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妻饲养实录-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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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大人……”
“不必再说。”楼咏清笑容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你若愿当精卫,我就愿做海燕,你若执意当飞不过沧海的蝶,也没事,那就我一个人渡海,再把你拽到对岸去。”
郑长宁心魄荡漾,微微失语:“楼大人,你……”她咬唇,看向旁边一副要和人打架姿态的应长安,忙说:“楼大人请放手,长宁该喝药了。”
“好。”这次楼咏清倒是干脆,放开了她。
郑长宁连忙侧身错开,挨近应长安,从他手中端过药,饮入腹中。
不敢喝的太快,怕喝完后又会被楼咏清钳住,只好慢慢的咽,同时身体也缓缓躲到应长安后面。
应长安把郑长宁当妹子,自然护着,闪身挡在了郑长宁面前,抱肘,挑衅的瞪一眼楼咏清。
冀临霄这半晌下来,就跟看了场戏似的,楼咏清和郑长宁像是打哑谜的对话,若是从前,冀临霄怕是半个字也听不懂,但如今他心里有深爱的人,这般话自然听得明白。
蝴蝶也好,精卫也罢,皆是郑长宁在表达自己想要封闭内心、就这么消磨完一辈子,而楼咏清却偏要追求,偏要她将心交给他。
能入楼咏清眼的女孩,定不寻常,但冀临霄没想到,吸引了他的竟是郑长宁。
可怜她本是金玉质、白梅魂,却因郑国公的糊涂、柳国公的利用,陷入风尘泥沼中,在社会的最底层,于万人践踏中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内心的干净之处,漠然面对所有的肮脏。
吸引了楼咏清的,就是这样的灵魂吧。
楼咏清突然一敲扇柄,一声响,打断冀临霄的思绪。
他语重心长道:“临霄,你适才和我说的什么法和情哪个为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谁叫我是你至交呢?有些话倒还真想和你说说。”
“你说。”
“临霄,你这人就是非黑即白的惯了,想改也改不了多少。其实,当法和情冲突时,为什么就一定要先选好一头呢?岂不知许多人都有苦衷,犯下的事都逃不出‘理由’二字?这世间事,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本就没个定准,如果是我的话,定要先搞明白一切的缘由,待到都清楚了,再想怎么做最合适。记住,能给你指一条明路的不是什么喊着好听的道义,能给你指条明路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冀临霄肩头颤了颤,忽然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堵了,似有所悟,在黑暗中摸到了一丝头绪。
他现在迫切的想见到夏舞雩。
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用自己的坦诚,感化她、帮助她。
苦衷也好,仇恨也罢,他要想办法化解,找到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辞别楼咏清,冀临霄走出府邸,夕阳已褪至天云一角,头顶被夜晚的蓝紫色慢慢铺满,将他的身影一路拉长到巷口,同帝京惯用的灰石砖溶溶成相同的颜色。
“喂喂,你站住!”身后是应长安的喊声。
冀临霄被应长安拦在了府门,应长安劈头盖脸问:“你他娘的站住!快说,那姓楼的跟你说我师妹什么了!”
冀临霄道:“没什么。”
“你少睁着眼睛说瞎话!”
“此乃我等公务,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个毛线!”应长安语气不善,“丑话说在前头,我做什么事,与我师兄师妹都没关系,你要是找他们麻烦,小心哥一粒药。毒死你!”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害怕是冀临霄怀疑上夏舞雩了,因此故意问:“喂,你跟织艳过的怎么样?从软红阁关门了开始,就没织艳的消息了,长宁妹子也挺关心的。”
冀临霄沉吟片刻,道:“我们很好。”便给应长安打了个抱拳,匆匆离去。
应长安在后面叫:“喂!你听哥把话说完不行吗?”
