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丁香之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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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忽然感到一阵惶恐，似乎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叫着向她们扑来，一种她们早已预感到的，却仍是未知的在黑暗里游荡的东西在朝她们挤压过来，那东西的黑影是如此巨大，几乎要将她们挤压成碎片，她不由得伸手紧抓住千夏的衣袖。
千夏似乎还是毫无知觉，她随意地将书包往地下一甩，伸了个懒腰，“这个房间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罗刹女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有些品味啊？”
“那你也要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这自由散漫的坏毛病！”一道略微愤怒的女声在二人背后突然响起，千夏突然僵住了身子，凉子却高兴地转过头，似乎松了一大口气般地大喊了一声：“千鹤学姐！”
来人一身中规中矩的校服，头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黑色的眼镜遮住了原本大而有神的双眼，显得略微古板，薄唇紧抿，看上去十分严厉。
千鹤将眼神转向凉子，嘴角的弧度略微放缓，似乎对凉子如此激动有些惊讶：“下午好，凉子。千夏这家伙今天下午给你添麻烦了吧？”
“别把我说得像个麻烦精一样罗刹女！要不是今天下午我心烦意乱的话……”
“那你有本事就认真听课啊！你自己看你这个月出了多少事！先是违反校纪，又是不认真听讲，你看看你上个礼拜的周测的名次往下掉了多少！……”
“明明是那个固执又死板还死不认错的地中海老头的错！”
“好了好了二位，别在活动室里吵架啊！”眼看二人似乎越吵越烈，凉子连忙上前劝阻，“千鹤学姐，千夏她不是有意的，就这一次，您就放过她一次吧，往后她绝不再犯了。千夏……你……你这样做，千鹤学姐也会很为难啊！”
千鹤和千夏是亲姐妹，二人虽然时常吵架但关系却十分要好。千鹤今年三年级，担任着学生会会长一职，平日里便异常忙碌。千夏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却总是在生活中处处关照自己的这个姐姐。对于千夏来说，自己的这个姐姐亦姐亦母，虽然不喜她古板无趣的性格，但打心眼里却对她十分推崇。像今天这样的吵架对于二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都忘光了。
“今天会议的内容是商讨有关学园祭的相关事项。”千鹤放下手头的一沓文件，在白板上写下学园祭几个大字。
“终于到了这个时间啊！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千夏似乎很兴奋。
“根据前段时间学生会统计的结果，这次学园祭的流程除了传统的典礼以及各班活动外，还增加了学生表演的项目，要求各个社团自己出一个节目。”凉子握着统计表，略带有一丝忐忑，“我们——能出什么节目呢？”
“跳大神！”千夏第一个举手提议。中文发音还带有一些口音。
“闭嘴惹事精，我们不能在学园祭上表演大家所不熟知的外国表演，包括你那个——挑大梁？”
“是跳大神啦罗刹女！据说是在中国东北部的一种招灵仪式，听说可以让黄鼠狼附身啊，超神秘的术式唉！”
“那更不可能！你想在学园祭的场地里满世界乱跑然后去找鸡吃吗？”
“那个——你觉得我们表演话剧如何？”凉子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再这样争论下去根本出不了任何结果。
“戏剧！可以欸我喜欢！”千夏的眼睛亮晶晶的，说罢就开始表演了起来，仿若她自己如今正站在学园祭的舞台上，“啊罗密欧，你为什么要叫做罗密欧呢？抛弃你的姓氏——”
“闭嘴！”千鹤忍无可忍地将书狠狠地拍在了千夏的脑门上，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我觉得可以，等我明天去向学院长申请一下，如果学院长也同意，我觉得我们可以准备起来了。”
回宿舍的路上，凉子一反常态地沉默。在千夏的大嗓门告一段落后，凉子突然问了一个令千夏措手不及的问题：“千夏——你们班里的那个——村上同学？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千夏想不到凉子会突然一下问她这个问题，一下就顿住了。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凉子一眼，却被凉子脸上少有的执着所惊呆了。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了许久，晚风夹杂着紫丁香花碎从她们头顶飞过。
良久后，千夏低下了头，声音中带有一丝少有的苦涩：“一个可怜的女学生。”
“村上樱是原来的学习委员，性格虽然稍微内向了一些，但对同班同学却是好的无话说，”千夏不安地搅动着茶杯中的冰块——此刻两人已经回到了宿舍，正面对面坐着闲聊，同以往的夜晚并无一二，“真要比喻起来的话，她或许就是一个如紫丁香一般纤细的女生吧，在班里人缘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人与她为敌。”
凉子想起了自己今天下午惊鸿一瞥到的女生，苍白的脸色柔弱而敏感，与紫丁香的纤细优雅似乎一点都搭不上边。
“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过了一个晚上后，班里突然就变了。开始有人蓄意地针对她。开始是在她身后说一些风凉话，后来愈演愈烈，不仅在她的课桌上写一些侮辱性词汇，还当众宣布把她的——书包——当作——当作——”
“千夏？”
“没事，我缓一会，”千夏舒了口气，仿佛想要驱赶藏在她心中无言的恐慌，“有一些女生会当众宣布从此以后村上同学的书包就是班级公用的垃圾箱。”
“啊！”凉子曾经想到过校园欺凌，却没想到严重到了这个程度。“那——那她今天？”
“好像被那几个为首的女生叫到洗手间里欺负了。估计是先被泼了一桶水后又被扇巴掌吧。”千夏低垂着头，脸上的神情模糊地让人看不清。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夜。宣布睡觉的铃声趾高气扬地响起后，两个女生各自爬上床休息。
午夜时分，凉子忽然被一阵细碎的哭声惊醒，她转过头，只听见千夏的床位那边时不时传来细细的哽咽声，伴着模糊的嗓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凉子知道，那是千夏忏悔时的声音。
第三章：阳光染就欲烧空
凉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和村上樱在这种情况下再遇。
学校关于学生会表演话剧的审批下发的很快，学院长似乎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甚至还给她们一些提议，千鹤对此似乎受宠若惊。
只不过怕我们在舞台上搞事情罢了。凉子心里突然闪过这个迷迷糊糊的念头，这个想法似乎带着火苗，瞬间灼烧了她的心脏。
