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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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原来传闻非虚,果然如今丰钰与安锦南之间,已过了明路,开始公然往来……
他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早已预知的事被摊开在太阳底下,本就与他不相干,这虚假的婚事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借口靠近安锦南的幌子,又有什么好酸涩烦闷的呢?
丰钰此人,虽也是极秀丽的女子,可便她再好,又如何比得过阿言千万之一?
为何他会在乎?
为着曾有一段虚名挂牵,觉得自己与她有了些许的联系么?
应澜生不动身色替丰允续了杯茶,指尖在茶壶上轻轻扣了三下。丰允垂头致谢,丰钰在旁,余光瞥见雅间帘外一名侍婢悄悄退了下去。
三人说了些闲话,不多久,便有丰府的从人匆忙进来,朝应澜生道了声失礼,与丰允报曰“家里马儿受惊,车里的东西滚了一地……”
丰允腾地站起身,“你们如何做事的?”
应澜生忙劝“牲畜难驯,想来不是贵仆不仔细,不知车中有何物,丰大兄可要去安排一二?”
丰允点了点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茶铺里院不深,且已停了车马,这才将丰家马车停当在后巷,哪知就出了这等事!当真事事不顺,心里还有些怪罪起丰钰来。
丰允一走,室内就只剩丰钰和应澜生二人。侍婢们都守在帘外,虽这雅间是半敞的,仍叫丰钰有些悚然。她面容不变,与应澜生闲说了几句家常话,应澜生替她续了第三杯茶,她实在有些喝不下,抬眼看向帘外,想唤小环进来问问丰允怎还不回来,应澜生此时止了笑,淡淡瞥她一眼。
“钰儿是为安侯爷才拒了我么?”
这话说得有些轻佻,在两人关系已经分明了楚河汉界之后,应澜生如此唤她,问出这样的言语,除了要挑衅,或是故意调戏,丰钰想不到还有旁的用意。
如今真面几乎已经揭开,彼此再无需掩饰,从今后再接近的机会几乎没有,丰钰不是傻子,她只结合前因后果一想,便猜出了一直存在心底的疑团。
此时的丰钰反不急躁了。
她持茶在手,稳稳地坐在那儿,眼眸半垂,轻声道“应公子不是都知道了么?”
应澜生哑然失笑“丰姑娘从一开始便态度不虞,亦是为着安侯爷么?”长长叹了一声,眉眼染了冰霜,所有的温文气质都陡然变得凛冽,“既如此,何不早早拒了此事,缘何应我母亲数次邀约?”
当真,便对他半点动心亦不曾么?
事已至此,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答案。他朗风霁月若此,事事要求一个体面,对自己于此事的较真程度,亦觉无法理解。
可话已脱口 ,无可挽回,他想知道答案,想要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其实丰钰曾试过的。
一次次的给过他机会,也给过自己机会。
初见时难道不曾为他的风采所惊艳过么?只是无法装傻,无法去忽视某些太过明显的漏洞。
他如此为人,又岂会那般急进?多次与她独处,表现出对她极满意的样子,她相信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聪明守礼的无双公子,不该是这种表现。
且,她自问并非绝色淑媛,亦无特别的才干,如何能叫如此人物一见倾心,为己折腰?
凡是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她都不敢要。
守住本心,不属于自己的那些,她亦从来不敢奢求。
“公子当真要求个明白?”丰钰冷笑,“从一开始步步图谋,用心不纯的,难道是我丰钰么?”
应澜生眉色一凛,视线在她平静无波的面上停驻片刻,然后,他咧开唇角,凉凉笑了,心底微凉又苦涩的滋味萦了满怀,舌根有些发麻,低哑地道“原来,姑娘一直是在防备着我。”
早该知道,宫里头打过滚安然出来的女子,怎可能是那纯情懵懂之辈。怕从一开始自己作出的深情姿态,在她看来就只是笑话一桩。
他觉得有些挫败,勉强维持着笑颜“不知我失在何处,姑娘可否赐教”
“我势微力薄,公子突然与我攀亲,难道不曾打听过我在丰家的处境么?”
“公子名声奇佳,在外无人不赞,这等人物突然对我有所求,难道我不该怀疑么?”
