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沈太太-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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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忍不住勾起嘴角,低低地笑起来,给他夹了筷鸡丝,“你日日去翠楼,总归有一日会哄回,她哪能真摘了你的卵蛋。”
何局长苦着脸摇头,又嚼起蚕豆来,叹息着问道:“你家中那位,可哄好了,按理不该你哄着他,他哄着你还差不多嘛。”,他一面饮着茶,一面唉声叹气,忽然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地抬起头来,盯着顾淮的眼睛:“小凤仙你都带回了宅子,会不会是太笨,还没开窍呢?”
顾淮对上何局长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先生聪明得很呢。”,何林还不知道两人在床上已经又亲又摸的事情,顾淮自然也不好说,但要说沈栀笨,他又不乐意听。
何局长一听又泄了气,“不管你不管你,反正小凤仙因为这事儿正跟我闹呢,说我是个没良心的王八犊子,唉头疼啊,不知咋哄。”
楼下的说书先生已经开始登台,两人饶有兴致地瞧着,顾淮瞧得入神,何局长冷不丁扭过头来,对顾淮说:“要不你试试裴旅长夫人上回说的法子,方才我来时碰着她,她已经开始张罗,消息都放出去了。”
顾淮听完,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先生听到,那要伤心的。”
何局长却拍顾淮的肩,笑他似的:“人家裴旅长夫人是过来人,出的法子哪是我能比的,反正消息都放出去好几天了,城里都传了个遍,现在亦收不回来,你就按照那天裴旅长夫人教你的那样!”
顾淮听完也只能无奈笑笑,掰回何局长的脑袋叫他看向说书台子,叹息道:“罢了,便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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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这厢顾淮同何局长在茶楼听书饮茶,旧警局这片的街巷深处,沈栀同父亲回到久别一月有余的家宅,推开院门,落雪掩盖着枯叶,雪白的景中十分安静,父亲的肺疾受不得寒风,沈栀赶忙牵他入屋,关上屋门隔绝风雪,搬起冻得冰凉的炭盆起炭,阖上灌入风雪的窗户。
从教会医院回到家中,顶着势大的风雪一路,沈栀倒还好,父亲却是在屋中温度升起来后,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沈栀低声地提醒:“爹,若倦了便上床睡去罢,”
果然沈栀一提,父亲便像个孩子似的钻进温暖的被中,还不忘轻声提醒:“待会儿你娘回来,院中雪滑,你替爹扶着她。”,父亲久病缠绵床榻,即便性子比不得从前稳重,但总是叫人高兴的,沈栀盯着父亲瘦削的脊背,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意,轻声应道:“好。”
大雪这天的雪势总是格外的大,院内井边堆积了大片的落雪,沈栀轻手关上屋门,安静穿过落满白雪的院中小道,来到了院门前,打开一扇,自己则站在另一扇门后,等着去买筒骨还未归的母亲林姝。
落雪叫雪中一切事物皆变得渺小,林姝提着筒骨走到沈栀面前,抖落肩上的落雪,沈栀方才从沉沉的思绪中抽身,帮忙接过林姝提着的筒骨,唤道:“娘。”
沈栀因方才脑中所想之事有些心虚,堪堪躲开林姝的眼睛,林姝却是盯着空中的雪花,走到井边才扭头淡声道:“娘就你一个儿子,性子也同娘一样,心肠与耳根子都软。”
听清林姝的话,沈栀面上倒是有些微红,瞧见林姝打水清洗筒骨,便要去帮忙,林姝却不让,推拒道:“井水是暖和的。”,沈栀拗不过她,只好找来一把黄漆柄竹伞,遮在上方。
灶房中原是冰冷的,可炖汤的炉子生起后,屋内便暖和起来,若要再瞧上汤中翻腾的筒骨,便会觉得心尖窝子都要热起来,林姝洗净两根窖中过冬的冬萝卜,切了块丢入汤中,捏着湿布将汤罐盖子阖上。
带着浅淡香气的热气不断从盖子上方的小孔冒出,悠悠远远地散在寒凉的空气中,屋中一时很安静,沈栀盯着冒出热气的小孔,想起顾淮来,人心中思绪是最难控制,顾淮一旦入了他的心,便永远也甩不掉,时时回想起,沈栀在温暖的灶房中,揣着一颗跳得有些快的心,在林姝的面前想起顾淮来。
灶房中有一扇开在高处的四方小窗,林姝盯着窗面中飘过的落雪,低低地唤沈栀,沈栀闻声回过神来,瞧见冒出汤泡的盖沿,捏着湿布将汤罐盖子拿起,细瞧其中的汤,还未抬头,便听得母亲轻声的说话声,她似乎自己也不能确定,声音被屋外的风雪声模糊,几近听不清。
