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坡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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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丈近来忙于公事,居然还惦记着他的事情。果然是一家人,能帮的就会尽力帮。他想他有这么个姨丈才是祖上积德了。
蔺寒以前听姥姥说,当年大姨娘跟姨丈好上的时候,姨丈还是个穷秀才。大姨娘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了姨丈,结果没几年就成了知县夫人。只能说大姨娘是慧眼独具,姨丈确是人中龙凤,还是个念情的人中龙凤。
蔺寒一时间春风得意。兄弟们从小道听说他要升职的事,悄悄提着小酒来庆贺。有几个脑子慢的捕快才晓得蔺寒就是知县的亲外甥,也赶忙来套近乎。他们都要蔺寒以后多多照应,蔺寒乐呵呵地收了礼,说一切都好说。
那会儿蔺寒在情场上也得意。陆宝儿常常托人送信来衙门,邀他去胭脂铺二楼一聚。信封里头每回都藏着几片月季花瓣,信纸还散发着脂粉香味。那字是女儿家的字,扭扭斜斜的,多点媚骨。
衙门的事没那么繁多了,蔺寒有点闲工夫去找他的温玉软香。
陆宝儿是那种如黄莺般娇俏可人的小女子,话说得好听。她知道蔺寒要做捕头了,就一句一句把他往天上捧,很能讨他的欢心。
蔺寒有些飘飘然,那几日晚间不是在跟兄弟喝酒,就是在陪伴美娇娘。他时常是带着酒肉饭菜,醉醺醺地回来。
有日他哼着小调歪歪斜斜地靠到门框上,醉眼朦胧地对着东窗下的云子蔚说:“我给你带了饭菜回来,还热乎的!”
云子蔚站起来,弯身将手里持的香插到香炉里,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他。
醉得像滩烂泥的蔺寒险些顺着门框滑下去,睁开眼,摇了摇头,又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蔺寒摇摇晃晃地朝云子蔚走去,揽过他的肩头,也带得他步履不稳。
蔺寒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道:“今天的菜里,有鸡肉猪肉……还有牛肉。我……我还给你带了俩糖馒头,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蔺寒一说话,那股子酒气更浓烈了,扑面而来。云子蔚倒也没皱眉头,任他将半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平静地说道:“牛是天地间的勤恳生灵。南无拉真主信徒不食它的血肉。”
蔺寒的脸是红的。他抿了抿唇,将唇上沾染的酒水抿进嘴里,接着点点头说:“对对对,我给忘了,你们确实不吃牛肉。”
蔺寒醉得迷糊了,揉揉太阳穴,步子虚浮地朝着草席子走去,跌在软褥子上,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
蔺寒睡过去以后,还曾在半醉半醒间徘徊。他觉得自己是睡着了,又觉得自己还没睡着,能听见细微的声响,但能种声响似乎跟梦境里的声音重合了,并不是很真切。
夜深烛火熄灭的时候,搭在他眼皮子上的光也消失了,夜色一下子沉下来,变得冰凉。他感受到身下垫的被褥被扯动了,而他自己很快深陷梦境中。他梦到了陆宝儿,她的面庞在黄昏的光晕里显得朦胧。她娇笑着,眼里尽是带嗔怪的风情。她俯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在床榻边坐下,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她身上穿的淡黄薄纱,跟黄昏的光亮融合在一起。含情的眉目,桃红的唇瓣,柔腻的脖颈,无一处不是勾人的。再往下能见到的是一抹柔软的雪白。
蔺寒想坐起来,她却轻按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安稳躺着。她笑着撩开自己薄衫,缓缓俯下‘身来,那娇艳的唇瓣越来越靠近。
蔺寒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他觉得自己真是搂住了谁。那人没有防备,挨到了他的胸膛。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梦里的陆宝儿也挣扎了一下。她扯过自己的衣衫披上,存心惹他似的,俏皮地眨了眨眼。
蔺寒伸手去抓她,没抓住,梦境里的光忽然暗淡了。他微微睁开眼,看见黑暗里的一点光亮。那光亮是从窗外透进来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闭眼又坠入了梦乡。
