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些沉重岁月-第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或许是我的肉体还在感受疼痛,当我听到这样的判决结果后,我的精神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萎靡。也或许是我在最糟糕的情况面前,还想着装模作样的拿出无畏的勇气,故作镇定,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被败落而自以为是。是的,我也有自以为是的一面,那么的恶心和深恶痛绝。
被送往监狱的那天是十二月五号,天空下着冻雨,异常暗沉阴郁。警车押着我们驶过繁荣的市区,乡村小路,茂密的树林,继续不徐不缓的往前行驶。冻雨打在车身上噼啪乱响,颠簸的泥泞马路上水花四溅,汽车的轰隆声响伴随着这一切,渲染出来的气氛,就像是身处在阎罗地狱。
和我一起押往监狱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看上去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一个看上去似乎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两位大叔表面上比较冷静,终归是经历过年岁的人,知道紧张和害怕已然没用,只能顺乎被判的命运。男孩样子稚嫩,皮肤白白净净,是个十足的城里孩子。他显见的非常紧张和害怕,脸色蜡黄萎靡,神情困顿不堪。他应该是在知道自己被判刑后有哭的死去活来,几天休息不好。他时不时地望向窗外,手指头紧紧的缠绕在一块,看着看着,一个人独自的流下眼泪。
车子不停歇的一路开,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扇铁门被两个狱警推开,车子顺利的行驶进去。从车窗往外看去,触目可及的全是高墙铁栅,将四周紧紧的围绕。押车警察背着枪,向来交接的狱警递上一些文件,然后狱车的车门吱啦响地被拉开,我们戴着手铐挨个的下车。
第50章 监狱
抬头所见一排矮屋,矮屋旁一个栅栏上围满锐利的毛钢丝操场,操场里面寸草不生,显露出一圈圈紧实的黄土皮,大概是犯人出来露天活动的地方,地面处处有抠挖的痕迹。绕过矮屋,走过阴长的巷道,便会看到三四栋六七层的高楼,外观陈旧,恐怖森然。楼房的窗户口不是很大,但稍微看过去,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有人透过窗户睁大着眼睛看向我们。他们都是坐牢的人,坐牢坐久了,表情就呆滞,目光惨淡无神。
我知道我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面临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也许就是六年。如果有人要问我,这样的人生走来是怎样的感觉,有什么感触。我会回答说不知道,好像生命的轨迹就是这样子行走的,顺乎了因果而已。如果有人问我,可以从来的话还会这么冲动吗,我也会回答不知道,因为我在那样的年纪注定拥有那样的人生观念,我不能确定在那样的年纪有强大的理智来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无知的,只有真正面临着现实的冲击时,才会开始懵懂。
办理入狱手续后,我们被带到一间略显宽敞但同样黑暗混合着腐烂味的屋子里。狱警要求我们脱光衣服,挨个查收身上财物,看看有没有挟带什么危险物品。我们被穿着警服的人肆意□□,像只狗一样。
坐着理发时,理发师也不管力度多大,随便抓起你一把头发,咔嚓剪下去。我的头发本来不长,他抓了好几把,都没能抓到适合他手感的,于是有点骂骂咧咧,用那种像钳子一样的手工剪发钳,笨拙的从我的后脑勺推到额头前。那手法就像牛吃草,如果草有被咬断的痛,那么我的感觉就跟草一样。
从打人犯法后,受了很多痛。也许这些痛应该化作悲伤来感化自己的行为受失,来让自己像那个一同押过来的男孩一样哭哭啼啼,不是像现在这般故作镇定。所以严格来说,也许我这种人不管历经多少风霜,很多东西还是难以改掉,包括睚眦必报的性格。
