家实算不上大富大贵,不过借着机关大院的名头,唬一唬外人,院墙里头的三六九等,体制内的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和权势挨不上边,但孟先生家在吃这方面,绝对排在院里第一等。八十年代物质尚且匮乏,九十年代渐渐好起来,但只要我吃饭剩了一星半点,我妈就嚷嚷个不停,说前几年一家人每月吃肉的次数得扳着手指头数,我就是赶上好时候了,没饿过,所以这么不知好歹。
  对此我很不服气,但争辩不过,只好少舀些饭到碗里,以免剩下。但被我妈看见,迎头又挨了一顿数落:
  “这么一点,你吃猫食哪?”
  为了少挨骂,我更喜欢往孟家跑了。每回到孟家,让阿姨总能拿出各种花样招待我,有时候是蒸饺,薄皮玲珑地透出肉色,腻滑的面皮上挂着油珠;有时是灌汤小笼包,有时候也有奶油蛋糕,那会儿的奶油比现在硬得多,淡黄的蛋糕滚着波浪边儿,像个油头粉面的民国少爷。
  我妈怕我太馋,在外面丢人现眼,时常耳提面命,不许我在孟家见什么吃什么,不幸我都当了耳旁风。吃了这么多,身高却总被孟先生压一截,尽管我上高中时猛蹿了一头,最后还是差那么三四公分。我坚信这是小时候在吃上欠的债。
  在孟家吃的好东西,不消说,肯定来源于孟老爷子。俗话说吃人嘴软,道理明白,但我还是没法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一点孟先生并不知道,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当然都是只能跟着我进棺材里的。
  那时候孟老爷子接近退休,工作闲散,每回我背着书包进门,先乖乖地跟他打招呼:
  “孟爷爷好。”
  他常坐在一张老藤椅上看报纸,只从报纸上露出一双眼睛,对我点点头,绝不笑。偶尔会答应,发出一声浑浊的“噢”。
  也许是“啊”,也许根本就没有张口,从鼻子里挤出来。我不知道,因为他的嘴被报纸挡着,看不见。
  我小时候怀疑过他根本不会笑。
  因此我都迫不及待地钻进孟先生的房间,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有可能会遇上他父亲下班回来。孟先生的父亲跟老爷子里外都像,刚眉直鼻,眉头沉沉压在眼眶上,本身已够不怒自威,再加上不苟言笑,像极了庙里的怒目金刚,多看一眼就要心惊肉跳。
  不过孟先生的父亲并不会像老爷子那样对我不理不睬,我叫“孟叔叔好”,他会笑一笑,赶上心情好,可能再多说一句“小君来了啊”。
  声音沉,像一口装满了清水的大缸。
  孟先生后来也是。
  小学没什么作业,玩的时候多。孟先生家里书多,但都是大人看的,厚厚的一本一本摞在书架上,翻开全是字,没有几个认识的。
  所以我们都去院子里玩儿。
  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玩具,纯粹瞎玩儿。院子里有砖块随意垒的大花坛,长而方,大得像小池塘。花花草草无人拘束,有些长得比我们还高,钻进去探险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土里常能挖出粉红的蚯蚓和比指甲盖还小的瓢虫。花坛四周的砖包了一层厚厚的苔藓,又湿又软,拨开绿绒,偶尔会爬出几只蚂蚁。蚂蚁太小了,浅棕色的,几乎看不见。没有生苔藓的地方,砖也是郁绿的,明天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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