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第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盛之梧起了耍帅的兴致,想吹个口哨,发现这种时喻苏style还是不太适合自己,就只咧嘴笑了笑。还没笑完呢,几米开外的方其文突然剧烈咳起嗽来。
盛之梧猜他是被水呛到了,想走过去给他拍拍背,抬脚却不知道该在地里哪儿落脚,他判断不出哪里算种了东西哪里没有。方其文也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于是盛之梧还是站在原地,等方其文自己缓过来。
方其文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一停马上问:“你怎么来哩!也不打声招呼噢!”
“我看你在忙,就没吵你。你刚刚在做什么?”
方其文走向盛之梧,给他指了个落脚点让他也到田里来:“埋南瓜种子哩!”
田里有一小半覆了绿色,一大半还是土,田的一角还摆了架子,架子上已有些藤蔓。盛之梧小心地跟着方其文走,感兴趣地问:“你们家都你负责种菜?”
“大部分是我种呐。再过个十几天忙咯,阿妈也会留家里几天。”
“现在还不是最忙的时候?”
“很多菜我们都只种一轮噢,不急种。”
“这是单纯的菜地?你们种水稻吗?油菜?”
“这块都是菜田。我家不种,阿爸阿妈都做活去了。不过还是有好些人家种呀,稻田油菜田都不在这片。”
盛之梧左右望望,确实没看到稻子,也没看到油菜花,各家的地里都是各异的菜。方其文回到桶边,把小锄头小铁铲放进去,盛之梧看了笑着问:“怎么这么小的……农用工具?”
“有可大的哩!今天用小的就可以。”
“南瓜种子……你们家都种哪些菜?”
“一般的菜都种哩。”
“比如?地里现在种的?”
“喏,那边的是苋菜,那边的是,架子上是黄瓜……那边还有一点果蔗……”方其文一处一处说着。
“你们自己种辣椒吗?”
“还没到时间哩。过几天等太阳烈时要晒种子咯。”
“豆角?”
“豇豆嘛?也还没到时间嘞。这个也要上架子的,架子上没那么空哩。”
盛之梧又想起自己吃过的:“胡萝卜?”
“这个我们只种一轮。夏末再种。”
“芹菜?”
“夏末哩。”
“那空心菜呢?我记得这个夏天特别多,是现在种吗?”
“过几天就播种!这个长得快,可以种好几拨。”
盛之梧听他熟门熟路,有点儿佩服:“你这段时间是都要忙种菜吗?”
“差不多哩。播种、移栽、施肥、除虫……各菜都不一样的。要上心。”
“累吗?”
“还好哩!”方其文哈哈笑了,“去年第一次做的时候觉得可累,也好麻烦呀。今年就还好,都熟悉些。”
“你第二年就能把这些都记住?”盛之梧有点惊讶。
“咳,也不是都记住。记不住的再问阿爸阿妈嘛。我们在农村长大的,从小见着这些,也容易记住嘞。”
方其文拎起塑料桶,满脸的汗。他本来想去河边洗脸,担心盛之梧会嫌弃他随意,就决定回家打井水洗,这会儿招呼着:“走叭。盛之梧,回家。”
盛之梧在想应该不是每个从小在农村生活的少年都能熟练记着各种菜的栽培方式,他觉得还是方其文聪明,也用心。他又大致推断出方其文至少从去年春天起就没有在读书了,心里一阵惋惜,听到方其文喊他回家时还没缓过来,一愣,反应过来接了句:“哎。”
盛之梧想帮方其文拎桶,方其文不仅嘴上拒绝,人还走得离盛之梧远了些,怕他把桶抢去似的。不宽的土路上一个人走左一个人走右,盛之梧回忆起自己好像每次都想帮方其文做点什么,每次总要被他拒绝。
方其文就是乐意自己做事,这会把桶拎着来回晃,倒能看出小孩心性。他小孩模样地提醒盛之梧:“你还没说今天怎么有空来哩!”
盛之梧看他高兴,自己也还蛮高兴:“到家就知道了。”
方其武已经起床了,围着横空出世的蛋糕转来转去,听见脚步声先喊了声“哥”,扭头看到盛之梧恍然大悟地嚷:“叔叔!蛋糕可是你带来的!可漂亮嘞!”