我已经抬头狠狠地瞪了几眼这个理发师。他穿着白大褂,不是监狱的狱警,是临时工作人员。他见我阴狠老辣的目光毫无收敛,相反愈加用力。他站在我的右侧,我觉得他是在逼我,便遂了他的意,决心给他点报复。我快速地用力地朝他的大腿肉狠狠的掐了一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刚掐完,就听到“嗷——”的一声惨叫,理发师在一时间里丢掉了人工剪发钳跳开身来。叫声惊动了狱警,狱警赶忙提枪警戒防备。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专注地看着理发师不为所动。理发师的脸涨的通红,摸着腿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又很快地看向站在一旁提枪的狱警,嘶了两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严肃的气氛在沉静了几秒,有一个了解到状况的狱警率先笑出声来。,他狱警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缓解而过。狱警笑完后,对着我凶了两句,让我老实点。理发师见狱警有所反应,虽然只是凶了两句,但也属于为他讨回了些公道。便只能忍着委屈继续帮我剪头发。人不打便不乖,包括我。接下来理发师老实多了。
有个狱警一直看着我,就是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而抬头看向他,他用带有趣味的眼神看向我。他看上去三十多岁,个头很高,鼻子很大,面目较为和善。他穿着一身狱警服装显的得体雄伟,他样子很丑,但整体彰显男人英气。
剪光头发后,我们□□着身子,进行淋浴消毒。过程还需注射疫苗,吃些传染病的预防药。最后分配物品,制度宣告,分监几项。
监狱有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分两到三个中队不等,其中二大队的一中队是监狱里的“新收”中队。我们这些人一经法院判决,在看守所叫做“已决犯”。经过十五天的申诉期后,已决犯就会由看守所在每个月的五号送到监狱来,叫“新收”犯人,由“新收”中队管理。
我的入狱编号是0523,一块牌子,长年累月挂在胸前。衣服是监狱发放的,夏衫,春秋服,冬装(棉衣)各两套,鞋子两双,被子两床,一床铺垫,一床被盖。夏天还有一床席子,热水瓶、桶子、被子各一个。均有编号。冬天的内衣没有发,需要自己带进去,或外面的亲戚送进来。也是必须打上编号,才能穿在犯人身上。没有人会给我送内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穿着监狱里发放的外衣度日。
每间牢房都要住满十二个人。监舍里有六架铁架床,每个床紧挨着。我是下铺床,靠近门边,上面垫着一层薄薄的硬草垫。进监舍的那天夜已很深,只有二三个犯人半支起身子看了我们两眼,很快又趴在床上睡觉。铺好床,一时间没睡意,坐在床沿上发呆。对面床铺是和我一起新进来的犯人,也恰好是今天一起坐狱车到监狱的那个和我看上去年纪相仿的男孩。他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姜浩然,十八岁,犯了□□罪,判有期徒刑八年。
他和我一样,铺好床,没睡意。低着头坐在床沿上。他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低落的让人觉得很是悲伤,到现在似乎还在默默的哭。
实在很难看的出来,这样一个文静薄弱的男孩,竟然会犯□□罪。当然,我看上去也不像个凶神恶煞的暴徒。
他抽搐了好一会儿,这期间一直没有抬头。我被他的抽搐打扰的不能片刻宁静,看着他一会儿后依然没有睡意,便开始环顾牢房的四周。所幸不像看守所那样,连床都没有,需得人挤人地躺在地上。这里除了没有工地上的铁皮屋宽敞,其余设施也不会差到哪去。只是觉得我的小租屋还没能清理干净我的悲伤,又被挤塞到大众之间来,心中难免有点抵触。
夜深人静,被迫的发呆不尽人意,思绪越来越清楚,角色也渐渐明晰。奶奶的温暖的笑脸和充满期待的眼神,涌现在我的脑海。骤然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大手死死的握紧。我是辜负了奶奶。她没能有一个乖孙子。相反她有了一个坐牢的孙子,一个确确实实被村里人看来的疯狗孙子,一个没读书就没出息的坏孙子。
奶奶曾经说过,一个罪恶的人,一定是有一对不会教的父母。所以她说,她的小儿子不孝顺她,她一点都不敢怪罪。相反她怕她的小儿子在外不会做人,丢了脸,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丢了脸一样,硬生生的一巴掌拍了过来,滋味很不好受。现在的我可以故作镇定,但一定有一个人肝肠寸断,泪如雨下。但谁又能说,这是奶奶教的不好。
监狱的生活或许可以说和在工地上做工的日子一样,重复着来。只是没有薪水,没有人权,没有自由,难见天日。
