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戒-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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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倒还是有个很正确的认知的。和罗修相识以来,他就是做接受的一方,并渐渐体味出了其中的乐趣;几乎没有主动进攻过,除了那次中了别人的算计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所以,早已断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思。
再则,他对于情事向来不那么热忱;即使以前和灿在一起时,也是心灵的愉悦更胜于肉体的欢愉。这副表里不一的身子,只有罗修能挑逗起本能的欲望,似是认主一般无可救药。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不仅不会做“1”了;就是情………欲,也要依赖罗修的调………教才能达到顶峰。
他是个懂得自控的成年人,不会色令智昏到明火执杖地强占他人的份儿上。
但是,这番理智的分析,清晰的思路,很明显无法真的讲得头头是道,也无法让他摆脱现时的困窘和狼狈。
心理学上讲,有的人可以有许多种不同的人格。当人格出现转换时,会做出一些本人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事后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方亦淅不禁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分裂出了其他的人格呢?否则,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双重人格?这个理由,他想想也觉得够离谱,够戏剧化的。
一时间,心绪难平,马蹄飞践。不觉得有点自怜起来:想着自己像一只困在玻璃瓶中的苍蝇,前方一片光明,可撞得头破血流,嗡嗡作响,仍是不能找出一条出路。
“你在干什么?”
阴郁的质问,隐忍的怒气。声音不高,不合常理地产生了极强的震荡感。
罗修站在门口,手从开关上滑下,眼睛炯炯地瞪着亦淅——火烧一样的灼人。原本英气迫人的脸,似凝了一层霜,冷得他从心底往外透着寒意。
“不是我。。。。。。我。。。。。。没有。。。。。。。”
亦淅支吾了半天,无辜地眨着眼,却苍白地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好像一个被抓到做错了事的孩子,懵懂而失措。随后,他猛然发现了自己还在灿身上的事实,抖一个激灵,慌乱地滚落下来,直跌到床下去。
这副落魄相,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修。。。。。。。”
仰躺在床上,脆弱得如一朵风中期艾的花:灿,眼泪汪汪地巴望着罗修,像是看到了前来解救他,腾云驾雾的天神,那般的热切,渴望。嘴里,流出的是一声如泣的低唤。
不得不说,灿的这声轻唤,有着无以比拟的魔力。罗修当即红了眼圈,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床前,一把扯过被子裹住灿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体温分明的滚烫;却噤若寒蝉。
罗修哪里见得了灿如惊弓之鸟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怜爱地收拢了手臂,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这个人,护到自己的心尖上,让他再受不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
方亦淅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们,惊魂未定。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千变万化;比北方农家的花被面还色彩丰富。只不过,透着无措的茫然。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
亦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试图分辩。说来说去,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对,自己也毫无头绪。
罗修边是小心地拭着灿腮边挂着的泪珠,边轻吻着他的额头,眼皮都懒得动一动。
瞥见他这般的反应,亦淅的一根神经蓦然抽紧,整个人奇迹地“唰”的一下,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他无需在费劲辩解了,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无论他说什么,无论这事与他有没有关系;罗修,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既然多余的解释会被当成掩饰,那还不如不费那个唇舌;反正,他不会相信。自己,也可以保留仅存的一点骄傲。
果然,真的让人讨厌了。
到此,方亦淅百感交集。。。。。。怔怔忡忡地愣在那里,似一块僵掉的化石。
神对世人说道:“我医治你所以伤害你,爱你所以惩罚你。”
“不管今晚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我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罗修安抚了一会儿陈灿,抬起头:目光凛厉地射向亦淅,冷冰冰地说道。语调的生硬,硌得亦淅的心脏,生疼。
