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倒不用。”
方继庆沉默的当儿祝铃秀要说话,被方继庆拦下:“你先别说。”
祝铃秀无法,丈夫这么说了她只能闷闷吞回想说的话,听方继庆继续问盛之梧,“文文住校嘛?”
“我在S中旁边有房子,方其文可以住那儿。”盛之梧不想说是托人找的,怕方继庆增加心理负担,不让方其文去住,“我担心他住不惯寝室。自己住外面也方便些。”
“你家不是在Z市咯?”
“是在Z市,但我在S市也有房子。”
“那为什么不住S市噢?”
“……挤地铁上班不如坐高铁。”盛之梧笑。
方继庆不明白这点事哪值得在另一个城市买房,摇了摇头问:“那你以后住哪?”
盛之梧原先想的是和方其文一起住,有什么事可以及时帮忙,但他刚嫌弃过住S市,这会儿只好说:“我都行。关键看方其文。我把他带去读书,以他方便为主。”
方继庆没接着表态,换了个话题:“你是一个人?”
“是。”
“父母不着急?”
“父母……不怎么管我。”
“你带文文去读书,让他住你家,你父母会怎么想哩?自己找麻烦噢?”
“他们不管我是指……什么事都不管。这个事也不会管的。”
“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好?”
盛之梧绕开话笑着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按理也不需要再被管了。”
方继庆又摇摇头,接着问出他最想问的:“你为什么想带文文去读书噢?麻烦噢。”
盛之梧听方继庆终于问到了这个,心也更定了些,回答道:“因为方其文想读书,我恰好有能力帮上忙。”
“有能力就帮噢?”
“相处了这么久,我也很愿意帮。”
方其文一直在认真听方继庆问盛之梧问题,类似于盘问,但是很友好,很多他完全没考虑到。他很感谢阿爸,不管最后阿爸让不让他去念书他都很感谢——他已经感受了阿爸对他的尊重与爱。
盛之梧看方继庆又开始思考,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工作职务、公司名称、公司地址还有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打电话就能联系到我。”
盛之梧看方继庆盯着名片,带着一种大概是虽然从来没怀疑过他是人贩子但最终确定他不是人贩子还是很安心的放松表情,想这玩意儿印了许多出来但几乎没被递出去过几回,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派上用场。
答案是肯定。方继庆把目光从名片挪回盛之梧脸上:
“那麻烦你咯。学费还有其他什么费我们也不懂,要交你就和我们说,不要你垫嘞。你住哪看你自己方便,但和文文一起,能照顾照顾,我们肯定是更希望的,文文也没有在城市里生活过噢。你之后找了朋友或者父母不乐意,让文文住校也不打紧,就是文文好久没有上过学,大城市学校和村里也不一样,遇到甚事还要麻烦你帮忙噢。这孩子聪明哩,我也一直知道他想念书,就是之前没机会……谢谢噢。”
盛之梧听着这么一大段话切实地被感动了,一时竟有点羡慕方其文,有这么好的父亲。
“大哥放心。我提出的带方其文去读书,就一定会对他负责。照顾帮忙什么的,我都会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
方继庆之前一直摇头,这下终于点头了,对方其文说:“文文要感谢你盛叔叔。好好念书。”
盛之梧心里无奈怎么在方其文这儿也是叔叔了,笑着揉了揉方其文脑袋。方其文想说“谢谢”,没说出来,开口就有点儿想哭。
祝铃秀看这场景知道方其文读书的事定了,心里不明滋味,也不知道该表什么态,只好顺着方继庆说:“好好念书。”又问,“那小武怎么办?”
方其武看到一直想念书的哥哥终于有书念了,正晃着腿咧着嘴笑,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条件反射地嚷:“我不读高中的!”
祝铃秀瞪他,方继庆说:“小武去读技校叭。不想读书就学门技术,以后自己也能讨口饭吃。”
祝铃秀知道自己的意见完全不管用了。她有点忿恨事情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又觉得现在的安排没问题,到底还是不甘心,搁了碗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方其武顾不上祝铃秀不高兴,如蒙大赦般在正堂里跑了两圈,边跑边乐呵地叫唤,猴子似的。方继庆也难得地笑了,招呼盛之梧:“饭都凉了叭,赶紧吃——这汤还热乎。”
晚上盛之梧幼稚地使坏,听着方其文欢快的脚步声,贴墙站着准备吓他。没设防的方其文果然被盛之梧“哈”地一声吓得全身哆嗦,又被始作俑者扶住,蜂蜜水差点儿晃出白瓷碗。
盛之梧小心接过碗小心扶稳方其文,笑着问他:“开心吗?”
