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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玫瑰与梦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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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夸张地叹了口气,露出一种特有的讨好陌生人的笑容:“他这回伤得很重,只不过医生说住十天就可以出院了。还什么没生命危险,而且以后也不会有后遗症。”她顿了顿,又道,“请问你贵姓?”
  
  “梁。”梁朔皱起眉头。像在给儿子挑媳妇一样,越听她那口气越觉得不满意,仿佛她还很埋怨罗小云受伤似的。“我欠他人情。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没?比如,可以有更好一点的条件,或者需要护工之类的。”梁朔这话说得太别扭,听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他来就注意到这是间三人病房,住得满,吵吵嚷嚷的,一会儿就有人过上过下拿水拿水果,电视声音也很大,可移动空间非常狭窄。
  
  女人有点奇怪,但一抬头看见梁朔的脸,又羞涩地笑道:“谢谢你的关心啊,我们小云平时特别节约,一个人偷偷攒了不少钱。这回出事我先替他垫着,以后他还可以报医保,钱上面没有问题。梁先生你确实够朋友……罗小云就是自闭得很,没想到还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梁朔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道,什么叫替他垫着?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脸就越黑。莫名其妙让自己被比下去似的。细问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女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只道接到罗比比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这手术室躺着了。
  
  此后梁朔就没再说话了,连那女人的名字都没问。女人似乎也因为有些羞涩矜持,不愿主动开口。一个玩手机、同时不停看表,因为来客不走自己也不方便离开,一个笔挺地站窗边凝视罗小云的脸,气氛尴尬僵硬。到七点半被来电打破,是梁易。
  
  “你约我回来吃饭,现在自己倒跑不见了!”
  
  梁朔瞄了一眼那蠢蠢欲动的女人。“改天吧,今天有急事。”
  
  挂了电话,那女人终于抓住机会道:“梁先生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的,要不然这样,你留个电话,等小云醒了,我马上打电话给你说?”
  
  “麻药持续不了那么久,他应该快醒了。我先在这儿看着,我建议你还是去找个护工。”不知不觉,他自己的口气也越来越冷。
  
  看那女人提到护工就踟蹰起来,梁朔又道:“算了,外面的护工手脚也粗。我会找人照顾的,你有什么事先走吧。”说完也不等那女人回答,直接打电话联系秦坚找人。
  
  那女人让他冷淡的态度搞得脸红,偏偏又没处反驳,提着包包一步三回头地挪着挪着,还真走了,梁朔当即让人转了单人病房。
  
  门一关,他就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找的什么女人?你整天把戒指戴着耀武扬威,没见有什么用。”

*

警察来问了几句就走了。看监控大概了解到情况,说是罗小云下班回家路上,被三个大汉拉巷子里,几番揪扯,直接上了刀子。
  
  看罗小云慢慢睁了眼,梁朔立马开口:“那晚上你着急回去,是要带孩子?”
  
  “唔……”哪想罗小云麻醉还没散,意识很模糊,睁开眼伸着手要抓什么,偏偏没法说囫囵话。
  
  梁朔赶紧让护工拿水。
  
  “不行不行梁先生,他这会还不能喝水。”护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表情勤恳,手脚利索,比一般的男护工看上去细致。“而且他还打着点滴,不会渴的。”
  
  罗小云手还伸着,喉咙发出“啃啃”的声音。
  
  “那他要什么?”梁朔有点急。
  
  护工笑了笑,说:“一般病人做了手术,头一次睁眼的时候,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而且,他们的心里跟身体一样的脆弱。老年人这会儿主要就是要找老伴,年轻人找妈妈爸爸的也有。”
  
  梁朔眉毛挑了挑,握住罗小云的手。罗小云要推开他,他就更握得紧一点。“你儿子不在,老婆走了,就我在这里。”
  
  罗小云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片刻就放弃挣扎了,任他捏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不知道究竟看了什么,看着什么,好像做了噩梦,目不忍视,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梁朔找了三个保镖,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叫劳正气,长一张严肃的方脸,体魄跟城墙一样,扎眼,只得穿白大褂假装实习医生守在罗小云病房里。另一男一女每天换十几套不同打扮在走廊来回,晚上八点,准时向梁朔汇报当日来往病房内外的人和罗小云的恢复状况。
  