方其文走近看到一个甜美的包装盒,顶上用金色缎带扎了个蝴蝶结,是村里没有的精致。他有点迷惑:“为甚带个蛋糕来嘞?”想了想,“你今天过生日嘛!?”
盛之梧挑了挑眉,有点儿作为寿星的幼稚的骄傲。方其文又问:“二月二十二?”
“嗯?不是三月二十二吗?啊……你说阴历?”
方其文点点头。
“我没过过阴历生日……我想想,阴历好像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个。”盛之梧笑了,“这么说今年两个生日隔好远啊。”
方其文没在想“龙抬头”,他说:“我们这边‘二月二’也是花朝节哩,百花过生日。”
盛之梧笑得更开了:“我和百花一起过生日,这么荣幸。”
方其文看他笑,觉得他比花好看,是花荣幸。
方其武在边上听半天,听半天才明白今天是盛之梧的生日,迫不及待地喊:“盛叔叔生日快乐!蛋糕现在吃嘛?”
盛之梧看方其武猴急样儿,说:“吃。等你哥把东西放好就吃。”又专门说给去放东西的方其文听,“今天中午不用再准备别的菜了。就按你们原先准备的,再加这个蛋糕,够饱了。”
临近中午,青天白云都明晃晃,关上门门缝里也有光钻进来,没法营造一个黑暗的环境点蜡烛许愿。盛之梧索性把门开开,想着小朋友们蛋糕吃得开心就好。
蜡烛是数字“2”和“9”,方其武“叔叔”“叔叔”叫个不停,方其文又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不住地瞄盛之梧,想确认他真的是29岁。
盛之梧要吹蜡烛的当儿被方其文拦住了,方其文说还没有唱生日快乐歌。其实方其文家三个小孩每个过生日时都只煮碗面条,没有蛋糕没有许愿更没有生日歌。但他以前参加过村里有钱人家小孩的生日聚会,寿星戴个尖尖帽子被围在中间,周围的人给她唱歌。
方其文想,盛之梧没有尖尖帽子,但可以有生日歌。
盛之梧挺意外,也挺惊喜。初中之后他过生日基本是狐朋狗友一起,一群人唱生日歌鬼哭狼嚎跑调的跑调破音的破音,他还没有过一个人单独给他唱的经历。
方其文没看着盛之梧,盛之梧认真地看着方其文,看他又脸红了,憋了会儿后开口: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10
“你弟这么能睡?好像他不在吃饭的时候除了上学就是睡觉。”
“年纪小嘛。多睡睡,长个子哩。”
两把椅子又被搬到院子里,柚子树枣树都青绿色儿。方其武十五岁未满已经比方其文高出个头发尖,还大有往上猛窜的趋势。盛之梧估摸着方其文现在一米七多点儿,虽然年纪也还小,但经年累月都在做家务干农活,伙食又不算好,大概再长不了多少。
盛之梧本来想顺着问方其武初中毕业准备做什么,像一切长辈惯常问的那样,可他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尴尬——问出不继续读书令人惋惜,问出继续读书或许会戳到方其文痛处。他轻轻叹了口气,换了话题:“你姐又去打工了?”
“嗯呐。”
“也就休息了个过年。”
“嗯呐。”
“你爸妈这样去Z市打工,是不是也几乎不休息?”
方其文乖巧坐着,两只手叠着搭膝盖上:“嗯呐。阿妈想做新房子,要攒钱噢。”
“新房子?像那边那栋一样?”盛之梧指着不远处一栋四层的楼房。楼房侧面抹匀着水泥,看不出内部红砖的痕迹,正面贴着带花纹的瓷砖,二楼有个突出的小阳台,阳台栏杆都是欧式的。
“嗯呐。”方其文点点头。
农村的这种变化几乎是不可阻拦的,农民们从木头老房子搬进砖瓦房,再搬进楼房,从种两季稻子到种一季,再到把田荒废掉。这是他们在时代下的选择,无可非议。
只是盛之梧私心会觉得有些可惜,或是无奈。他看着四处乱跑的鸡群问:“我们下午做点什么……我怎么觉得鸡少了?”
“过年杀了两只呀。”方其文小声地建议,“要不要去山上玩噢?”
“山上?山上有什么吗?”
“映山红该有花苞哩,笋已经被挖过一拨,我前几天也挖了些来……山上,村里小孩没处去都喜欢去山上咯,应该好玩!”