方其文没介意被吓,介意离盛之梧太近了。他后退一步才弯了眼睛咧了嘴,说:“开心!”
空了的白瓷碗放在身边,盛之梧两手撑地身体后仰:“今天是不是把村西走了个遍,我腿竟然有点酸。”
方其文捏捏自己的腿,没什么感觉:“还好叭。”
“你肯定早习惯了这么大运动量。我这种成天坐办公室的,就不行。”盛之梧笑,“我还是得运动运动,不然过不了几年就要大腹便便了。”
方其文打量了下盛之梧,觉得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胖的模样。盛之梧猜到了方其文在想什么似的,笑着把手在他眼前挥挥:“不用想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不过……我们明天做点什么,庆祝庆祝?”
方其文回神:“去地里嘞。”
“后天呢?”
“去地里。”
“大后天呢?你要再说去地里我可和你急。”
方其文乐了:“抓鱼叭!在河里抓鱼,抓到了就炸小鱼吃。或者游泳!你要不要在河里游泳哩。”
要不要,要不要呢?
盛之梧看笑着的方其文,觉得他和夜空中的星星并无二致。只是他在天空摇摇晃着,从天空扑通落了,不知情的人说他是石头,自己知道,他是星星。
16
结果是既没抓鱼也没游泳。
盛之梧想象了一下自己在河里游泳、河边有人洗衣服、远处土路上持续性有人有车的情景,觉得不太行,就把袖子裤腿挽起来准备去抓鱼。
可到河边一看,河里都是些大不过小拇指的小鱼,并且在丛林法则筛选后格外灵活,看准了刚想抓呢,它已经游回石头缝了。
盛之梧只好挫败地蹲田垄上看方其文亲近土地。这地过段时间就不归方其文捯饬了,盛之梧揣测着,方其文会不会想念它。
“你那天说,‘地给杜大妈管,她种的都她收走’是什么意思?”盛之梧拿手在额前挡着太阳。
“就是,我们家的地暂时给杜大妈,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哩,收成也都是她家的嘞。”
“她为什么会高兴?多一块田不是多一块田的事吗?”
“不是的哩。对杜大妈来说,一块田是种,两块也是,多收的还可以拿去卖噢,她会乐意咯。”
盛之梧很自然地想到这和再给方其文一块田是一个道理,很自然地就理解了。他又问:“那你爸妈会介意家里田地给别人管吗?。”
“介意……介意又怎么办噢。他们想多做活挣钱做房子,就只能这样了。就像我要去念书,就管不了地。是自己的选择,总不能两全咯。”
方其文在摘茄子,边摘边说出这话,显得还蛮有哲理。盛之梧听了笑:“如果我给你们家补偿,你妈妈就可以待在家里做家务,不就两全了吗?”
方其文数着桶里的茄子数,头也没抬地说:“但我会觉得被冒犯了呀。”
盛之梧愣了下,反应过来说:“对不起,是我没想周到。”
方其文抬起头微仰着眯眼笑,模样有点小骄傲:“没有对不起哩。是你教我的呐。”
“什么?”盛之梧没听明白。
“没什么。”方其文掂着桶的重量,嘴里哼起了小歌儿。
S中入学前有一个星期的军训,盛之梧还要回Z市理一下东西,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要住在S市。这样倒推着算下来,在方家村就只有几天时间待了。
这几天里盛之梧帮方其武联系到了Z市一所就业率不错的技校。方其武还是想去Z市,离家近一点,平时住校,有空就可以回家。选专业时方其武看都没看学校介绍,直接嚷嚷:“我学修车!和大城哥一样嘞!”
方其文拧着眉头担心地说:“你也看看别的噢!修车苦又累的,你能坚持嘛?”
