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士-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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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烨心想自己大概管得太多,就用安抚的语气道:“没想过也好,人也总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以后会要靠卖艺吃饭,那会儿光想着怎么把琴练好,然后显摆给不认识的姑娘看了。”
盛夏不太认同时烨这话:“不是吧时烨老师……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刚刚组了乐队,已经在写《飞行士》那张专辑了嘛……我跟你怎么能一样。”
飞行士那张同名专辑发行后,时烨和他的乐队一炮而红,从此开始被世人熟知。那时候,时烨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时烨这么多年彩虹屁听了有一卡车,早就免疫那些真真假假的赞美了。
然而盛夏每次明着暗着说他好的时候,身体里有唐突的自满和谦卑同时涌上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时烨突然想确认一下,就微微偏头,问,“到底是你妈妈喜欢飞行士,还是你喜欢飞行士?”
他语气不像问句,更像是在陈述。
盛夏被问得大脑一空,他偏开头,下意识去避开时烨满是探究的目光。
余光里时烨的黑衣边上又出现了彩虹的涟漪,那彩虹开始动,扭曲,像是炸成了彩色烟花。有盛夏陌生的东西开始在大脑里盘踞,生长……
他决定承认。
“是我喜欢飞行士。”
时烨看着盛夏,似笑非笑地问:“只是喜欢乐队吗?”
盛夏愣了下。
但时烨已经偏开了头,去看天边的云。
盛夏在那间隙里也就没有勇气说,也很喜欢你。
空气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盛夏开始喋喋不休说别的:“时烨老师,你……你想不想去下关看看我的初中?我带你从后面悄悄溜进去,去我以前的班上看看。以前我坐在窗边,望出去能看到苍山上一整排的发电风车,很漂亮的,学校再过去一个公交站,还有一个风车广场,我以前经常去那边抽烟,那里很安静……”
盛夏自己并不知道,他脸红了。
时烨笑得懒散,像是了然于心,又像看破一切。
他打断盛夏:“好,去看看你的初中。”
第二十二章
他们坐公交去了下关市里面。
时烨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被盛夏带着上车前他还有点盲目自信,反正都过了那么久,应该不会再恶心了吧,都那么多年了。
但他还是高估自己了。随着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时烨觉得越来越恶心,越来越头晕,额头后背都有冷汗冒出来,意识也像是被摇摇晃晃地带回了他十七八岁那年。
那年他刚刚辍学,妈妈再婚生了个妹妹,爸爸去了奥地利的研究所,没人管他,就连他辍学也没人管,他妈忙着给妹妹喂奶,忙着建设新家庭。而他爸,他爸的电话永远打不通。
那会儿是时烨最叛逆的时候。他有一次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家,就睡在当时谢红开在北京的酒吧里,当是替谢红看店,累了就睡在吧台前,醒了就弹吉他唱歌,喝酒。
她妈妈跟着那一家子出国前找了过来,给时烨塞了两万块钱,让他要么去找个补习班上,重新高考,要么就出去做事,不能这么废着。
时烨没要那两万块钱,只留下了一把家里老房子的钥匙,说,你走吧,别担心我。
等他妈走了以后,时烨在酒吧里看着那把钥匙发了很久的呆,才恍恍惚惚地出了门。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最后鬼使神差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一开始站着,被推来推去,后来坐下了,但车上人越来越少。
其实时烨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一辆公交车,可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坐了一路。
时烨记得,小时候他妈抱着他去挤公交,买菜逛市场。在车上等待的那段时间时烨会一直问:“妈,今天给我买罐头吃不?”
那时候的公交车也摇摇晃晃,但摇晃的是期待。
小时候时烨开心的时候吃水果罐头,等长大了,却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想吃水果罐头。
他妈妈离开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妈妈是爱你的。”
时烨一家子很少说这种爱来爱去的话,那种情况下说爱更是讽刺至极。虽然母亲的那张脸在时烨的眼中是温柔的,但她说爱,却是为了说再见。
那一天在终点站下车以后,时烨给高策打了个电话说:“策哥,我想录一张唱片。”
之后没多久他写出了飞行士的成名曲,《宇宙》。
“时烨老师——”
他回过神来,看到盛夏犹豫地扯了下他的袖子,“时烨老师,你不舒服吗?”