“便我愿信你是真心,可你故技重施,在我面前公然设局,难道我是傻子,到现在还看不出么?公子分明从一开始就轻视了我,没将我放在眼里。”
应澜生神色微怔。公然设局?
他手触及杯盏,陡然明白过来。
适才他叩击茶壶,安排惊马,果真便与当日袭击安锦南时,是如出一辙的手段。
是,丰钰没有说错。是他太过自傲急进,太过轻敌。
不过……应澜生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两手交握,背靠在身后的壁上,半是赞叹半是可惜地道,“姑娘冰雪聪明,澜生拜服不已。”
丰钰淡淡道“其实公子还算错了一点。”
她挑眉,朝他看去,一字一顿的道,“恐你情报有误,我与安侯爷,从来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即便你将我扣留在此,他亦不会因妒而来。你不仅轻看了我,也错看了他。”
丰钰缓缓站起身来,朝他福了一礼,“那么,不多耽搁公子,丰钰告辞。”
应澜生没有阻止,丰钰已扶了小环的手臂,朝外走去。
阳光甚好的天气,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凉凉的碎屑落在颊上,很快就消弭了行迹。
道旁,一辆雕金锦饰的马车停在那儿,崔宁神态谦恭,正与丰允说话。
丰钰怔了下,下意识回眸朝应澜生看去。应澜生好似早料到会这般,对她淡淡一笑,似乎在说,“你瞧,你骗不了我。你和安锦南分明就是这种关系。”
丰钰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雕金马车掀了开来,玄衣鹤氅的安锦南自车中步出,越过丰允,在漫天飞雪中,缓缓朝丰钰走来。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他脚步沉稳,步伐宽阔,一步一步,像是踏步在她心尖之上。也像是重重的踩着应澜生的胸腔,又恨又怒,难过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安锦南沉声道“上车。”
他面容肃杀,不见半点柔情。适才在天香楼中那个眉眼带了笑意的人,与眼前这面沉如水的,似是两个人。
他淡淡吩咐这句,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好似她本就是该听他所令,为他所护一般。
应澜生抿了抿唇,从屋中踏步而出。
安锦南淡淡扫一眼头顶的匾额,慈云茶铺,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据说是应澜生的手笔,为盛城内外所赞……
他自来不喜文秀之人,尤其眼前这种,诳骗无知妇人的伪君子。
第50章
安潇潇从车中探出头来; 朝丰钰招手。
走雪飞霜的室外; 街巷上清冷无人。
丰钰已猜知上回安锦南受袭一事的幕后之人,她有些纠结; 不知该不该提醒安锦南一声,可……一撞见他的面容,听他对自己说话的命令语气,再想及他此刻出现于此的原因,她顿时什么都不想说。
关她什么事?他便是吃亏太少; 才总觉这世上没什么是值得他在意的。旁人的名节; 旁人的意愿; 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这样自大狂妄,看不出人家的意图,只怪他自己蠢!
丰钰沉了沉面容,远远朝安潇潇施礼“不劳安姑娘费心; 天雪路滑,姑娘慢行。”
丰允满面不解“大妹妹你……”
安锦南听着这句; 脚步微怔了下。他并没有回头,如回到自己家般,不等应澜生邀请,便阔步走了进去。
崔宁近前; 低低地提醒“姑娘若不愿当众出糗,还请上车。”
这话只有他们二人可闻。那语调中浓浓的威胁不加掩饰; 意思是即便丰钰不肯; 他也会强行将她送入车里?
丰钰眸色冷下来; 攥紧了拳头,……但凡她面前的丰允能替她说上一句……
罢了,她还奢求什么?
怪她生来轻贱,徒有傲骨,权势面前,却根本没有半点尊严。
车中静的可怕。安潇潇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面容黑沉的丰钰。平素她便是不悦,亦不会若此般直接黑了脸。
丰允随车而行,没听见里面半点声息。他不由回想适才安锦南的模样,那肃杀威严的面容,是生怒了吧?
怪他当时没及时推拒,还容妹妹与应澜生独处了片刻。
侯爷那种身份地位,怎会容许自己的女人与旁人刮连?
