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戏-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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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妖魔鬼怪那都是修炼多年的老妖精,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还能不行么,生意场上,没什么真心实意,几句蓝图一展,上头的小崽子就乖乖地把钱掏了。
结果拍出来的片儿简直没法看。
妖魔们本来也不关心片儿好不好看,卷了钱就跑路了,留下一堆烂片让季青自己愁去——当然,他们觉得季青并不会愁,毕竟背后一整个东越集团呢。这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们不知道,季青搞这个“观影”,没用家里一分钱,甚至还被说成不务正业,他望着那一堆烂片,不止是会发愁,简直愁大发了。
这个世界太崩坏了。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畅谈理想的兄弟们,引经据典、痛哭流涕就只是为了骗他呢。
他最心寒的不是被骗了钱,而是情。
现在外人都道观影好风光,可是又有几个人晓得当年的观影差点办不下去?季青无数次用他的赤子之心去对待别人,最后就只得到一堆烂片。
观影“清理”市场的豪情壮志,立马就成了业界笑柄,甚至还出了圈儿,他家里都开始给他施压,让他不要再在外面现眼了。
那年冬天,季青好些时候没露面,也不知道去哪了,公司里一片愁云惨淡,不少人心里都开始打起了鼓。
他们都是被季青一个一个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谁也不想再回去。
他们也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理想,除了季青,没人看得上。
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走,可是理想归理想,人也总得要吃饭的呀。
就在这时候,季青回来了。
他像是在一夕之间稳重了起来,学生气没有了,他径直走向储藏间,把屯在公司里的所有烂片堆到一起,然后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中,众目睽睽下,他冷静极了。大楼里的警报响起,自动灭火装置喷了他一身。
那一刻,他于灰烬中重生,从此脱胎换骨。
以前也有人建议过他,那些烂片烂归烂,也不是卖不出去,好歹回个本。
他没听。
他宁可将渣滓烂在自己手里,也没动过把他们卖出去的心思。
观影为什么叫观影?
又见美景。
——观影只产盛景,不留废墟。
“清洗”是从观影内部开始的,由季青点燃的那把火为标志,从上到下,由内到外,烈火燎原,从此观影内再没有留下一丁点“投机倒把”的种子。
小老板也于那场清洗中浴火重生,成为了没有感情的大老板,所有项目从立项到出成品,全程跟进,吹毛求疵。底下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一窍不通变成十项全能的。
那场清洗后来被载入公司史册,称为“12·5大清洗”。
赤子之心?
他这辈子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了。
这些年,他把自己活得真真假假,和妖魔鬼怪谈笑风生,操着最真诚的人设玩着最野的套路。观影发展起来后,当年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没再舔着脸来找过他,他也很是大度,没跟他们计较,回回对他们以礼相待,糊弄得他们感恩戴德。
他还装模作样地给他们立了个项,好像真把这事儿放心上似的,等对方一切都准备好了来问他什么时候签合同,他嘴上也总挂着“好说好说”,然而通常说着说着就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对方也琢磨出问题来了。
这小兔崽子是个白切黑——渐渐的,他们也就不来自讨没趣了。
可是他们不来找他,季青偏要找回去,他要是看上哪个剧本,哪个人,也不管在谁手里,有没有私人恩怨,直接去就是了。
他就像他们当年忽悠他一样忽悠回去,一口一个“老哥哥”,喊得比谁都亲切。
……说的话再也没真过。
所以季青的演技,那都是真金白银在生意场上练出来的。
现在局上也不乏很多演员,演戏怎么样不好说,演人还是可以的,所以不得已的时候,季青还得跟当红演员飙一飚演技。
这么数年如一日地磨炼下来,你说他演技能不好吗。
龙放他们到的时候,剧组正在吃午饭,王克群还在看早晨拍的几条,他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然后望着屏幕嚼半天:“小施张,你看看这条,我觉得这里感情还可以再放开些,有点过于压抑了。”
施张闻言把椅子拖了过去,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想了很久才说:“我觉得不用。”
王克群:“嗯?”
施张便开始解释,这俩都是较真的货,一讨论起来就谁也顾不上了。刚到的大演员们见怪不怪,打了个招呼就去换衣服,龙放觉得机不可失,就站在旁边听。
季青很有眼力见地给他搬了个板凳过来。
龙放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给自己解释,不要多想,他只是在忏悔。
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讲和的第一步。
接受来自对方的歉意。
季青觉得龙放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错觉么?
施张和王克群讨论的是一场宫廷戏,太子殿下在朝会上和二皇子意见相左,争锋相对吵起来了。
王克群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气场不够,让二皇子抢了风头——这场政论,编剧的想法是太子要更胜一筹,然而现在拍出来的感觉却好像颠了个儿。施张就不这么认为。
施张道:“我之前和编剧聊过很多次,我觉得我的理解没有问题。”
“你怎么理解的?”王克群边听边抱着饭盒刨,“说来听听。”
“皇帝不太喜欢锋芒毕露的儿子,二皇子在朝会上越是盛气凌人,他在皇帝心里的认可程度就会越低。皇帝当年以庶子身份即位,杀父杀兄,二皇子让他害怕了。”
“我怎么没看到这段?”
“别翻了,上头没有,我当时随口问了一句。”施张看他要去拿剧本,提醒道,“编剧也是随口一说。他说懒得写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没有都无伤大雅。按您说的来拍也可以,各有各的表达效果,不然待会儿我们再拍一条?”
