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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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笠挑眉,道:“撇得倒干净,机灵。”
裴晏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可想到裴榷刚才说的话,心里还是担忧。而且,那姑娘自从搬家以后,裴晏禹再没见过了,怎么如今会出现在他的家里,看着和他的父母关系还挺不错?
心中本已疑惑得很,待进了屋里,裴晏禹和黎雅茵目光相遇,后者莫名便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裴晏禹心生不好的预感,不便透露,将手中拎的水果放在桌上,说:“好久不见。”
“可不吗?呵呵。”裴榷听儿子向她打招呼,接话道,“那天在省医院里遇见,真教我吃了一惊。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标致,要不是她向我打招呼,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认不出来!”
黎雅茵好奇地看看韩笠,听罢笑得不好意思,说:“能见到叔叔和阿姨,心里听高兴的。就是在医院里见着,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生了这个病,还怕遇不上你。挺好的、挺好的。”裴榷毫不掩饰地说。
裴晏禹听见父亲主动提起病情,看了一眼将水果拿往厨房洗的韦柳钦,问道:“爸,看你气色还行,医生怎么说?”
“是吧?看着没事吧?”裴榷得儿子认可,说话更加肯定,哼了口气,道,“我就说了是医院宰人。你知道吗?——哎,韩笠,我去了医院这一回,算是长了见识!就是躺在病床上,啥都不干,它也能想办法让你花钱。”
韩笠始终悄悄观察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闻言微笑问:“怎么说?”
“病床旁边,有一个小电脑,”他比划着,“触屏操作的。点进去,什么超市啊,外卖啊,全是医院开的商店。这下好了,人住院,家里连饭都不用做,直接在医院买外卖。看着是让病患家属省事儿吧?钱最后还不是进了医院的兜儿?你看看,我说医生都是披着白大褂的奸商,这话准不?”
韩笠开玩笑道:“奸商不挺好吗?能挣钱。以后裴晏禹在医院工作,也是奸商了。”
“哎,裴晏禹怎么一样?他做化验的,又不是看病的。”裴榷挥着手,动作仿佛将两者化为楚河汉界。
见裴榷和韩笠聊得起劲,裴晏禹悄悄地离开,进了厨房帮忙洗水果。
“妈,爸的病例在哪里?我想看一看。”裴晏禹从韦柳钦的手中接过苹果,码在果盘里。
韦柳钦低头擦洗苹果,声音低沉沙哑,道:“被他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你不知道在哪儿吗?”裴晏禹皱眉道。
“不知道。”她把苹果放进果盘。
裴晏禹哑然,往外偷偷瞄了一眼,郑重其事地问:“妈,他不想治病,你该不会也不想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他顿了顿,“还有,刚才听他说彩礼,什么意思?”
韦柳钦不耐烦道:“你问我‘什么意思’?我才要问你,把那个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裴晏禹面色一白,道:“什么‘那个人’?他是我的男朋友。听说爸生病了,他关心,陪我回来看看。怎么了?”
“关心?哼,我看他,是想回来看看你爸什么时候走,好眼前干净吧?”韦柳钦冷笑道。
“妈。”裴晏禹沉了沉气,不愿才回家就与她起争执,回到原本的话题,“你真不知道爸的病历在哪里?”
“你跟着他,学坏了。换做以前,你哪里会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她古怪地沉默了片刻,改口道,“病历在主卧的抽屉里,但他从来不让我看。我也看不懂。我是这个家的罪人,管不了你们父子俩,你们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裴晏禹的喉咙一哽,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韦柳钦端起果盘往外走。
裴晏禹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发现她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驼背了,那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封建社会的老佣人,可裴晏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是他吗?还是裴榷?又或者,是她自己?
趁着裴榷不注意,裴晏禹进了主卧,打开抽屉找出被裴榷藏好的病历本。
如今的病历都是打印,要看明白医生的记录不困难。不过,关于病情诊断方面的“行话”,还得有经验的人看了才明白。
医生的治疗建议,病历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裴榷不可能看不明白,他要么装傻,要么真的疯癫,到了这个地步仍认为医院在骗他的钱。
想到要动手术,还有动手术花的钱,裴晏禹长长地叹了口气。
“裴晏禹,在哪儿?”裴榷在客厅喊道,“回到家只会往房里钻?不是还有客人在吗?”