  这晚上梁朔要约刘成山在环球贸易中心的湘西菜馆吃饭。早上九点跟秦坚说了,到下午五点四十提出先过去,秦坚脸色突然发白,惊恐道:“对不起梁先生!这件事我……”
  
  梁朔想起早上跟秦坚说话时,正巧他兜里手机震了下,秦坚没去看,那手机就震个不停。梁朔吩咐完就让他去接电话,回来时人已经满头大汗神色慌张。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梁朔这两天状态也是诡异,时而高兴时而压抑。平时遇到秦坚到这种错,根本不会过问。只会记在心里,多几次就会跟他疏淡,久而久之就要调他的任。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最令他满意的。但他今天却多关切一句:“如果有,在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最好让我知道。”
  
  “谢谢梁先生关心!我、我只是家里有点事。”他下意识地捏着戒指。
  
  梁朔注意到他他的小动作,料想他大概感情出了问题,就没再问。晚上清清爽爽和刘成山关了门攀谈。
  
  “我跟你说,监察署那些狗日的,鼻子比我们一线干警都灵。老子让柯局把陈磊生的东西送过去,他们就两天,”刘成山一张娃娃脸,年纪也轻,右手一摆,比出个“二”字,风打的叶子一样抖个不停,“就两天,马上一路查到我身上来,狗日的,凶得不行。”他一口酒喝下去,动作说话都因为跟那群老干警混久了,整一个老气横秋,跟社会上混混没两样。
  
  “没关系。搞不倒陈磊生,也能让他惹一身骚了。上次闹得我好生狼狈。”梁朔比刘成山大几岁,小时候一起玩泥巴,刘成山就是个小跟班金鱼屎,毕业后各自发展。梁朔一心投身政治,搞改革,从家门的经济单位升上去比较快。刘成山则一心就想办大案,占着一线不走,每天尽接触些三教九流的人。两人气势气质天差地远。“那个先不去管他,我托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
  
  刘成山拉了凳子拿着手机指给梁朔看:“梁哥你看,就这张纸条。”屏幕上一张皱巴巴的破纸条,纸面呈浓淡不同的沉褐色,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圆珠笔写的数字:“85523”,另有一个小小的半圈,像一个“0”,但恰好被撕掉,无法辨认。
  
  梁朔骤起眉头。“这不对。我那天看到的纸条,是白色的。”
  
  刘成山摇头道:“梁哥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这就那张纸。因为你说这张纸,还折了我们一个伙计!”
  
  “怎么回事?”
  
  刘成山摆出常见的讲故事的阵势,身子一倾,压低声道:“刚好就是你给我打电话叫我找这纸条的同一天,有个物证科的毛头小子一直没来上班,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就那天下午两点,他的邻居打电话给报警中心,说在门缝看到有血流出来了!这边的伙计马上上门,人已经死透了。”他摇摇头,神色十分遗憾,“那死状,我干这行这么多年……啧啧,太惨了!整个人全被血泡红,身上被捅了七十三刀,背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
  
  “物证科一般不如前线的易与外头结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残杀,恐怕也不是‘一般人’。”
  
  “梁哥说的真对!”刘成山道,“这张纸条,就是在他喉咙里发现的。两件案子,‘咔’,连上了!”
  
  “你把案子总指挥权拿过来了吧?”
  
  “这个简单,我直接喊局里成立了个专案组。那外国人身份一点都不简单,他叫巴曼,是太平洋对面来的人工智能专家,每年光是国家津贴就有两千多万,乖乖,比我们的工资高这么多,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加上这次死的又是内部干警,我们专案组权限必须搞得很高才行,现在是单独向州总局汇报,梁哥放心!”
  