早上六点起床,起床后整理内务,摆放好物品,被子叠成豆腐块,清除监舍内除了日用品和换洗衣服之外的其他杂物。接着坐在凳子上,等待狱警来开监室门。
第二天,十二个人都起床,把各自的活干净利落地完成,一个个并排地坐在凳子上开始打量着我们。姜浩然一直低着个头,也许哭了一夜。他在整理内务的时候有气无力,叠的被子歪歪扭扭。其他一些人看姜浩然显得很反感,他们大体不喜欢这样软绵绵的人,来监狱坐牢的都是可怜人,不想呆下去就去死,搞的凄凄惨惨的像什么呢。他们看我其实也挺反感的,因为他们觉得我年轻稚嫩,不像个坐牢的老油条,却装的跟个坐过很多年的老犯人一样深沉。他们对我的样子看不惯,感觉太会装了而在心里对我产生了敌对。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想,对牢狱生活也不抱有太多忧虑。依然是秉持着能相处就相处,不能相处就各自安静的理念生存。监狱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指定的牢霸,当然长的凶不好惹的,在哪都有几个。不过大家都会在场面上有点收敛,毕竟在牢房打人是会受到处罚的,不是特别想打一个人,就先忍着。我有稍微地看了这些人几眼,十二个人里面,最大的有七十多岁,最小的是姜浩然。剩余的要么四十多,要么三十多。总体还是三十多的多一些,七十多的只有一个。
老人看上去和善、规规矩矩过日子的人。两个很沉默,进来之前应该受到过教训,现在基本上是人不犯我,我就沉默,人若犯我,我就躲开。剩余的都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感觉上不是很好相处。
坐牢和劳动,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个词,或者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监狱里的犯人每天都要出工,一般干的活很杂。有手工活,有机器活,还有外出修铁路搬石头等重活。坐牢就要劳动。
第51章 姜浩然
第一天上工是到劳改厂扛水泥包往车上装,水泥包一百斤一包,每天要扛二三千个才能算完成任务。整天下来,让我意识到的是这是我干过最累的活。所幸有底子在,第一天上工,并没有表现的比其他老工人慢。大家看我表现,也没有谁说什么辱骂催促的话。倒是姜浩然,文弱书生,表面上看就不是那种能做重活的人。他满头是汗,动作慢的跟乌龟一样,走起来还晃晃悠悠。一百斤的水泥包压在他肩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
一些老犯人都是急性子。这是团体工作,不容许一个人拖后腿。他们嘴里不断地催促大骂,看上去似乎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们有的甚至克制不住脾气火爆,朝他的屁股上用力踢了一脚,直接把人踢的栽倒在地上,大包水泥横压在胸前。站在一边抽烟的狱警看到这种情况通常是置之不理的,只要没闹出人命不耽误进度,怎么都行(好像他们也有指标要完成)。
姜浩然满脸的委屈,也满脸的痛苦。他的眼睛里流出了几滴眼泪,但没有哭出声,也没抱怨是谁踢的。他知道监狱有监狱的生存之道,要明哲保身就得低调处事。他只是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晃晃悠悠地扛着水泥包前进。
看到姜浩然的无奈,让我想起了罗峰。罗峰曾为了一天的工钱,下大雨一个人在工地上一个一个地把氧气罐往三楼上抬。我一直无法体会这种劳作,也觉得永远都无法去模仿。但在姜浩然身上,我想罗峰那时候的苦累,就跟他现在一样的艰难吧!
姜浩然最终完成不了任务。他导致的最终结果是整个组的牢犯都得跟着他加班。每个牢房遇到加班都怨声载道挥拳大骂,恨不得将姜浩然撕个粉碎。我有种直觉,姜浩然很难在监狱里生存下去,除非他可塑性强,硬被环境逼了出来。
我们是在凌晨一点多钟才回到监舍的。许多人饿的不行,用开水泡方便面吃。监狱里有超市,应允犯人每个月去购买一次东西。但现金在监狱里不流通,所以每个人在入监时都有一张大账卡,从看守所到监狱身上的现金都会打在这张卡上,每个月亲人来接见给的钱也是打在这张卡上。我没有亲人会在我的大账卡里汇钱,我自己的钱全部给了王彩霞,身上的一点也是在去工地的路上打车用完了。所以就算很饿,也只能多喝些白开水。
我们监舍有个叫阿亮的,三十多岁。他长的高大威猛横肉鼓鼓,监舍里的人都很敬畏他。他也好像无亲无故,大账卡里从来没有钱。他饿了,只能要求别人给他点吃。也许吃多了,他也会不好意思。所以这股积压的大火,正好宣泄在今天拖了后腿搞的他加班肚子饿的姜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