闻声,裴晏禹立刻将病例放回原处,回到客厅。
韩笠坐在单人沙发上,裴晏禹则坐扶手,故作轻松地问:“聊什么呢?”
“聊在静安买房的事。”裴榷说完,对儿子责怪道,“你在静安找了实习的单位,怎么没跟家里说?要不是刚才韩笠提,我和你妈都还不知道!”
裴晏禹已经许久没和家里联系了,想到因此错过裴榷此前治疗的时间,他心虚地笑了笑,答说:“只是实习,能不能留在那里工作,还说不准,所以没提。”
“一般在实习的单位里成绩突出,应该能留下吧?”黎雅茵接话道,“起码在春林那边是这样。”
裴榷积极地说明:“人小雅,在省医院实习呢,和你一样,学化验的。这下好,你俩有话题能好好聊聊了。”
黎雅茵腼腆地笑了笑。
方才裴晏禹不在,韩笠陪裴榷聊天时,便听裴榷反复提到黎雅茵多次。瞧他的语气,分明十分欣赏这个姑娘。而且他总提到裴晏禹和黎雅茵从小玩在一起的事,韩笠看黎雅茵笑得娇滴滴的,大致猜到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生厌恶。
他看裴晏禹面带尴尬,便知后者分明也猜出家长的意图,只是没有说穿。想到裴榷已然病入膏肓,还琢磨这档子事,韩笠心中哭笑不得。他不禁怀疑裴榷究竟有病没病,但此时自然不能问,便说:“以前没听裴晏禹说过,有这么个漂亮可爱的青梅竹马呢。”
裴晏禹讶然,低头看了他一眼。
黎雅茵受宠若惊,怔了怔,脸很快红了,害羞地低下头。
“说真的,要不是听说她从前是你们家邻居,刚才在门口见到,还以为是静安、梅引那边的人,小家碧玉的。”韩笠继续夸道,“这边的日照时间长,像小雅这么白的姑娘,很少见吧?裴晏禹也很白,他最初说自己是趾洲人,我都不信。”
“其实,我爷爷奶奶是静安人,当年下乡,留在了这里。”她立刻说明道。
韩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如此。咦?那你现在要毕业了,不找机会回静安吗?”
她含蓄地笑,说:“想来着,但静安的工作哪儿那么容易找?况且,我在春林念的医学院。”
裴晏禹看二人你来我往的,便知韩笠又有了鬼主意。他在心里吁了口气,瞄见裴榷因插不上话,神情中隐约露出尴尬,又忍不住想笑。
眼看着韩笠和黎雅茵连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裴榷忽然问妻子:“晚饭吃什么?”
韦柳钦一愣,看看其他人,起身道:“我这就去做饭。”
“哎,做我们俩的就行了。”裴榷冲儿子递了个眼神,“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出去吃。”
黎雅茵忙摆手道:“不、不,我这就回去了。”
“哎,你回去也是回酒店吧?”裴榷向儿子解释,“她特意从春林来看我,多好的姑娘。既然韩笠也难得来一次,你们一起出去吃顿饭,逛一逛吧!裴晏禹,和小雅很久没见了,多聊聊。”
裴晏禹本是回来看望生病的裴榷,没想到遇到的竟是这种事,顿时无言以对。他犹豫了一下,只好说:“好吧。呃,韩笠。”
他对韩笠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进卧室。
关门以前,裴晏禹看见韦柳钦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恐惧的情绪,可那眼神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很快得加入裴榷和黎雅茵的谈天。
裴晏禹的手还放在门把上,韩笠先一步将门推上。
这在裴晏禹的意料之中,他转头一看,便听韩笠问:“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裴晏禹此前同样被蒙在鼓里,面对质问,好气又好笑。他瞪了韩笠一眼,不答反问道:“我还没问你。你那么积极搭讪做什么?”
韩笠错愕,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凑近笑问:“吃醋了?”
“你怎么总动这种歪脑筋?”裴晏禹猜到他想做什么,撇开他的手,心里既是无奈,又忍不住想笑。
韩笠挑眉,理所当然地说:“谁让她先打你的主意?”