“娘去买筒骨的时候,听伙计说起,顾老板要娶亲,裴旅长家的三小姐,就是在南方打了胜战的裴旅长。”
顾淮的面容甚至还未在沈栀脑中消散,母亲的话便清清晰晰地入耳,他正在落汤罐的盖子,盖子一时没落稳,斜着落下溅出几滴汤来,屋内一时静默,直到屋外灌入冰冷的风雪,沈栀才如梦初醒般置好汤盖,低声地应:“我这几日一直待在顾家老宅中,现下母亲说起,这才知晓。”
沈栀的话音落下,屋内又是一阵默然,许久才响起林姝的一道叹息,悠悠地散在满院的风雪中。
沈栀难得归家,从家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他提着一盏洋灯,走出家中街巷时,忽然想吃油糖糕来,于是便在风雪中撑伞往油糖糕铺走去,因为雪天,街沿店铺大都歇了店,只余一盏盏灯牌在雪中亮起。
沈栀的油糖糕亦是最后一单买卖,伙计正要收拾时,沈栀来了,他顶着一路的风雪,竹伞积着一层指甲厚的雪花,掏出银钱让伙计给他炸一份油糖糕。
刚出锅的油糖糕极烫,却又极甜,甜得、烫得沈栀眼睛都热起来,争先恐后地要涌出些滚烫的东西,他捧着油糖糕,走在雪中,踏着淹没鞋面的落雪,往老街巷深处的顾宅走。
他脑中又没出息地想起顾淮来,若是顾淮同他一道,在这样冷的雪夜买又烫又甜的油糖糕来吃,他一定不会落了满头满肩的雪,顾淮定会为他支伞,或许还会俯身向他讨一口油糖糕吃。
沈栀一路想了许多,只觉得鼻子都隐隐泛起酸热来,直到在雪中撞了人,手中的油糖糕险些跌出去,才堪堪抬起头来,已是到了顾宅的砖砌拱门,对上顾淮雪夜车灯中温润的眉眼。
沈栀下意识地低下头来,雪中顿时响起顾淮的叹息,接着一顶软帽就落于头上,响起顾淮无奈温柔的声音:“先生,天儿冷,你不要乱跑。”
沈栀瞬间就要压不下鼻腔的酸热,低着头便将手中的油糖糕塞到顾淮手中,想要张口说话,却又觉得两片唇都轻轻颤着,抬头望向顾淮。
视线交汇,沈栀只觉得再也压不住眼眶中的热意,顾淮的模样都在眼前模糊起来,瞥见顾淮伸来欲揽他的手,慌张地退后一步,就转过了身。
司机一直在车中瞧着,眼见着沈栀入了宅,顾淮在雪中独自站了许久,才敢小心地开口:“顾老板,可要入宅?”
雪中响起顾淮有些哑的应声:“不了,回西码头的新宅。”
他知道的,先生会伤心的。
可是沈栀不仅伤心,更是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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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出戏,自然是要好生开场,完整落幕。
第二天顾淮特地到珍宝斋买了礼品,入了裴旅长宅邸拜访,落雪还是如昨日那般大,从宅门入到内院的数十步脚程,顾淮的肩头就落了一层薄雪,他总要赌一赌,只要沈栀对他有那么一丝,一丝顾淮对于他的那种心思,他就会狠下心来,这辈子都不会让先生离开他。
裴旅长此番回乡陪夫人探亲,为了照顾夫人的口味,还特地从南方带回一位厨子,为了款待顾淮,裴旅长拿出了南方带回的盐鸡,盐鸡是愈放愈好吃的,咸香适口,着实叫顾淮开了胃。
从裴旅长府邸出来的时候,刚过三点,司机已被顾淮吩咐,回了西码头的新宅,顾淮又未带伞,在落了雪的青石街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寒气逼人,进了翠楼。
楼中倒是温暖如春,顾淮要了间西南角的厢房与两壶酒独酌,喝了半壶便又觉得没甚么意思,便唤楼内跑堂的伙计来,给了一块大洋,让他去警局唤何局长,吩咐完伙计后,依着窗边掀起布帘,望着楼外的落雪,瞧瞧何局长什么时候来。
出乎顾淮的意料,酒温过三回,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何局长,跟做贼似的,左顾右盼般上了楼,刚关上门便对顾淮抱怨:“你怎么选在这儿,小凤仙瞧见我还不得闹上一出。”
顾淮饮着杯中的温酒,没好气地回:“何局长,您可算是来了,我顾某人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何林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揶揄意味,走得有些急喘着气坐到顾淮面前,一口饮下小半壶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顾老板,在家中坐着都有银元入袋。”,说完又把壶中剩下的半壶酒饮完,酒入喉生暖,叹息一声道:“局里最近太忙,我这一路可是跑来的。”,言罢抹了抹颈侧的薄汗,递给顾淮瞧。
顾淮面上一笑,打掉他的手,朝屋外唤:“再来两壶酒,前边点的吃食亦做上来。”,楼内人声鼎沸,半晌才传来跑堂伙计模糊的应声:“好嘞!”
