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祸-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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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交待神医照顾好她什么的……怎么听着跟交待遗嘱似的?!
她一时便钻这牛角尖去了,暂未顾及别的。倒是苏鸾添了个心眼,私下里拽拽卿尘问:“你觉得是凶是吉?”
卿尘紧蹙着的眉头半晌后才舒开,未说其他,静静舒了口气:“我陪她去。”
三人连带神医一起上了马车,胡涤亲自驾着车走。缓缓地驶了一会儿,阿追终于半回过神来,赶忙拿出占卜石,毡布铺在眼前,平心静气。
眼前色彩斑斓的幻影渐起,又渐次清晰。幻影中呈现了数个军帐,是戚国所尚的黑色,扎在一片有些荒芜的土地上,天上有乌云滚滚而过。
那书着“戚”字的大旗在风里飘着,风刮绸缎而起的呼呼声她听得清晰。
阿追神色微凝,目光很快寻到了那看上去应是主帐的帐子。
她便将神思定在那处,顷刻间眼前幻象飞移,再定神,已身在帐中。
外帐十分安静,自内帐却骤然传来一叠声的惊呼:“主上!”
阿追一凛,再往前移,入得内帐方见得一片混乱,帐中宦侍、将领的惊惧皆写在脸上,连雁逸的面色都发了白。
而后她顺着雁逸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戚王捂着胸口半躺在榻缓神,地上溅了一片血迹,他嘴角也犹还挂着血。那血色,黑得不正常。
“殿……”她惊得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开了口,又想起自己是在占卜的幻影里。定住心神继续看着,有武将模样的人带着怒色抱拳上前:“主上,医官诊不出个究竟、随军的卜尹也说主上这‘病’实则像是中了邪术,主上缘何一直避而不谈?如此强撑下去,万一……”
那武将话还未毕,戚王微凛的目光一划,就让他蓦地噤了声。
然则方才那话继续说下去是怎样的意思,帐中众人也全都明白,便皆安静下来,等戚王给句准话。
戚王徐徐地舒了口气:“本王知道军中在说什么,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他倚着身后的枕头,看上去有点无力,望向帐顶双目却仍一片清亮:“你们觉得这邪术太狠,疑是国巫,想让本王先捉她来问罪,是不是?”
满帐既然,须臾,雁逸气息长缓:“臣倒不觉得是她。”
戚王淡看向他,他颔首又道:“臣和她共过事、也得罪过她。若她会邪术,当初哪还用同阙辙开什么赌局,逼阙辙就范不是胜算更大?也不用和臣几番争辩了,施一道咒弄死臣不就是了?”
他末一句里有些刻意的轻快,帐中有三两人强作附和地笑起来,却也有谋士立刻驳道:“那她当初还失着忆呢,连自己会占卜都不知!上将军这番开脱,说服得了自己么?”
雁逸眉心狠跳,眼风在那谋士面上一荡,但也没再说出其他来。
戚王缄默了会儿,却道:“上将军所言不错。”
“主……” 那谋士被噎得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索性将原本的争辩之语咽了,咬牙跪下道,“臣不敢欺瞒主上。臣已将此事禀知庄丞相,想来丞相会先行捉拿那妖女去问话。”
幻象之外的阿追心弦一提,她屏息看向戚王,戚王略显虚弱的面容上,眉宇微凛:“你就是敢欺瞒,也没那个本事。”
他轻轻笑着,扫过来的视线清清淡淡的。阿追在这注视下直一阵窒息,定定神,提醒自己他看并不能看到她。
他睇着那谋士道:“本王让人带她去别的地方暂避了。你们找不到她,也不必再为此费神。大战在即,把褚国打下来才是紧要事。”
画面至此骤收,正沉浸此中的阿追却犹自木了一瞬才回过神。她抬手去擦额上的冷汗,苏鸾递了块帕子过来:“怎么了?”
阿追摇摇头,兀自缓了一会儿,神思才渐渐清明过来。她略作思量,揭了车帘便向外喊:“停车!”
胡涤嚇了一跳,忙勒住缰绳喊了声“吁——”,回过头看向她:“女郎?”