她先是对自己会有这种感觉而有些错愕，随后便是深深的释然。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在几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学园祭还没有公开表演这一个项目，几个当时二年级的学姐自费购买了服装和道具，公然在操场上演出话剧以此来抗议学校不合理的管理制度，结果被学校大肆打压。当时所有参与的同学都被强制劝退，而领头的女生——似乎叫夜神——夜神什么的来着的，她最后又是怎么样了呢？
可惜学校的管理制度至今没有丝毫改变，凉子一面往活动室疾走一面想，还是那样的古板，顽固，腐朽，令人生厌。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脑海里似乎时不时地蹦出这些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凉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就在这个时刻，她在教学楼门口的玄关处遇到了村上樱。
女孩和前段时间自己所见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样苍白的面孔，无措的神情，真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就是她的神色更加的憔悴，双眼里的沉寂似大海，将要去吞没她这一叶小小的扁舟，她沉默地站在鞋柜门口，身上带着明显被欺凌过后的痕迹，脚下是一片尖尖的图钉。女孩白嫩的手指上有一个小小的血洞——似乎是被图钉戳伤了，鲜血在欢快地向外流淌，女孩却毫无察觉，依旧盯着脚下的图钉发呆，任由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脚下的地板上。
一股无言的怒火忽然涌上了凉子的心头，她难得的硬气了一把，向女孩走去。
村上樱感觉到了有人走近，她不仅没有抬头，反而在原地瑟缩了一下，看的凉子心头的怒火更胜。
“疼吗？”凉子的语气不算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硬邦邦了。
村上樱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依然没敢抬头看凉子。
一条粉红色的创可贴突然被硬塞进了村上樱的手里，伴随着不知是心疼还是恼怒的语气：“疼的话你就给我大声哭出来，连哭都不会哭，真是笨蛋——听好了啊，只有你自己才会心疼自己，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别人怎么会心疼你啊白痴！”
村上樱呆呆地抬起头，说话的女生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得见她在夕阳下模糊的背影。
凉子继续急速地向活动室里走去，风里传来身后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模糊的哽咽：“——谢谢。”
凉子到达活动室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千夏和千鹤在活动室里等的已经有点着急了。
“你去哪了啊？”
“不好意思今天正好轮到我值日。”凉子连忙道歉，顺手将包放在面前的板凳上，却在看见房间里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影时，微微一晃神。
“这位是——”
“啊，不好意思，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岛田英助，来自山下的千叶高校，是棒球队的队长，这次主要是来帮我们准备学园祭事宜的——”
千鹤后面的话凉子已经听不清了，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被称为岛田英助的男子发愣，直到看见他摘下白色的棒球帽，带着腼腆而青涩的笑意鞠躬，用他特有的嗓音对大家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岛田英助，请多多指教。”
恍惚间，凉子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日自己所梦到的场景——在一片绚烂的紫丁香花中，一只云雀冲出了绚烂的花海，直奔向白的耀眼的太阳——
凉子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凉子恋爱了。
事情似乎很顺理成章，她与岛田英助在活动准备的过程中多有接触，而且两人在一见到对方时就对对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一切都非常完美，正如一出青涩的校园舞台剧，除了一点——崇德女高不允许学生谈恋爱，严苛到哪怕是和山下的千叶高校里的男生有一点除了许可外的接触都会受到重罚。由此可以想象，当千夏和千鹤在发现了凉子的恋情时有多么紧张——甚至到了恐慌无助的地步。
“你是不是疯了！”千鹤第一次用这么震惊外加愤怒的语气对凉子吼道。
千夏坐在两人的旁边，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这是这个天性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第一次因好友的事情而感到为难。
凉子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良久之后，她站起身，对着千夏和千鹤鞠了一躬，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活动室。
“哎——”千夏伸出手，想要拉住好友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只能抓到空气。她为难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见姐姐紧锁着眉头，扶额叹息，只能心疼地向姐姐道了歉，赶忙追了出去。
凉子与千夏并排走在学校的小道上，紫丁香此刻开得正好，几天前还只是一小片一小片，如今就已连城了群，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片淡紫色的烟雾遮掩住了学院所在的小山丘，位于其中的白色的建筑群在其中半隐半现，显得尤为的不真实。
“那条路通往哪里？”凉子突然指着树林间的一条小径问道。
“通往山下。”千夏回答的倒是很快，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沉默了。
两人并肩坐在路旁的石凳上，沉默地看着面前一树的紫丁香。
良久后，凉子突然开口道：“实际上，这几天，我总有一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哎？”
“你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们好似在重复而机械地度过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起床，上课，作业，睡觉，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每天的习题。就好像我们的生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设定好了程序，而我们就是那些机器，只要乖乖遵循程序走，一直这样反复着走啊走，我们便能获得别人眼中幸福美满的生活。再按新的程序走啊走，一直走到我们的身体机能被耗尽，我们就这样过完了一生。难道不是很悲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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