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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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禾心有所触,歪头打量一眼正在浅滩边上兴高采烈玩水的小白,对小竹道,”你觉着小白长得像温珩么?“
小竹仔细看了半天,”……眼睛有点像?小白还小,没长开,大抵是没有温大人那种风姿,所以看着不像罢。”
慕禾从浅水那鞠了一捧水,慢悠悠的起势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白转身的一刹那朝他轻轻泼了过去。小白被当头撒了水,整个人冷得一颤,惊讶地捂住头愣在原地,连抽了几口气。等他晓得转过来的时候,慕禾已经收回了手,正儿八经继而同小竹道,”可他同我也不像。“
小竹分不清慕禾是真心还是开玩笑,顾不得笑小白,忙着对慕禾解释,”华大夫道小白像极了小时候的庄主,怎会是弄错了的。”
起初小白感觉到有人泼他之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拂了拂头上的水珠,自个又在那玩了一会儿。
慕禾看他那反应,还以为他都已经发现是自己对他下的‘黑手’。
”孩子同父母不大像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我从前倒是盼着他能像温珩一些。”慕禾将手伸到水里晃了晃,“哈哈,毕竟这么好找姑娘不是么?”
“……那是庄主过度偏爱了吧,小白这样也很好看的。”
“恩,温珩小时候更好看。”
“小白听到会哭的。”
“……”
好在小白是没听见的,一会儿后踩着鹅卵石歪歪扭扭走过来,一脸若无其事的带着明朗天真的笑。肉嘟嘟的小脸搭上圆溜溜的眼,粉嫩的脸颊,瞧着着实可爱得紧,可似乎离俊秀还差了点感觉。
原因很简单,胖了些。脸跟包子一样,肉肉的。
华大夫说小孩这么才好,所以慕禾也致力于将他养得更壮。可她从前也没养过小孩,现在白白壮壮是好了,等以后瘦不下来可怎么办。
育儿真是一个大问题。
正想着,晃晃悠悠走到近岸边的小白一个转身,忽而双手合着举到了小竹面前。
小竹还以为他是要给她什么东西,受宠若惊便要伸手去接。
结果就是从那白白胖胖的小手中,吧嗒滑出来一只蝌蚪,落在她的手中,在其掌心欢快地蹦跶着……
小竹神情霎时木了,“小白!“后半晌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甩了手,整个人从台子边蹦起来,连退了好几步。
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瞅着小白,倏尔意识到什么,”你这是在整我吧,是在整我吧?”
小白仰着头,清润若宝石般的眸一派澄澈地将她瞧着,便就在小竹行将融化成水,暗自惭愧的目光中,很是淡然的点了下头,“恩。”
小竹整个人一卡。
慕禾再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
玩水过后,慕禾给小白洗过一回澡。
慕禾抱着他,一路往院子里走,一面也感慨。他现在才近三岁,就重得跟个铁块儿似得,个子也高,旁人家同龄孩子往他面前一杵就跟纸片儿一样,导致她从前对婴儿体型一直都有个错误的认知。
一回在街上遇见个小女孩,小白一根冰糖葫芦打头阵立马上前与之混熟了,慕禾杵在那里尴尬,只得上前搭话。问那女孩的娘亲,这孩子有两岁了吧,她娘亲沉默了许久,说四岁了。慕禾惊讶地点点头,心里头还曾暗道,“大抵女孩子会娇小些。”
现在明白过来了,只是她家的格外的壮而已。
慕禾抱着小白在院子里晒太阳,好将他湿头发弄干些。小白平时很闹腾,今个大抵是玩累了,趴在她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前一秒她都以为小白睡着了,下一秒耳边便响起他奶声奶气的发问,“爹爹回来了吗?”
“明天才会回的。”
‘北陆墨家‘彻底在南陆扎根,温珩偶尔也会出去办些事,一趟出去大抵五六天左右才会回来。
慕禾轻拍着他的背,想要将他哄睡着,可他安分了没两秒,忽而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奶声奶气,格外惊喜的唤了句,“爹爹!”