“我。。。。。。”
亦淅还想为自己说些什么——不经意,抬眼冷不丁地撞上灿的视线:哀哀欲绝的悲戚,竟逸出一缕微妙,奸滑的冷笑;像是示威,又像是嘲弄。
他,被这一闪而过的笑打得直落谷底——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再自讨没趣了,只会让人更加生厌,保持沉默吧。
灿,做到了,他斩断了罗修对自己唯一的那一点不舍,不忍。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让自己今夜留下来的最主要的目的。
一场情节离奇的宕跌大戏,做戏的,到头来恰恰是自己。
想到这里,面上取而代之的是浮上了酸楚,淡漠的笑容。
方亦淅这仿若是自暴自弃式的笑意,令罗修的腑脏无由来的胀痛——似乎有人攥住一颗心,拿着棍子,没轻没重地乱捅一气;说不出来的难受,刺激得眼眶酸涩。
有什么让心情空落落地自由下坠——又被刻意忽略了。
“修?。。。。。。”
陈灿转着黑黑的眼珠,拉着罗修睡衣的衣角。
“什么?”罗修,怔怔的回神。
灿,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要一个人睡。。。。。。。”
“不会让你一个人睡了,不会啦。。。。。。”
罗修低沉的嗓音,在灿的耳边浓情地说道。像琴弦轻弄,像檐底风铃。
“嗯。。。。。。抱我回房吧。好累。。。。。。”
陈灿裹着被子,疲倦地窝在罗修的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安静而乖巧。
罗修听了,如闻圣旨一般,抱紧了他,往外走去。
亦淅木然保持着呆立的站姿,心如残垣断壁,一片瓦砾。怎样,也找不到半分挪动身体的力气。
曾几何时,那个怀抱是属于他的。哪怕,时间短暂得可怜。
即便那时被对方折磨得气息奄奄,为了这个怀抱的温暖,也不悔地贪恋着片刻的温存。遍体鳞伤也好,血肉模糊也好,总还记得自己曾被温柔相待过。
虽然有时,痛不欲生。
“早点休息吧。。。。。。”
走出客房时,罗修对他淡淡地甩下一句。
他们走了,离开了这个让人为难的房间,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卧室。
是的,这里如今,他是客人。
方亦淅,不可能再睡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有面目,在这个房子里继续呆下去?这个时候,在这幢房子里,他就是齐天大圣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分一秒皆是煎熬。
墙上的挂表,时针指向凌晨二点。
秋已尽了,初冬乍临,这个季节的夜很长。不过,再过四个小时,天会蒙蒙亮起。
方亦淅回到房间,穿好衣服。薄棉的风衣,收紧了衣领;一步一步,脚步发沉,却没有迟疑地走下楼来。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步伐再是艰难,已不见了锥心刺骨的疼。
悄悄的来,不妨悄悄的走,便是一丝牵绊也带不走的。
终究未能好聚好散,终究不免半嗔半怨。
☆、第八十四章 错乱(下)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深夜的冷风,劈头盖脸打下来,刺入到毛孔里的寒冷。
四周,一团寂寂。惟有路灯发出清冷的光,投射到地面上,显示一束萧瑟的孤影。
踽踽独行的人,寂寞沙洲冷。
方亦淅双手插袋,踏碎了夜半的更深露重。步伐倒是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沉稳,平静。
纷乱不清的思绪,经过这一路的夜风吹打;此时此刻格外清明。
他算是深刻地领教了陈灿对他的恨,对他的敌意。他没指望他会原谅他,话说回来换作是自己,也未必可以原谅。毕竟,得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原谅啊。这一点,他不怪他。
他针对他,做的那些小动作,尽管让他难受,让他不堪;他仍愿意全部接受。这是他欠的,理所当然地偿还。
他只是害怕,怕陈灿不止是要惩罚他那么简单。如果,他单纯地想出一口恶气,这倒没什么;他有资格要求发泄。他怕的是,陈灿的目的远不是这个。
灿,此番回来,和过去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即便,他的眼神还是显得那么清澈透明,他笑起来还是那么灿烂夺目;不可否认的是,亦淅在他的眉梢眼角,洞察到了那一丝丝隐晦不明的极深的戾气和险诈。
他开始在玩于手段,摆弄心机了;这个发现,让亦淅感到伤怀的同时,也不由得心惊胆跳。这个人,一面纯真无害,开朗阳光;一面阴翳深沉,精巧算计;完全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巧妙地融合在一处,发挥到极致。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灿,是那个曾为之心驰神往的爱恋的人;不得不感到恐惧。
他现在很怕灿,比怕谁都更要怕他。对于他的惧怕,远胜于他的父亲——陈至荣。
他至少知道,该怎么防备陈至荣,该防备他什么。可是,他没办法对着陈灿想出应对之策;什么似乎都显得多余。
最最重要的是,他在灿的眼睛里,已看不到当年那种炽热燃烧的爱意。他所流露出来的依赖,更像是一种技艺精湛的表演;声情并茂,你仍会质疑那里面有多少是“爱”的成份。
亦淅在心里不住地叹息:一个人,隐姓埋名多年,顶着新的身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联系;这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坚持得下来?不说是卧薪尝胆吧,也得存着常人难有的意志力,支撑着捱过去。
问题是,支撑他的这股原动力是什么?仅仅是父爱,仅仅是为了归于安静的生活?