他又将陆宝儿扯下来。这回陆宝儿身上没有脂粉味,只是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意外的有些好闻。蔺寒在她小巧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她浑身战栗了一下,竟不再动了。
蔺寒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故意又在她的颈窝处吻了吻。未及她反应,蔺寒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抚摸下去,隔着层衣衫揉`捏了一把。她有点瘦,蔺寒都不知道她这样瘦,明明看上去不像是皮包骨头的。
陆宝儿又在挣扎。蔺寒正想着她这是不是欲迎还拒,她就狠心地推开他的手臂,跑下床去了。
蔺寒怀里空落落的,心里有些不满。他从床榻上坐起来,她又过来邀他到窗边去喝茶。蔺寒想,茶有什么好喝的,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过去了。他坐下时,窗外刺眼的黄昏光落在他的脸上。一转眼,那光亮又消失了,天地间一片黑暗。
这次蔺寒彻底睡死过去了。
第二日蔺寒醒来还记得这个梦,去衙门时心里还在回味。那种温暖的触感格外真实,他甚至感受到了陆宝儿呼出的温热气息。只可惜是春`梦了无痕。
恰巧那日他又收到了陆宝儿送的信。他惦记着梦里的温香,偷空就过去了。
他不是一个甘受纠缠的人,原本觉得见多了腻歪,时常会推脱几次陆宝儿的邀约,就算去了也是坐一会儿就走。因着这个梦,他连着几天都往胭脂铺去,还都从傍晚待到了日落。
说来也奇怪,他在梦里有过心神荡漾,可真当面对陆宝儿时,心底却没什么波澜。坐得久了,他感到了厌倦。
兴许是因为来得太频繁了,有点风声随着初冬的凉气刺进了李掌柜的耳朵里。
那日蔺寒正在二楼跟陆宝儿私会,楼梯间忽然传来极大的响动和男人说话的声音。男人来势汹汹,骂骂咧咧着,将木楼梯踩得吱嘎作响。
陆宝儿脸色一变,说她家老爷上来了,慌忙叫蔺寒藏到里间。蔺寒也慌了神,赶紧躲进里间里。他转来转去最后靠在了摆放花瓶的木柜后头,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里间跟外头仅一层珠帘之隔。蔺寒透过格子,看到从楼梯口上来的一个臃肿的华服男子,那就是李掌柜。
李掌柜手持腕粗的木棍,满脸凶相。
陆宝儿收敛慌乱的神色,笑着迎上前去。她刚碰到他的手臂,娇声唤了句“老爷子”,李掌柜就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他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他娘的背着我做了什么勾当!”
他一把推开她,喘着粗气朝里边走,四处找奸夫。
陆宝儿眼见他粗暴地用棍子将珠帘打开,向着里间走去。她心惊肉跳,立马笑着跟上前去拦住他。
她明知故问:“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李掌柜转过头来,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说道:“我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让我找到了那个野男人,我弄不死你!”
34 遗世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朝里头走去,手里紧紧抓着木棍,一不小心还将长案几上的花瓶给打落了。
陆宝儿听着那“砰啷”的碎响,心也跟着揪起来。她步步紧跟着李掌柜。
李掌柜进里间转了转,竟没找到人。他打开柜子找,弯身到桌子底下瞧,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陆宝儿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依偎上前道:“相公这样的架势可吓死奴家了,你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什么奸夫不奸夫的,哪个不长眼的伙计说的瞎话,我撕烂他的嘴!”
李掌柜一把甩开她:“你少给我做戏!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了!”
陆宝儿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到了太师椅边上。她心有不甘地扶着椅子站起来,暗骂了一句“老东西”。
李掌柜向着窗子走去,探出头往下一瞧。窗外是后街,有三两行人走过。李掌柜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肯定是从窗子逃走了!”
他直起身气急败坏地对陆宝儿道:“你这婆娘最好给老子规矩点!今天就这么算了,下次要是让我给碰上了,我非得从你们身上扒下皮来!”