斑驳树影勾勒出宁静,融汇那一人身姿笑冒,便可做极好的一副画卷,映入眼帘。
温珩走过来,小白开心的朝他张开了怀抱,笑得十分开怀。
是以,目睹这一幕,慕禾或多或少有点儿羡慕他们父子之情。
温珩伸手轻而易举的将他从慕禾的怀中带了过来,然而小白还没能从惊喜中缓过来、将他爹抱上一抱。
温珩面容上笑意未改,举着似铁块的小白,稍微转了下角度,随后,就那么将他儿子……
放在了地上……
而后回身,将慕禾揽入怀中,旁若无人道,“阿禾,你想我了么?”
一脸诧异的慕禾和一脸愕然的小白,一大一小隔着温珩两两对视,良久……
慕禾憋不住,嘴角微微一翘,回抱住温珩。
小白唇一撇,却到底没哭,默默埋头上前抱住了两人的腿,外人看来简直几分心酸。
小竹总是不忍心小白跟他爹争宠的,那简直是毫无胜算、一场连硝烟都燃不起来的单方面完虐。所以自打看见温珩入庄后匆匆往慕禾院中赶,她便立刻跟了过来。如今果真眼见这么个场景,简直心疼得无法,上前将小白拉离了这么个伤心之地。
说也奇怪,小白一般是绝不会轻易离开慕禾身边的,但若是他爹在场,那又好劝许多。简直跟镇压物一样,万试万灵。
温珩回来之后,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翘首等着他的众长老们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匆匆赶上去,就见守门的小厮挠挠脑袋,懵懵懂懂道,“温大人说今个儿是七夕,他要罢工,便同着庄主下山去了,说是今晚不回来了。“
”……“
身边没了小白,慕禾一路在外面走,总感觉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平时没觉着自己对那胖小子有多上心,真离得远了心里又忽上忽下的,一时担心这个,一时担心那个。
“我的不在的时候,你也会这么魂不守舍么?”温珩面上带着半截的银质面具,本是普通小摊上随便挑的东西,戴在他脸上却愣像是名匠精心雕琢而出。不然又为何能衬得那双眸流光溢彩,露出的轮廓如玉雕琢,唇色水润如斯……
慕禾扶了下自个的面纱,脸上发烫,收起越来越偏的思绪,咳嗽了声,”从来没和小白分开过,一时有点不习惯。“
这方七夕灯会有这么种习俗,满大街走着的小情侣皆带着面具,更有无聊的约好了时间分开进来,就是要看对方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他。
慕禾原本也不想跟这种让人一听就肉紧的事扯上关系,然而行至街口看到琳琅满目的面具摊,正思量着小白的她忽觉自己这么抛下他逍遥有点抱歉,须得拿点什么作赔。脚下这么一停,手中也就多了三个面具,慕禾倒不是反感,就是有点拉不下面,推脱道,“都老夫老妻了……没必要吧。”
温珩虽是笑着,眉眼却丝丝含怨,”才几年,你就厌了我么?“
他就是能毫无负累的说出让她压力山大之话的人,于是老实巴交的和他一起戴上了面具,扮演起年轻小情侣,走在路上都要十指相扣。
路上遇见一对猜错了对方的情侣,不作死就不会死,两人就在七夕这么个大好的日子里翻脸了,中间夹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低着头不知所措,一溜烟跑了。
这么一吵引来了大多人的围观,由于带着面具,被伤了心的姑娘也没顾忌什么,又哭又闹。
慕禾远远看了一眼,就同着温珩进了一家茶楼,听说这家今天会来个很厉害的说书先生。
包下的房间在二楼正中最好的位置,温珩将前来招呼的店老板打发之后回眸,却见慕禾难得的正出神似的看着他。
“怎么了?”温珩微微一笑。
”我在想外面那对正吵着的情侣,怎会有这么笨的人。“
慕禾撑着头,继而看着温珩,像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手伸出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面颊,”喜欢的人,只要戴上面具就会不认识了,这不是很奇怪么?我连你的脚步声都可以分的出来,鬓边浅褐色的痣,手的触感……“言罢,自己先笑了,”我是不是挺痴汉的?“
☆、70|
温珩的眸色倏尔一深,想要借着杯中氤氲的水汽的遮掩,避开心底那一份难以遏制的悸动。压抑下,化作一丝并着甜意的苦涩,痛不可遏。
她道她了解他,可她却从不懂他的贪得无厌……
楼下说书的先生已经开始拍板,慕禾松开了抚着他面容的手,正身端坐。那柔软温和的触感抽离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想要阻止,可她的目光早移作旁处。