“戚王怎么了?”阿追冷着张脸,“我卜到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事,从中听出了一部分,其余的你说给我。少扯谎蒙人,我自知是不是假话。”
胡涤自然不敢开罪她这国巫,僵了一会儿,就将自己所知的全盘告诉她了。不过他所知的也实在不多,无非就是戚王突然中了邪术,怕这事情乱起来说不清楚,让他将人先送去个安全的地方护着,待得周折平息再做其他打算。
这和她从幻象里看到的差不多。但她追问戚王为什么是打算把她“藏起来”而不是“抓起了”,胡涤就一拱手对天发誓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了。
于是刚往南驶了没多久的马车,被阿追逼着又向北折去。
胡涤说这邪术的侵扰已持续了些时日,最初只是和上次一样的眼蒙耳鸣,带兵后不几日却忽地晕过去了,眼下扎营的地方离朝麓不算远,有三四天便能到。
阿追心底冷静地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非去不可才要去。既然戚王手下的臣子对她起了疑,那他无事则已,一旦因为这事死了,他的手下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就算他安排了地方让她藏也没用,到底是在戚国,总有人能找到她的。
——对,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她现在活得很好,想这样继续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想这样平白无故地把命丢了。
——并不是在意他的死活呢,她才不在意他的死活呢。
她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了大半日,终于彻彻底底的“心安理得”起来。轻吁了口气,忽地意识到卿尘在看她,她眨了眨眼:“……怎么?”
卿尘只噙笑摇摇头,侧倚过头,揭开车窗的帘子,看向窗外。
外面湛蓝的天上,两只麻雀嘁嘁喳喳地打闹着,忽然间不知打何处蹿出了第三只,其中一只便扔下原本的玩伴与这只闹了一会儿,末了却又归于原本的样子,仍是初时的那两只玩在一起,后来的那一只径自飞去了别的地方。
没有必要去深究其中是否有一只,在儿时与后来那只曾有过交集。目下显然那两只情谊更深,与旁人从前认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哪怕突然出现的那个让它一时扔下了本来的伴,最终也还是要折回去的。
卿尘淡淡一笑阖上眼帘,心下轻喟着道了一句:那姑娘,果然是有喜欢的人了。
。
暮色沉沉,戚军大营里一派肃穆。
本是不应在此处扎营的,然则戚王突然病重,行程也只好停滞下来。行程无端端地一停,这消息便连遮都没得遮,很快传得军中皆知。
为将者不会乱语,底下人却难免爱乱嚼舌根。目下用起了晚饭,篝火边低若蚊蝇的议论便又起来了:“你们说主上这病……”
话至一半突然察觉到周遭骤然安静,说话之人便也静下来,兵士们面带错愕地眼看着正往营中走的几人,没一个知道这又是哪出。
——女人这般气势汹汹地进军营,没见过啊!
正巡视的兵士中终于有回过神来的,赶忙恪尽职守地去挡,对胡涤作揖说:“胡郎!军中夹带女人者,可是要斩立……”
“绝”字未落,走在最前的女子脚下顿住,回过头便喝了一声:“滚!”
她底气太足,那人被喝得一缩,再回过神来人已提步走远了。当下不免有伙伴嘲他怂,那人面色一红又要去追,伙伴却阻了他:“得了吧,瞧出来没,这是朝主帐去的。指不准是哪位贵族,你啊,当没看见的好。”
主帐里原正议着事,戚王一口黑血呕出,四下惊起一片:“主上!”
嬴焕未有甚反应,拭了拭血迹,倚在榻上缓气。一武将忍不住,起身抱拳道:“主上,医官诊不出个究竟、随军的卜尹也说主上这‘病’实则像是中了邪术,主上缘何一直避而不谈?如此强撑下去,万一……”
他眸色微凌,目光一划而过,那武将噤了声。
帐中众人却仍显是在等他的意思,嬴焕心下有些无奈,略一吁气:“本王知道军中在说什么,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他抬头望着帐顶:“你们觉得这邪术太狠,疑是国巫,想让本王先捉她来问……”
话未说完,蓦然揭开的帐帘直带起一阵风声,嬴焕抬眸间愕色顿涌,看清与她一道进来的卿尘时,他又强自恢复了从容。
他平静地微蹙着眉:“国巫怎么来了?”
阿追脚下停住,目光左右一荡,最后停在戚王面上:“中了邪术,你还打算自己熬过去?”