盛之梧心里又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听方其文说的,他大概没像其他孩子那样把山当作玩乐的地方,去那儿都是挖笋捡柴。
“那就去山上吧。不用和方其武说一声?”
方其文看了起身的盛之梧一眼,也起身,把两把椅子搬进屋:“不用哩。他醒了也自己去玩的。不用打招呼噢。”
山前有挺长一段田间小路,路边长满矮草,路的左右是一块块方正的农田,盛之梧猜这是稻田。小路窄,方其文走前面,他跟在后面;虽然不知道山上是否像方其文说的有趣,但这段小路已经让他身心愉悦。
山前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山上就全是树木杂草了,郁郁葱葱,远了看不明晰,近了就能看到被叶衬着的艳红花苞,艳得红得人纳闷为什么远处没看见。山上的路明显一开始没有,的确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方其文不时回头,确认盛之梧还跟着;遇到陡坡时担心盛之梧跨不上来,看到他轻松模样才想到,他的腿可长哩。
山不高,两人没怎么停留看路边风景,一鼓作气到了山顶;山虽然不高,但在山顶还是能把方家村全貌看得清楚。方其文也是第一次登顶,兴奋地指着远处:“你看,我家哩!”
盛之梧长舒一口气:“是呀。”
方其文手垂下,仰着一点头看盛之梧:“你也可以当作你自己家一样,乐意来随时可以来,不用客气。”又低头,“阿妈可喜欢你哩。”
盛之梧愣住一下,确认没和方其文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后开玩笑说:“真的吗?我7、8月份加起来大概有一个月的假,可以住到你们家来体验乡村生活吗?”
方其文没听出他在开玩笑,又重复一遍:“来嘛。你乐意来随时可以来呐。”
盛之梧有点儿感动,走近一步揉方其文的脑袋:“文文这么好。”
方其文脸红,弯腰想缩回脑袋时听到了“嗡嗡”声。缩回脑袋的想法暂缓,他小心扭头循着声源找去,看到一只体型庞大的虎头蜂停在盛之梧肩膀上。
“有蜂!”方其文细声,“先别动啊!”
盛之梧看不到那只虎头蜂,听着极近的“嗡嗡”声响和方其文的话才判断出有一只蜂在他身上的情况。手心柔软的触感消失,他绷紧身子,揉方其文脑袋的手举着没放下,看方其文退后三步脱下外套,把外套拧成一股向自己肩膀扇来。
“走!”方其文扇完大喊一声,一手攥着外套,一手拉着盛之梧往山下快步走,走出好远才停下,喘着气说,“没事哩!”
盛之梧被他拉着走一路也喘:“诶……我都没看见那只……是蜜蜂吗,还是什么蜂?”
“不是哩!是虎头蜂!毒得很。”
“我穿的都是黑色,怎么飞我身上的……”
“它们不管……随便飞的。其实也不定会蛰你,就是怕嘛。”
“你扇了一下它是……”
“晕了叭。”
“哎……这山上挺危险。”
方其文听盛之梧说山上危险有点儿歉疚,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袖子,手连忙撒下来,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下去叭。”
“道歉干吗,我没有责怪你。是危险,但多好玩儿啊。”盛之梧笑着又去完成未竟的揉头事业,“还是你‘救’了我呢。”
被揉头其实很舒服,但方其文还是不好意思。他僵着身子没动,小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走呀?”
“我今天在你家住一晚上行吗,明早走?”
方其文猛地抬头。盛之梧手没来得及收,抚上了他的额头,就顺势拨弄了下他额前的碎发才收回手,撑脑袋拧眉毛故意装疲惫:“一天开两趟车还挺累的。”
“当然行呀!”方其文脸红笑了,低头看看周围地上又抬头,眼睛弯弯,“明早你先好好休息呀。我给你挖一袋笋带回去!”
下山比上山要艰难些,一些陡坡处土松得很,每一步都得踩实踏稳,否则容易滑倒。不过方其文依旧步履轻巧,盛之梧看他一直关注着地上,问:“你在找什么吗?”
“找竹子哩。”
“地上找竹子?”
“找被别的人不小心砍落的嘛。”
“找竹子干吗?”
方其文捡起一节拍拍表面的土,估量符不符合标准:“给你做个好玩的!”
到山脚时,方其文手上攥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