那不如说,复仇的力量要更为强大。
若是复仇,他要向谁复仇?只有他,方亦淅一个人而已吗?
或许,罗修,也是其中之一。
亦淅越是往深里琢磨,越感到寒气逼人。心脏,跟着也打颤儿。
不管怎么说,眼下灿是胜利者。他成功地占据了罗修的家,罗修的生活,还有罗修的整颗心。
反观自己呢?不那么光彩地落荒而逃。
黄帝大战蚩尤:第一局,胜败尤明。
一路想着,一路踟蹰,不知不觉走上了宽敞的大道。公路上,也渐有车辆往来驰骋。
亦淅的身上不停地发抖,好似越走越冷了,那是从内里往外透着风的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惊觉深更半夜已经在外面晃了一个多小时了。
路旁一家全国连锁的快捷酒店,灯火通明。亦淅,拖着疲惫的身子推门走了进去。
沦落在外,无家可归,住酒店算是最佳的选择。
方亦淅甫一进房,直接仰倒在床。勉勉强强脱了外套,钻入被子里——全身发冷,头昏脑胀,身上软得像滩泥。喉间干渴得要命,咽一口吐沫,也能感到嘶嘶啦啦的疼。
这下子,他反应过来,由于自己的一时任性,肯定是生病发烧了。
他拽过两床被子,把自己包了个密不透风。暗忖着:不碍乎受了风寒,着了凉。睡上一觉,明天就没事了。自己年轻,底子不差,这点小毛病算不得大事。
不过,很明显这点小毛病并不如他所想那么容易对付,他也的确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等到再次晕晕乎乎强撑开眼皮,体温飙升到形同火炉的程度,可以用来烤红薯了。身体还是瑟索着,如风中败叶。全身上下,精气散尽似的拿不出分毫力气。口干舌燥地想接杯水喝,挪动一下手臂,亦累得气喘吁吁。
这是,要报废的节奏吗?
亦淅猛地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病,十有八九不可能随便会好,自己太大意了。
心底油然而升了一种凄怆:想自己年少力强,风华正盛;会不会这般孤零零地死在酒店里?没人陪伴,没人送别,徒留半生离索。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的死去。
亦淅拼尽全力掏出了衣袋里的手机,按开通讯录,映入眼帘的第一个联系人,便是罗修。他看着这个名字——这个爱过,恨过,怨过的两个字,眼窝一酸,滴下泪来。
真怕,昨夜那一眼已是万年,生死诀别的最后一次相顾无言。
手指,在按键上微微颤栗了良久。。。。。。终是,滑过,按了池卫的名字。
哪怕是今生最后的话别,也不愿他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难过。最怕的莫过于,他根本不会为自己难过,不放一点在心上。
如此,这一腔无处可寄的心思,该归于何处?不如,不知道的好。还有一个可以哄骗自己的借口。
铃声响了快十秒钟,电话那边方有人接听。
池卫,沉静而舒缓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入耳际,如广阔的大地,蕴育着勃勃生机。
亦淅不知为什么,会莫名的涌上一股感动。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