盛之梧看着什么服装设计与工艺、数控技术应用、塔吊、烹饪与营养搭配等等,觉得还是汽车运用与维修比适合方其武。正好方其武喊着“我不怕累”,盛之梧顺着说:“那去了要好好学。”
方其文附议:“去了要好好学哩!”
方其文也去找了杜大妈说田地的事,杜大妈果然很爽快地应下了,听到方其文说要去读高中,还特别激动地牵住了他的手:“真的嘛?哎呀那可老好了!我还记得文文初中考试总考满分,奖状拿老多!这下又可以去读书哩!真好,真好啊!”
方其文脸红,说“谢谢大妈”,又继续放心不下地和杜大妈说起自己家往年都种了哪些菜,地的土质如何,更适宜种什么。杜大妈边听边点头:“我心里有数咯!种多了会拿点给铃秀的!地给我种,宽心噢!”
临行前一天方其文开始理东西,不过确实没什么东西。夏天加身上一套就两条裤子三件衬衫,冬天两套棉衣棉裤,换季有零零散散配不成套的几件衣服,就是方其文的全部行头。
盛之梧琢磨着到时候要带方其文去买点衣服,再买个新书包,但没阻止方其文把洗得泛白的衣服塞一部分进他带补丁的书包里。盛之梧可记着了,小朋友不想被冒犯呢。
衣服三两下理好,方其文走到他的小抽屉前。盛之梧好奇跟了过去,看到一抽屉纸质物品,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他送给方其文的表。
“这是一抽屉宝贝是吗?”盛之梧调侃。
方其文点了头。
盛之梧有点意外,这样直白的珍重啊。他拿出那块闭着眼睛能描出样式的表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下,又擒过方其文的胳膊,仔细地帮他戴上了。
表带是浅灰色的,表盘金色,衬得方其文皮肤格外的白。盛之梧顺势环住了他的手腕,环住了发现,原来这么细。
方其文在盛之梧帮着戴手表时就害臊得不行了,手腕被环住时更是一惊,急急地要抽出去。可盛之梧还扣着,感觉到肌肤相压时才松了手,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继续去看那些纸质物品。
大部分是作业本和奖状,奖状还不少。盛之梧想,方其文说不定还能考挺好的大学,前程还能似个锦。
盛之梧是切实地想拉方其文一把,他觉得既然小朋友想读书,不能读书就是可惜的。但他想的只是“一把”,这一把拉完后,小朋友能不能继续好好的,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具体说来就是,他想着和小朋友在一起住半年,有什么事就帮一下,但他并没仔细考虑过半年以后会怎么样。他潜意识里大概觉得半年后怎样都行,继续一起住行,自己搬回Z市也行——有半年的缓冲期,小朋友肯定能学习得好生活得好。
方其文则是无比感激盛之梧为他做的这些,这些使他对盛之梧的感情更丰富也更复杂,但他仍然时刻告诫着自己,如果有一天盛之梧把给予的这些收回很多,他也要平静对待。
他俩一个混沌一个清醒,思考的东西却妙不可言地一致。
离开方家村的那天,祝铃秀和方继庆都和工地请了假,送儿子去城里上学算是大事了。午饭后,祝铃秀攥着方其文的手从家走到村口,叨几句哭几声:
“要吃饱穿暖,不要被大城市的人欺负咯……阿妈知道你性子软的呀……不想念书了就回家噢,阿妈帮你找个好媳妇……外面甚样都没有自家好,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狗窝……”
祝铃秀的眼泪落在方其文手背,湿哒哒的,方其文湿哒哒地说:“阿妈,我知道噢。”
相比之下方继庆寡言许多,只是嘱咐:“在别人家好好的,有书念要好好念呀。”
方其文垂着眼点头:“不用担心我噢。你和阿妈做活也不要太拼,身体比钱重要。两个人互相照顾咯。”
方继庆用力拍了拍方其文肩膀,方其文又去对方其武说:“小武去了技校要好好学,莫惹阿爸阿妈担心咯。也这么大咯,不能净瞎玩,要懂事。”
盛之梧识趣地一直走在前面,不去打扰他们的离别,快到村口时听到匆匆脚步,回头看到眼眶红红的方其文快步走到自己身边。
“说完了?”
“嗯。”
村口人家看到方继庆一家齐齐走来,又看到方其文准备上车的架势,好奇地问:“哎,文文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