等盛夏在视线里慢慢清晰,看清对方脸上有些焦急的表情后,时烨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时烨觉得有些头晕,还有点恶心。
“没有,我只是……”
他难得顿了下,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夏想了下,“时烨老师是晕车吗?其实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晕车,什么车都晕,坐电梯也晕……但那时候没办法,家里人也没时间送我上学,我只能自己搭公交,每天恶心几次,慢慢地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就好了。
“对,习惯了就好了。”时烨重复他的话,“我只是很久没有坐公交车了,有点不习惯,没什么。”
盛夏听完想了下,从包里掏出了一包话梅,递给时烨:“早上我妈妈给我的,时烨老师吃一点?应该会舒服一点。”
时烨本来想拒绝,但他多看了盛夏的手两眼。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东西接了过来,就索性拆开吃了一颗。
因为刚刚靠着说话,他们靠得很近,还相互抵着肩膀。
盛夏身上有股味道。
也是时烨住的那个阁楼的味道,每次靠近盛夏一些时烨都能闻到。不太好形容,时烨总觉得那味道是变化的,在夜晚变得湿润,在烈日里变得干燥……时烨为那味道想过很多形容,比喻后,时烨发现自己居然在用阳光、水这一类根本没有味道的东西去形容那种气味,因为他想不出别的。
那味道似有似无的,没办法捕捉,但闻起来很干净,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
时烨微微屏气,往边上退了一点。他心想,有点太近了。
盛夏却是个神经大条的,完全没注意自己一直在往别人身上靠。他甚至又靠近了一点,指着窗外说:“时烨老师你看,这座桥……以前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回家要经过这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里压大桥,听歌。初中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帕格尼尼,有一次走在桥上,听得好入神,都有些灵魂出窍了,差点被车撞。”
时烨又微微往边上退了点,心想,对生活心不在焉地,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没有评判什么,只是拿出了耳机,问盛夏:“听歌吗。”
盛夏怔了下,才说,好。
时烨随身用的耳机很便宜,大概也就几十块钱,只是盛夏耳机价格的零头。但盛夏很小心地把那只耳机接过来,再把里面的音乐塞进自己的左耳里。
绿洲早期的歌,《Take Me》。
盛夏小声自语了句:“这首啊。”
…
Take??me??when??you??feel??I've??gone
(当你觉得灵魂已逝 带我走吧)
Take??me??if??you??think??I'm??sweet
(如果你觉得我很甜美 带我走吧)
Though??my??life??feels??inplete
(尽管我的生活一蹶不振)
Take??me??when??I??wish??to??live
(当我对生命还有欲望 带我走吧)
公交车上有很多陌生的人。有背着孩子的老人家,看衣服着装似乎是当地的少数民族,背孩子的方式时烨没见过,用一块绣着花的布料包住小孩的身子,再用一条长窄布兜住屁股,系在身前。
有人脚边放着几个大的矿泉水瓶,盛夏之前跟他解释过,说有很多人会到古城那边打山泉水回去喝,一来一回的路程就当作锻炼身体。
还有几对小年轻,手臂搅在一起,粘粘糊糊地跟对方咬耳朵。
这些未曾谋面的人不断上下车,经过,停留,再离开。车往前开,这条路是笔直的,同样是走一段,停一段,有开始,有终点。
时烨微微偏头去看身边的人。
他以为盛夏大概是在发着呆听歌,结果看过去,才发现盛夏本来就在看自己。
他撞进了那双眼中。直白的,真挚的,干净的,明晃晃。
那目光是静的,静得就像现在的空气,但再靠近一些才会发现,里面其实是烫的,在沸腾,在摇晃,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淹没什么。
歌还在放。
Take??me??when??I??start??to??cry
(当我开始哭泣 带我走吧)
Take??me;??take??me;??don't??ask??why
(别问为什么 带我走吧)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你仔细看几眼,会觉得整个城市的美好似乎都溺死在里面了。这一刻多好,耳朵里面有音乐,窗外有阳光,脑袋里面有过去,而眼前是一颗属于夏天,属于年轻的,干净的心。
时烨听到自己说,“我有点羡慕你。”
时烨的声音不大,但盛夏听得很清楚,他忘了耳机里面在唱什么。
“是吗?”