  梁朔眉头一皱,沉沉道:“不,向州局,还不够高。”
  
  刘成山愣了愣,颊边流下一滴冷汗,之前喝的几口酒全醒了,瞬即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来。
  
  州已经是地区最高行政单位。

“你们最好和监察署协办。”梁朔又补了一句。
  
  两人不知不觉干掉一整瓶白酒。刘成山不爱读书,从小就仰慕做什么都优秀的梁朔,毕业以后都忙,不常见面,每一见除了正事,恨不能把心窝子都掏出来摆一遍。他喝多了话又多,一会人就拉着梁朔的手,嘀嘀咕咕起来:“梁哥我跟你说,其实那七十三刀还不算狠的。对别人狠,那再怎么狠都不算数。我12年查过一桩案子,有个女人自杀,弄了个比人还高的铁皮锅,你绝对想不到,她在锅里头倒满了油,用一种特别高精尖的改装电路加热,油煎熟了,她自己跳进去,活生生把自己给油炸了!这个狗日的才叫狠!她儿子才半岁,男人是个物理博士,那个事情过后,过不了这个坎……”他遗憾地摇头摆手,一口酒下去,又开始说一下件事。
  
  刘成山喝了酒爱说轱辘话,这个故事这两年梁朔听了的有五六遍了。
  
  喝完酒两人勾肩搭背直接到楼上spa馆去。一进桑拿房,刘成山掰着梁朔的背,哇哇大叫起来:“我的个乖乖,梁哥,你这是找了哪里的野人,背被抓成这样了!”
  
  梁朔一愣。离罗小云来那天已经过了好久了,他也没觉得痛,抓痕竟然还没散。“我就这体质。”他总算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说着心里莫名地觉得舒坦。
  
  “不是啊梁哥,赶从前,谁要在你身上留这些东西,你不得把人往死里揍啊。”
  
  梁朔心里扑通一下。“是吗?”
  
  刘成山嘿嘿地靠近,在雾气蒸腾中,看着梁朔红彤彤的脸和古怪的表情。“梁哥,那女人哪儿的?”
  
  梁朔闭上眼,沉默很久。才喝了酒就来蒸桑拿,非常危险,刘成山不管这些,非要来。心脏咚咚咚地跳,打鼓似的,有点喘不上气,脑子完全搅成一团。半晌,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对感情很重视,同时,也自问有掌控感情的能力。”胸腔中的梧桐叶子被风一吹,哗啦啦扫落下来。“我不会因为感情被人利用。人的感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有人想利用它,这个人会死得很惨。”他咬牙切齿地说。
  
  晚上同刘成山告别后,他直接去了医院。
  
  罗小云已经睡着了,依旧插着导管,说是出院后才让取,这几天一直输水,粒米未进。梁朔让护工和保镖都出去,把门带上,把灯关了。
  
  他捏着罗小云细长漂亮的手,低声说:“人的感情真是没什么道理,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有我在,你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但你也别妄想我会尊重你。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你要钱,我给你就是,我要你离婚,辞掉工作,受我豢养。我不信你这种愿意拿肉`体换钱的人会珍惜婚姻。这个交易很公平。就看你肯不肯了。我不勉强你。”这套宣言,他在酒醉的情况下,花了很长时间才理清楚,也没考虑过对方能不能听见,坐那就说。
  
  这之后,梁朔几乎天天都去医院。一旦完全向自己坦白感情,向那种想要在一起的渴望投降后,反而羞涩起来。每次都要等到罗小云人睡了再去。捏捏那双冰冰凉的手,看他脸上一天天浮起血色。白天上班做事时,没见到人,心里总觉得痒痒的,空空的,扑通扑通跳得难受。待看着那张沉寂的脸,看他睡着了又再蹙起线条干净的眉毛,心乱得跟风波湖的水,涟漪都理不出规则。
  
  自从那纸条重新出现后,果真没人再骚扰他们。对方果真是一开始就想要那张纸,警局没见到就以为是他和罗小云拿走了。但从他们对待梁朔只用悄声翻找,对待罗小云却是大张旗鼓的态度来看,那些人应该也是“懂事”的,不是那种社会上的三流角色。
  
  罗小云明天就出院。梁朔照旧工作到八点,停下来,喝杯茶,等医院电话。
  
  但秒钟在走,分针也跟着走,时间滑到八点一刻。梁朔觉出不对,立刻打电话过去。
  
  那边传来急切的声音:“对不起梁先生,罗先生不见了,我们正在找!”
  
  

8 选儿子还是选同居?这不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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