王克群又将录像看了一遍,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说:“是要重拍,不过还是按你这个版本来,更符合整部剧的基调。而且观影的剧粉喜欢抠细节。我待会儿再给皇帝讲讲戏,早晨说得不对,他没演好。”
施张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吃饭了,然后又想起来:“不对。王导,皇帝走了啊。一小特,演完就走了。”
王克群:“……”
皇帝是临时请的一个群演,因为戏份不多,剧组也就没有请专业的演员。横店什么都可能缺,演员是不可能缺的,什么水平的都有,王克群就就近找了一个,模样和演技都还算能看得过去。
这种小特和普通群演也不一样,不必在这儿死守一天,拍完就可以走了,勤快点的,指不定现在已经在别的组了。
王克群打电话过去一问,果不其然。
对方来不了。
龙放往后一扬:“……别看我,我是会跟皇帝同框的,你不能让我到时候影分身吧……剪辑、剪辑是可以,但是这个脸怎么说?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当年斩草没除完的根?”
王克群也觉得不行。
皇帝和将士长得一样,就算演员视而不见,观众也不会视而不见。观影的粉又都是比较较真的,这种纰漏观影不会出。
施张朝王克群递了个眼神。
王克群挤了挤眼,心说这小孩儿干嘛呢,然后就看见了旁边的季青。
!
对哦!
肥水不流外人田!
正巧,这时候龙放也想起了季青,指了指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他不是跟组么,不使劲压榨说得过去?”
他知道季青不是什么真群演,但谁叫他编了这么一身份,不祸害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季青:“……”
造反了!
季青虽然平时爱跟人演戏,可他却没有上镜的爱好,他甚至有点害怕被人关注。
观影老总至今没人扒出来,也是因为他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这人一看见镜头就不大适应。
总觉得很羞耻。
如果让他选择,十年前和现在,更喜欢哪个自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十年前。
十年前的他是最真实的他,没有那么多的虚与委蛇,只有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纵使头破血流又如何,那是他最恣意的时候,连血都是开着花的模样。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也不想出现在任何镜头里,他连拍照都很少拍。他的相册,至今还停留在读书的时候。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太脏了。
他读书的时候有过一场关于“赤子”的辩论,有人认为赤子是一个理想概念,人一旦落地生根,枝干就必定会被污染。
他就不以为然,他说,只要内心强大,到死都是赤子。
有人就问他,有这样的人吗?
他大言不惭地说,我。
那场辩论没有结果。
那人说,等你终老之时,你我再续此局。
未至终老,季青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所以他很害怕被以前的同学看见,他怕他们会说,季青,你看,人终究会败给现实。
……季青也败了啊。
王克群一点也没看见他家老板的脸色,竟然还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是哦,都忘了,还养了个吃白饭的。”
季青:“……”
到底谁养谁?!
☆、第 18 章
观影爸爸到底是没逃过又掏钱又出人的命运,底下这群人仗着有龙放在场,他不好发作,什么破烂活儿都敢往他身上招呼。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脑子有坑,组里那么多工种,编什么身份不好,非得编个群演。
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皇帝的衣裳多得很,从燕居服到衮冕袍,足足放了两个衣架——倒也不是说观影真那么财大气粗,仅仅一个小角色就有这么多衣服。只是帝服这种东西,但凡沾点庙堂,都会涉及到,早就在观影内部形成了一个体系。
观影的服化道都是比较精致且考据的,就算是架空,也架得很有历史感,所以这种花大价钱做的东西就必不可能只用一次,洗完接着用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季青却有点嫌弃。
……也不知道多少人穿过。
“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季青在屋里坐了半天,很认真地开始想借口,“大姐前几天已经嫁出去了,那二哥……二哥娶媳妇?”
他又摇了摇头,不行。
这才刚嫁出去一个,结婚不能再用了。
那弟弟要请家长?
他打了个响指,就这个了。
“我弟弟学校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被人揍了,要我去看看。”他组织好语言,就往外头走,然而没走两步,又停住了。
不行。
弟弟在老家,父母宗亲都在,怎么打电话也不该打到自己这边来。太假了。
那我爹病了?
也不行,不吉利。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然后传出一声猫儿似的的声音,应该是哪个造型师:“季总,需要帮忙吗?”
衣服挺难穿的。
季青还在烦:“……不用。”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转告你们王导,加钱没戏了。”
“小放儿——”
“有戏有戏,别他妈叫了!”
季青又走回了衣架旁边。
他迟早要弄死王克群。
他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然后套上了剧组给他准备的衬袍,据说是新的——不管是不是新的,他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是新的,不然他浑身不自在。
王克群越是压榨他,他就越是想要快点跟龙放摊牌。
一开始改头换面,主要是“观影老总”这个身份太招眼了,业界里就算没见过,那也是听说过的,难保不会碰见一些妖魔鬼怪。
被人骗得多了的人都这样,或多或少都有点被害妄想症。
可是龙放不是妖魔鬼怪,那他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早晚都要告诉他的。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直接说的话怕吓到他,搞不好还会生气。
他这才刚刚把人哄好,要是再生气可能就不那么好哄了。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事儿宜缓不宜急。
他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多受几天压榨了。
剧里这场戏是正旦大朝会,季青再没学过历史也晓得这一天是个大会,要穿冕服的。
他在衣架上看了一圈,好家伙,几乎要把一整排衣架穿到身上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大工程,于是打开了换装间的门。
“……小哥哥,又色/诱啊?”
龙放就是过来抓把瓜子,没想到就正好看见季青衣衫不整地闯了进来,他抓瓜子的手一抖,抖掉了两颗,旁边的演员心疼坏了,连忙捡起来嗑了。
如今正值午休,剧组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在正正经经地午休,全都挑了个好位置,翘着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