何局长的确是急急跑来的,入到温暖的厢房中,便忙着抹汗,好不容易一颗跳到喉咙的心落下,瞧见桌对面闷声饮酒的顾淮,心中猜测,口中试探般问道:“可是从裴旅长府上出来?”
顾淮不应,倒了倒壶中的酒,却是尽了,只好抬起头来,瞧着何林,淡淡地应:“嗯。”,晃了晃酒壶面上有了笑意,补了一句:“瞧你模样,小凤仙可是还没哄好?”
顾淮一问,何局长就苦了脸,支着下巴道:“前天这时候我来过一回,跟我吵了一架,说伺候我以后,别些个客人都不点她喽,可把我气得不轻!”
顾淮一听面上的笑意更浓,何局长瞧着面上便更是苦,沾着杯中余下的几滴酒液,在桌上划着,“说说你,要是这回裴旅长夫人的法子不成该如何?”
闻言顾淮面上的笑意敛了敛,正要张口,伙计却是敲响屋门,二人只好让伙计上酒上菜,伙计走后,便响起顾淮略带嘲弄的声音:“能如何?将债还清后,便放人。”
何局长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顾淮就低低笑起来,有些无可奈何:“我又不是那山中的匪寇,难不成还将人锁在宅中?”,顿了顿饮了口温好的酒,有些烫口,叹息道:“你明白我,心里装下他后,许多事情便心软舍不得,他不愿待在我身边,心里没装着我,我便不强留。”
何局长闻言面上黯黯,亦不知想到什么,给顾淮夹了块鸡腿,终归是咽下口中的话,顾淮却是笑笑,给他倒酒:“小凤仙要摘了你的卵蛋,跳到你的头上,你还不是一根手指头也没动她,城中警局的何局长何时如此温柔了?”
何林被他说中所想,面上有些赧,装模作样地饮酒,支支吾吾道:“瞎说,我从来都是如此好脾性之人。”
顾淮亦不反驳,只是低笑,听着楼内隐隐传来的嘈杂人声,竟也觉得这冬日没那般冷。
何局长本是顾淮请来吃酒的,却是饮得比顾淮还多,先于顾淮醉倒,顾淮无奈只能出屋去吩咐伙计:“将小凤仙唤来。”,也罢,他只当积福救救他这好友罢,吩咐伙计后,顾淮亦不在楼内多待,瞧着楼外的落雪,戴上黑色软帽,下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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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顾淮觉得其实他亦醉了,只是他醉得没有何局长这般厉害,他至少还能在微暗的雪,脑中想起沈栀微红的眼睛,跌跌撞撞地往老街深巷的老宅走去。
他今夜会回老宅过夜,司机领了他的吩咐回老宅传话,为他开门的佣人瞧见他没有惊讶,只是笑着问道:“少爷回来啦,可要叫醒沈先生?”
顾淮摆摆手,过垂花门时远远地道了句:“你也回屋中去罢,外头天冷,无人回来,不必守着。”
顾淮走的抄手游廊,他走的东边,东厢房的灯已经落下,顾淮走过厢房屋门时,放慢了脚步,他知道沈栀怕冷,他早早睡下,自己连个推门的由头都拿不出,他何苦要将人惊醒,带入冰凉的寒气呢?
这座老宅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宅子,即便不亮着灯,顾淮亦能畅通无阻地走到正房,他身上落了雪,入到佣人早便起好了炭的屋中,雪片化成冰凉的水液,濡湿肩上的衣衫,酒意翻腾叫他实在是困极了,胡乱扯了扯领口解下外衫,顾淮脱鞋上塌。
被中意料之外的温暖,顾淮还在恍惚之际,怀中就多了个温暖的人儿,顾淮只来得及瞧上一眼,便觉得满身满心的酒意要将他烧了,白的像落在他肩头的雪,红的像他昨日瞧见的雪地梅花,那些酒意趁着他一颗柔软的心,趁着他刚才瞧见的被中怀中景象,要将他的理智都吃去,手掌穿过温暖的软绳,像是系着烫人的情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