“她要是真打我的主意,能两句话就被你带跑了?”裴晏禹还嘴道。
“难说,她可有‘父母之命’。这在你们家,比婚姻法还大吧?”韩笠讽刺道。
裴晏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他心疼地摸摸韩笠的脸,说:“既然她在省医院实习,我爸在那儿治疗的时候她应该也见着了。等会儿咱们出去吃饭时,我问问她。这次回来,是要劝我爸治病的,除此之外,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怀着满心的烦忧回到家里,一心只担心父亲的病情,结果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事,换做韩笠自己,同样会既气恼又不甘。
刚才看韦柳钦那蔫蔫的态度,韩笠唯恐她帮不上什么忙。想到裴晏禹得自己面对家中的变故,韩笠对他的父母再怎么厌弃,也想帮他分忧。
第95章 黑色的礁石…4
“真的?!”听见韩笠说的趣闻,黎雅茵吃惊地捂住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裴晏禹,“我头一回听说呢!”
韩笠笑道:“静安那边,好玩儿的事情还挺多。你下回有机会去,就能见到了。”
她看看裴晏禹,不好意思地笑,说:“不过你说的,都是本地人才知道的事吧?我去,就只能当游客,逛逛租界,吃吃大闸蟹吧。”她感叹道,“唉,要是有机会,能去静安工作就好了。”
“其实工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找,不过……得看是什么工作而已。”韩笠鼓励道,“只要肯吃苦,在静安落脚,倒不是难事。”
黎雅茵点点头,张口正要说什么,瞥了裴晏禹一眼,又合上了嘴巴。俄顷,她轻声道:“现在,叔叔的病,你打算怎么办呢?”
裴晏禹看她和韩笠聊了一晚上,终于在这时想起关心,心中顿时有些不耐烦。他沉吟片刻,道:“想看看能不能让他去静安治吧。家里只有我妈在,我不能长时间留在趾洲,还是去静安治方便些。”
“叔叔的病,要动手术。你打算……捐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点头,心想:不然还能怎么着?
回家以前,裴晏禹和韩笠先把黎雅茵送回她住的酒店。
裴晏禹原本打算在吃饭时多向她问问裴榷的治疗情况,可是他后来发现,她知道的并不多——或者说,她更想和韩笠聊静安。
结果,连裴晏禹得知的一些情况,都是通过韩笠的口,从黎雅茵的嘴里问出来的。裴晏禹为此闷闷不乐,韩笠却不忘冷嘲热讽。
“小姑娘只向往大城市,哪里是真心喜欢他们的儿子?你爸爸要是想给她准备彩礼,那得多少才能够?”韩笠坐在书桌前,对铺床的裴晏禹说。
裴晏禹正心烦得很,听见韩笠这么说,不免是火上浇油。他忍了忍,心想:他冲韩笠发什么脾气呢?这是他们家的事,韩笠愿意陪他一道回来,已经很好了。归根到底,还是裴榷他们莫名其妙而已。
“生气了?”看裴晏禹一直不说话,韩笠放轻了声音。
“没。”裴晏禹直起腰,闻了闻,疑惑道,“什么味儿?”
韩笠也闻了,道:“好像是中药味。”
裴晏禹惊讶极了,他让韩笠先睡,自己出了房门。
没有想到,裴榷口口声声说放弃治疗,从省医院出院,回到家里,竟然在熬中药!裴晏禹吃惊地走进厨房,问道:“爸,你在煎什么药?”
“哦,老中医开的方子,管用。我喝了几天,觉得好多了。而且便宜,比起省医院那些专家开的药,不知道好多少倍。”裴榷说完撇撇嘴,分明对那些专家十分不满。
裴晏禹的脑海一片空白,疑心裴榷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可以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裴晏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半晌,裴晏禹道:“爸,既然你信不过省医院的医生。要不,你和我回静安,我们在那儿治吧。”
“静安?”裴榷的脸往下压,发皱的脸上挤出了双下巴,“春林的住院费已经那么贵,静安还得了?不去、不去。唉,儿子,既然你是学医的,你应该知道,西医治标不治本。花那份钱,没意思。”
事到如今,裴晏禹无法再低声下气地说话,他正色道:“但是你的病,已经没有时间让你喝中药治本了。”
闻言,裴榷面色一沉。他阴沉地看着裴晏禹,良久,重重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