“嗯,羡慕你的生活。”
为了保证耳机不掉下去,盛夏一直保持着朝时烨那边靠拢的姿势,因为半边身子一直僵着,并且十分紧张,到后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半边身子都有些麻,心跳得还很快,咚咚咚地砸着胸膛。会不会是撞到了肋骨上,不然怎么会觉得那么疼,那么陌生。
“我也羡慕你,时烨老师。”盛夏说得很慢,“好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只觉得活着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见到你以后又觉得,原来我对生命有那么多欲望,还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
时烨怔了下。
他笑了笑:“人好像总对自己的生活不满足,老是去羡慕别人。”
公交停了一下,下了一对情侣,上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
盛夏不敢去看时烨了。他就盯着那个老太太慢悠悠地上车,刷老年卡,有嘀的一声响,那苍老再颤颤巍巍地坐下。
时间好像停了,又飞速地绕过了好多光年。一刹那,盛夏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感觉亦真亦幻,忽明忽灭,患得患失,所有的一切,所有关于梦的想象。
他摘掉了耳机,看着时烨说:“时烨老师,我从十三岁开始就喜欢你,你大概没办法理解……但你是我的梦想,也启蒙了我热爱的东西。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你。你以后如果不开心,就想想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在很远的地方羡慕你,可能会觉得好一点。”
时烨心想,是吗。
你是我的梦想。
这句话听上去轻飘飘。听上去多么普通的一句话啊,不需要后果,也不需要来由,人与人发生联系可以那么简单,但你却不知道你的梦想已经快要腐烂。他们一无所知,依旧纯真,爱着那一年的那个自己,那个时烨都觉得陌生的自己。
多讽刺。
车重新开了。
时烨避开了那个目光,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盛夏为什么能看出来自己好像在难过。
这不应该。
也可能是很久没有人在意过他的难过了。
耳机里还在唱:
“Take??me??when??I'm??young??and??true”
(当我正年轻真挚 带我走吧。)
时烨微微收紧了手指,闭上了眼。
那一刻他很想吃水果罐头,前所未有地想。
第二十三章
过了两天,盛夏和时烨一起去了小普陀。
在海边骑车的时候,时烨嫌热就没戴帽子口罩,盛夏神经粗,也没想过带什么防晒用品,两人就这么晒了一天太阳。
起初两人都觉得没什么,结果后来天色晚了些才发现皮肤都被晒得出了问题……时烨还好,也就是轻微有些干燥发红,盛夏就比较惨了,他皮肤白嫩,直接被晒得脱皮,感觉比见血还惨,脸红通通的,看着挺可怜。
更糟糕的是回古城的路上下了暴雨。很大的雨,风也很大,时烨就没见过来得那么急那么快的雨。盛夏跟他解释说:“我们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的,早上看着万里无云,下午可能就下大雨。”
盛夏顿了下,又道:“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他们好不容易淋着雨上了最后一班回古城的班车。上车坐下以后才发现,两人都淋得湿透了,被晒伤的脸和着雨水,看上去很狼狈,也很搞笑。
等车开起来,他们相互看了看对方的样子,都有些忍俊不禁。
车摇摇晃晃地往古城开回去。盛夏一直记着时烨坐大巴和公交一类的车会不舒服,就从自己湿哒哒的包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蜜饯,递过去说:“时烨老师,你吃一点。”
时烨发现这几天盛夏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你吃一点’‘你看看这个’还有那句他越听越别扭的‘时烨老师’。
他把那包东西接过来,拆开吃了一颗,发现跟前几天吃的口感不太一样,就问了句:“这味道怎么怪怪的?”
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怪怪的,和盛夏一样怪怪的。可即使怪时烨都还是吃了,不管喜不喜欢。他给自己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去接受这种奇怪:我来都来了,总要试试对吧。
来都来了,遇都遇到了。反正没尝试过,尝尝看又如何。
“这个不是话梅啦时烨老师,这个叫雕梅,是大理洱源的一种特产,我听说在南诏国时期就有了。很多本地的白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