李掌柜瞪着陆宝儿一甩袖,怒意冲天地跨步出去了。
陆宝儿被吼得有些懵,等老爷下楼了,才走到窗边。她已摆不出无辜委屈的模样了,长久地伫立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望着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发愣。
李掌柜猜得没错。当时蔺寒钻进里间后,还颇觉得惴惴不安,觉得待在这里迟早要被揪出来。他趁着陆宝儿跟李掌柜说话的工夫,从窗口一跃而下。两层楼不算太高,他凭借一点三脚猫功夫安稳落地,忙不迭地穿街逃走了。
他逃得急,不小心扭了脚。天公又跟他作对似的,在那个阴天下起了大雨。雨水哗哗哗全打在他身上。他心道倒霉的事全都让他给赶上了,一路淋着冷雨跑回去。
云子蔚正跪在南无拉真主像前,看到浑身湿漉漉的蔺寒推门进来,一声不吭地把头扭了回去,接着取香祷念。
云子蔚已有很多天不跟他说话了,蔺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说云子蔚本来就是性子冷淡话也不多,但也不至于不搭理他。
蔺寒已无暇顾及了,觉得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反正自己够狼狈了,也不想被搭理。讲真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初冬天,他淋了一身雨,冻得直哆嗦。他径直走到衣柜前,将湿衣裳脱下,咝咝吸着冷气换上干衣服。云子蔚侧目看过他一眼,那时他已将裤子穿上了,正往身上套衣裳。他注意到就转过头去,云子蔚也缓缓回过头去。
当时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这人真是的,动不动就不搭理他。
他穿好衣裳就去灶房烧热水了,吃完饭沐浴了一回。
睡前蔺寒想到这件事,还是觉得懊恼。“红粉知己”这个词说得好听,全是虚假的。蔺寒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跟别人家的媳妇偷情,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那是陆宝儿,李掌柜家的小妾。那李掌柜总也不出现,蔺寒早就把他当成透明的了。
他不晓得这李掌柜的性子这样的暴戾凶悍,想来还有点后怕。
蔺寒平日里嚣张惯了,这是第一回碰钉子。这颗钉子着实是又硬又臭,非要在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
李掌柜捕捉了风声,咬定蔺寒就是那个奸夫。几天以后,他带着一群伙计去衙门告状,说蔺寒品行不端,跟他的小妾有染,还说蔺寒在当值时偷闲,根本是敷衍塞责。衙门要是不撤了蔺寒捕快的职位,他就赖那儿不走了。
李掌柜记仇,成心是要让蔺寒做不成捕快。
蔺寒毕竟是知县的外甥。这么一闹,知县姨丈脸上也挂不住。姨丈亲自出面说了句“休要含血喷人”,算是将李掌柜给镇住了。李掌柜一介商贾也不敢跟知县作对。
蔺寒可倒霉了。知县姨丈打算让他做捕头,本来他马上就要升职了。出了这档子事,姨丈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人去槐海街找来他,把他喊到跟前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寒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就这么回事呗。李掌柜家的小妾长得漂亮,跟我又讲得来,咱们一来一去的就……”
姨丈听得脸都青了,将桌案拍得晃荡响,厉声骂他混账。
蔺寒说:“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的。就喝喝小酒谈谈天,我就摸过她一次手而已。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姨丈脸色由青转紫。他握手成拳,猛地砸在桌子上:“还没什么?人家都告上衙门来了!人家指名道姓,说是那个叫‘蔺寒’的!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摆,往哪儿摆,啊?”
蔺寒低着头不说话了。
“你这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丢的还是我的脸,衙门的脸!”
整个堂间都回荡着姨丈的怒骂声。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姨丈这么恼怒的样子。姨丈骂完一顿后,他的耳朵里还在嗡嗡嗡嗡响。
升职的事情算是被搅黄了,姨丈还让他停职几天清醒清醒。
蔺寒以前巴不得能歇息,这回能光明正大歇息了,自个儿心里倒是不自在了。
回到家,云子蔚还是不愿搭理他。蔺寒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个祖宗了,自己每天赶进赶出回家做饭,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祖宗还给自己脸色看了。
蔺寒气得想饿死云子蔚。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气得去灶房做饭了。
他做饭时冷静下来,认为自己的脑子也许是有病。云子蔚向来不会哭也不会笑,也不会计较任何事,怎么会跟他一介凡夫俗子闹脾气。人家本就是这样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蔺寒睡了一觉,将什么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洒扫过自家院子,出门上街逛逛,跟遇到的熟人打打招呼。然而偏生有人要招惹他,非要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买个菜回来遇见了自家大伯。大伯腆着肚子,眯着双眼假惺惺地问道:“小寒啊,听说你惹事了?这捕快还做不做得成啊?”
蔺寒满脸和气道:“一点小事,劳您挂心了。我歇几天就回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