冀临霄哪有心情理他,步子更快,如踏了阵风似的,一路冲回家中。
夏舞雩听说他回来了,有点奇怪,忙敛衽去门口相迎,正好在后院的月洞门下迎上了归来的冀临霄。
“大人……”
夏舞雩刚要开口,就见冀临霄炯炯有神盯着她,眼底像是徐徐绽开比烈火还要炽热、比海水还要深沉的情愫,缓缓握住她的手,道:“艳艳,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同我见两位故人。”
☆、第75章 坦诚身世
春日柔暖,夏舞雩迎着冀临霄深邃难解的目光;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 这个男人有些奇怪。
她抱着几许疑惑、几许猜测,和冀临霄共用了晚饭; 又和他在院子里散步了会儿,便早早就寝了。
躺在床上; 夏舞雩想问冀临霄; 他不是说要宿在都察院吗,怎么又回家了; 还说要带她去见故人。
“大人……”
低低的一声唤刚出口,身后的男人便展开一臂; 绕过她的腰将她搂住,身体靠过来贴着她的背; 把她完全纳入怀中。
“艳艳。”冀临霄声音低沉; 在黑暗的静夜里,喑哑有质,暗含柔情。
“艳艳; 睡吧; 待明日你见到他们了; 我也有故事要告诉你。”
“故事?”夏舞雩更不解了,冀临霄这是怎么了?
听不到他的回答; 只有规律的呼吸,温暖和热烫一下下拂过夏舞雩的耳鬓。
好久,她终于听到冀临霄的声音; 如小锤子敲在钟上,震得夏舞雩的心嗡嗡鸣响。
“艳艳,我爱你,不论你做了什么。”
夏舞雩怔怔的嘤咛:“冀临霄……”
“我们是夫妻,我说过会一生爱护你,你别担心。”
夏舞雩更不解了,隐隐又觉得冀临霄话里有话,她试图深思,但思绪仿佛被挡在了一扇窗户外,怎么也延伸不到屋里去。
再多的疑惑也抵不过滚滚而来的瞌睡虫,夏舞雩耷拉了眼皮,慢慢睡着。
当屋内响起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冀临霄小心的把她搂得更紧,眼中有什么东西愈加坚定。
次日,冀临霄准备了一个包裹,和夏舞雩出了冀府。
两人乘坐马车出城,到了一片荒郊处,冀临霄牵着夏舞雩下了马车,带她一路步行。
夏舞雩本以为冀临霄是带她去拜访两位住在郊野的故人,却不想两人越走越偏僻,穿过一片小树林,还翻过一座小土坡,到了一处荒地。
这里渺无人烟,周遭野花烂漫,灌木杂乱丛生,一只野兔被两人靠近的响动惊得四蹿,带起的杂草拍打过夏舞雩的裙。
她看到裙带上沾了几颗苍耳,动手扯下来,另一手始终被冀临霄握在手里。
“艳艳,我们到了。”耳边是他温声的提醒。
夏舞雩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在一棵高耸的野树后,伫立着一座……孤坟。
夏舞雩怔了怔,问道:“你的故人就长眠在此地?”
“嗯。”
冀临霄把夏舞雩牵过去,小心帮她拂开张牙舞爪的树枝,两人来到坟前。
这坟看着有些年头了,坟头已生了青青绿草,但看得出打理得很勤,墓碑上没落什么灰,碑前供着的花果也还没有烂掉。
“大人,你经常来这里扫墓吗?”
“嗯,他们是我的爹娘。”
夏舞雩一下就怔住了。
她盯着墓碑,这长条方石上刻着的字,轮廓尚还清晰可辨。
——先考先妣之墓。
寥寥六个字,仅此而已,没有逝者的名字,没有生卒年分。夏舞雩呆呆的望着墓碑,目光从起先的震惊到之后的充满怀疑。
她看着冀临霄眼底的悼念之色,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爹和娘……为什么墓碑上不刻下他们的名字?”
“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们罪大恶极。我若刻下他们的名字,怕是保不住他们这安息之地。”
从冀临霄的语调里,夏舞雩听出了压抑太久的悲痛,还有种沉重的、不与人道的委屈。她仿佛能感受到冀临霄的心绪,一颗心也跟着痛起来,下意识反扯了扯他的手,说道:“爹娘有你这般正直良善的儿子,也必不是什么恶人,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或者什么苦衷吧。”
冀临霄看了眼夏舞雩,低身,手在墓碑上抚过,一寸一寸,从第一字到最后一字,犹如在抚摸父母苍老的面庞。
当指尖从最后一字上落下时,他说道:“我爹乃大燕国百年罕见的传奇之人,与我娘因缘际会,伉俪情深……我爹叫季樘,我娘叫如烟。”
季樘!如烟!
夏舞雩倒抽一口气,浑身僵立,心神轰动。
她怎么也没想到,冀临霄的生身父母竟是那两个人。一个红颜薄命的名妓,一个为了女人便为虎作伥残害忠良的罪人!