明明是个有名的先生,这回说的却是个十分俗套的段子。唯一区别的是人家说的是英雄救美,他讲的是美救英雄。楼下一干侠女们听得兴奋激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此有感染力,证明先生确有几分本事了。
只是这个故事越听越觉得熟悉,讲的是一位侠女在悬崖救下落难公子哥的事。慕禾撑着头,脑中突然闪过一张清秀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
那张脸颇有几分眼熟,然则慕禾却没有将他认出来。记忆像是开了锁的匣子,登时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
那还是多年前,在梨花满园的皇宫某院的事。
慕禾闲着无聊第一次偷进皇宫打算去看看温珩,在偌大的皇宫里东南西北的一通绕,彻底迷路了。便是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一位少年。
着着一身绯红的衣裳,一根银色丝带松松系着腰身,纤细的身姿簇拥在雪白的梨花下,明艳得夺目。他的手中攥着一把匕首,面容算不上凄冷,只是木然空灵,并无哭音,却有清泪从眼角滑落,坠地无声。回眸看见她时,像是受惊了一般,急切地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颈之上,冷声道,“你走开。”
慕禾脚下一顿,也有点愕然了。她到假山上是准备借着较高的地势看一看周围方位的,却不想这上面竟然还有个想要寻死的人,一时进退两难。
“你要寻死么?”她问着。
少年并不作声,匕首就要陷入皮肤。
“要寻死的话便从这假山上跳下去,那比及匕首割来放血要快很多的。”慕禾保持着和他两步的距离,神色之中并无多少怜悯,长身而立,催促道,“跳吧。”
少年冷冷地睇了慕禾一眼,眸中的空灵绝望更甚,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他人。手中的匕首滑落,身子往后一仰,便就那般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绯红的衣裳犹若绽放的曼珠沙华,艳丽而不详。慕禾紧接着随之跃下假山时,便是看见这样的场面,一眼撞入了心底,不自觉皱了下眉,倾身一把环住少年纤细的腰身,拖起他下坠的力道。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见少年的表情,只是感知到他像是突然涌起了求生欲一般紧紧攀附而来的体温,心中微妙的一动。便在行将及地的时候,手一松,将之噗咚一声丢进了池水中。自己则一个旋身,安然无恙地落在岸边。
池水不深,少年等了一会才从水底站起身,看着她,眼眶红得厉害,怒声道,“不是让我跳么?为什么要救我?!”
慕禾捡起落到池边的匕首,擦了擦,揣进自个口袋里。“我让你跳,又没说让你去死,为什么不能救你?”一顿,”听闻死过一次的人,都不想死第二次,你跳了一回假山,晓得怕了么?“
慕禾以为她这句话虽然是气人了些,但实在不至于戳中了人的泪点。殊不知泡在池塘里,狼狈不堪的少年看着她,唇一瞥,忽而就嚎啕大哭起来。
奇怪的是,他这样吵,在皇宫这个四处堆满了”眼睛耳朵“的地方,却没能招来一个人。
慕禾隐约体会到他的处境,心中动了恻隐,但是刚才那么抱了他一回已经够对不起温珩了,实在不能再对他温声轻哄。于是蹲在池边鞠了一捧水,迟疑了一会,径直朝他梨花带雨的脸上盖去……
这一下,不怎么清澈的池水沿着他湿漉漉的发丝流淌,有些还泼进了他的嘴里……
生气也好,别哭就行。慕禾是这么想的。
连泼了三次,少年忍无可忍,彻底炸毛了。咬牙切齿使劲地朝慕禾泼水泄愤,嘴上还大喊着,”你是疯子吧,是吧,是吧!”
那水自然是一滴没有沾在慕禾身上。等少年累瘫了,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一样瘫软在地上喘粗气,后院终于有一位老管事走了出来,神情虽然不悦还是命人将他拖了回去。
她蹲在假山上微微一叹,皇家啊……轻轻跃上宫墙,出宫去了。
……
很多时候,经久的记忆存于脑海中并不至于会因为一点模糊的牵连,轻易而举的浮现,所以她在遇见尉淮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曾见过他一次的。
那个着红衣,眸中空灵沉寂的纤细少年与彼时的他也已经有了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