她仍是下颌微扬,带着惯有的傲然。帐中顿时有人大怒起来,颤抖着指着她便骂:“大胆妖女!对主上施了邪术,还敢来挑衅?!”
阿追平淡地扫他一眼,认出这是她占卜中看到过的那谋士,正不欲多理,却见戚王站起了身:“来人,先把她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湛蓝的天上,两只麻雀嘁嘁喳喳地打闹着,忽然间不知打何处蹿出了第三只,其中一只便扔下原本的玩伴与这只闹了一会儿,末了却又归于原本的样子,仍是初时的那两只玩在一起,后来的那一只径自飞去了别的地方。
——卿尘望着此情此景感慨万千,阿箫敲了敲屏幕:喂,好好跑剧情,别这么文艺。
卿尘皱眉。
阿箫:搞不好三只都是公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卿尘:……
58|缓和
是以阿追连同苏鸾和卿尘,便都分别被押了起来。阿追问心无愧倒是不怕,但一时间,心里也实在憋屈得紧。
——不管她是为他着想还是为自己保命,总归是好心好意过来帮忙了吧?结果二话不说就被押起来当犯人关起来,任谁也乐不起来。
被护卫押走的路上,阿追便安慰自己说,这到底是临时驻营的地方,没有大牢,纵使先关起来境遇也不会太惨。
可等到了地方一看,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一方无人居住的空账,里面有简单的床榻、桌席和柜子,乍一看虽是比牢房什么的要强上太多,护卫接下来做的事却让阿追知道俨然没那么简单。
二人将她五花大绑地绑在柜子上了,绑完了还拿了条黑布出来将她双眼蒙上。然后,其中一人有些惧她这巫者身份,陪着笑跟她说:“国巫您、您别怪罪,主上的旨意,不能让您跑了。”
阿追心里直叹气。
她知道帐篷里要关住人不似实打实的房屋里那样容易,便也不怪这二人绑她,就暗自将戚王狠骂了二百遍!
那二人退出去后,黑暗里只余一片安寂。阿追什么也做不得,只得兀自啧嘴叹气,而后又胡思乱想地担心起卿尘来——戚王应是不会对苏鸾如何,卿尘可就不一定了。他肩上的旧伤还没好,戚王若再给他添点新伤,这人不死也残。
过了许久又有一阵风荡进来,她知是有人揭帘进来了,屏息等等,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是来送饭的?
这念头刚起,她就听到了碗筷之类的东西放在几尺外的案上的声音,赶忙道:“郎君?我被绑着呢,过不去。既然送饭来,好歹给我松了绑,让我吃了啊。”
然则无人应答,她等了等,正估摸对方是不是已经走了,又乍觉那人已在身前。
来给她松绑了?
阿追心头一喜,刚要到句“多谢”,却有东西碰到了她唇上。
阿追:“……”
她能觉出送过来的东西是粟米饭,浅淡的饭香里有微微的甜味。这么一碰,就有两粒沾到了她唇上,阿追发着愣把送过来的这一筷子饭吃进去,心里哭笑不得。
这人是宁可喂她吃饭也不肯给她松绑?那戚王可真是高看她了——她虽则在巫术上的本事颇有些吓人,打架一类的事却是半点不在行。真递给她把刀,她都没本事从这儿逃出去。
她心下揶揄着又吃了口饭,这回的饭上还搭了一小块鱼肉。阿追品了品,故作轻松:“这位仁兄,您不给我松绑也行。但我得问问,随我同来的那两位可还好?尤其是那位郎君——戚王殿下看他不顺眼,可有再找他麻烦?”
再度送到她口边的木匙滞住。
阿追低了低头才将这一勺吃进去,见对方不给任何应答,她边嚼边又说:“通融通融吧,我这荷包里还有些散碎的金银,你拿去便是。那位郎君明知戚王不待见他却还同我一起来,是豁出去想护我一道,我不能反不顾他的死活——你帮我这一回,就跟救我的命一样,日后凡我能帮得到忙的事,我绝不推辞。”
话声未落,忽有只手触到她脸颊,阿追未及回神那手便一扯,拽了蒙在她眼上的黑布。
四目相对,阿追猛抽了口凉气。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已凝固住,唯独心跳变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