这消息太过震惊,夏舞雩似是听到心脏猛地一阵鼓噪。目光定定落在冀临霄身上,震惊又茫然,唇瓣微微张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冀临霄把夏舞雩的反应看在眼底,没有起身,而是回头盯着她说道:“我是罪臣之子,隐藏身份二十余年,唯有义父知晓。这些年,我时常在心里记恨我爹,记恨他被青楼舞妓迷惑,犯下丧尽天良的错事。因着我娘的身份,我甚至厌恶所有青楼女子,尤其是舞妓。”
夏舞雩僵立着喃喃:“怪不得……”
“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冀临霄将带来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些新鲜瓜果,摆在坟前,“就在义父被刺那日,义父告诉我许多关于我爹娘的事。我方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万不该记恨爹娘。爹是做了不好的事,但他有苦衷,更始终明白自己该是何种立场。在那种境地下,他还能最大限度的保住朝中忠良的性命,暗杀郑国公及其副将,使得郑国公叛乱终止。爹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罪人,甚至同他相比,我这个做孩儿的,不知窝囊多少。”
夏舞雩沉然静默,心口如被刀子抹过,为冀临霄心疼。
在这种心与心贴近的时刻,她再不必控制自己的情绪,亦不必维持住淡定的表情。
她跪坐在冀临霄身旁,道:“临霄,你没有窝囊,你不畏强权,刚正不阿,你很好,真的,你哪里都好。”
冀临霄感动的一笑:“义父说,我的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都和我娘一模一样。”
“临霄……”
“我娘落在那些逆党手里,成了他们要挟我爹的筹码,娘便吞簪自尽。那些逆党将她的尸首随意掩埋,连棺材都没有。我爹是被惠宗下令烧死的,行刑当日,惠宗命人将我娘的尸骨挖出来,送给我爹。娘那时已是一具枯骨,爹抱着娘走上刑场,被烧死在大火之中。”
冀临霄又点上三炷香,放在带来的卧香盒里,双手供上,一边说:“那天,义父带着我在暗处观看行刑,我亲眼看着爹娘被吞噬在大火中,黑烟滚滚,爹却半点惨叫都没有发出。那场火烧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来起雾了,白茫茫的大雾笼罩刑场,和黑烟重叠在一起。待到雾散时分,火也灭了,爹和娘同身下的草垛一同成了灰烬。”
酸风射眼,让夏舞雩眼眶湿热,她昂头看着湛蓝天空,眼角一滴泪滑落。
几乎同时,冀临霄粗糙的指腹已拂过她的眼角、脸颊,小心抹去那滴泪。他目光亦有些心疼愧疚,道:“艳艳,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分享给你,我想与你做最亲的人。”
夏舞雩语带哭腔:“我知道。”
冀临霄的手顺势抚过她的脸,一手将这绝美的面庞捧着。
“艳艳,若我的身世泄露,难免会遭大祸,朝堂上多少视我为眼中钉的人巴不得抓住我的把柄。所以此事我和义父都一直瞒得,义母和巧巧不知道,冀祥不知道,就连咏清都不知道。”
“可大人却告诉了我。”夏舞雩抽泣着说。
冀临霄浅笑,“艳艳和他们不同,艳艳是我的妻子,对妻子坦诚一切天经地义,我相信艳艳会守好这个秘密。”
她会!她当然会!
她这个处处隐瞒、一肚子坏水的女人,竟也能得到一个人这般毫无犹豫的信任,她又如何还能辜负这番信任?
白皙手软的手,不知几时抬起,覆在了冀临霄的大手上,抓着他的手贴紧自己的脸。
夏舞雩喃喃:“我会替你守好秘密,也不会去惊动义父。宁身死,不会伤你半分。”
冀临霄也是一震,将她扯到怀里,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好好的提什么死字,你是要爹娘在九泉之下还得为你提着心吊着胆?”
“我……”夏舞雩只好服软,可怜巴巴道:“大人,我错了,你别凶我。”
“好,不凶你。”冀临霄抚着怀中女人,“我……本官怎舍得凶你。”
夏舞雩哭笑不得,“大人也真是的,这一日日是跟谁学的,怎么就越发的会说情话了。”言罢,不等冀临霄狡辩,又道:“只是大人适才提到爹行刑的时候,下起了大雾,雾散之后,大火便渐渐熄灭。”
“嗯,怎么?”
“也没怎么。”夏舞雩喃喃:“我就是觉得惊讶,帝京这气候,竟然会在午时突然下雾,只怕是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