安五姑娘平素待大妹妹亲近,也不过是看在侯爷份上,如今她行止不检点,想必五姑娘也要给她脸色看。
大雪天里,丰允胡思乱想,纵马缓缓行在路上,只心惊得出了一脊背的汗。
气氛剑拔弩张的还有慈云茶铺雅间内。
安锦南望着桌上未及收去的茶盏,想象适才与应澜生对坐的她,是否不时与对面这人四目相接,眉眼交缠?
丰允被借故支了开去,两人孤男寡女独处有一盏茶的时间。男男女女在一处背着人,能做出些什么好的?
这应澜生生就一张小白脸,不知多少少艾为他倾倒,丰钰那种数年不曾沾过男人的,能不假作娇羞半推半就?
她那双手,想必不忍心打在这小白脸面上,亦不会舍得用膝盖撞他的那处吧。
安锦南下意识地扫了应澜生身下一眼。
桌案挡住视线,看不出什么。那滋味他尝过,痛不可言,足足养了一天半才好……
这小子挺得背直身正,半点不是被人袭击过的模样。
不由怒生满怀,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越发要去想,丰钰与应澜生做与自己一般亲近的事时,是怎样的模样……
安锦南胸腔欲要爆开来,拾起沾了一点唇脂的杯盏,握在手里,无声无息地攥得粉粹。
碎瓷在他手掌中粉齑般纷纷落下,桌案茶水淋漓……
应澜生沉沉地笑了。
安锦南,还真是在意丰钰啊……
传说中不近人情的冷面煞神,这么瞧来,处处是弱点呢。
应澜生翻起一只新的茶盏,小炉上刚好水滚,他分了茶叶在杯中,替安锦南倒了水,推过去,“侯爷请茶。”
安锦南不接,应澜生又笑了声,“侯爷顾忌什么,怕我在茶中做了手脚不成?”
“脏。”安锦南长久不语,许久才吐出一字。靠身在余有微香的软垫上,心想,适才,她就坐在这里……
应澜生眸色怔了下。接着嘴角荡开了轻笑。
“侯爷真是直白。”
初次与安锦南对上,对方与他说出的第一个字,竟是嫌他这里脏?
应澜生觉得确实传闻有误。
安锦南一介武夫,这行事说话,处处透着鲁莽自大。倒是他从前太过小心了;将他看得太深沉了么?
安锦南抚了抚手掌,面不改色将指头上嵌入的碎瓷拨出来。
“本侯来了。”
他张口,说了第二句话。
这话不用多加解释,两人各自明白其意。
应澜生百般筹谋,不就是为着接近于他?
应澜生淡淡笑了,两手交叠朝背后壁上靠去。
“澜生有一问,想请侯爷赐教。”
安锦南无可无不可地敲了敲桌案。
应澜生道“两年前,侯爷初入盛城,于花朝节的花市上,可曾遇见过一个绝色女子?”
安锦南嗤笑一声,“本侯每日见过无数的人,难不成一一记得?”
应澜生沉着的面容突然涨的粉红,他似极愤怒,身子前倾,目视着安锦南道“她怎是寻常女子?你若是见过,又怎可能不记得?侯爷是怕自己做过的恶事被揭穿么?你缘何不敢说真话?”
安锦南挑了挑眉。
什么状况啊?踩猫尾巴了?
什么女人这么要紧,让樊城公子为之方寸大乱?
安锦南倒生了浓浓的兴致出来,嘴角勾起不易发觉的浅笑,“你接着说。”
应澜生双手握拳,紧紧盯着安锦南的面容,生怕错过他一丝表情,“侯爷为美色所迷,纵由家仆当街打死了她的丈夫,将其强夺回府,整整三天……”
“侯爷还不肯认么?当年事,我多番求证,无数人见证过侯爷的家犬对她丈夫动手。侯爷敢对天发誓,说自己不曾做过么?〃
“侯爷可知,您仗势欺人,毁人贞洁,对旁人造成了何等伤害?她因你暴行痛失腹中骨肉,为夫家所不容,名节受损,为万夫所指,无奈唯有寻死……”
当日初闻这些事时,他的心几乎痛得麻木掉了。每每想及他当成神明一般倾仰的阿言被人如此轻贱,就心中揪痛,难以呼吸。
“若非我救下她,于此时,只怕红颜已殒,秀骨成灰……侯爷害人一生,致人家破人亡,就因您权势滔天,便可推得一干二净,说您不记得了么?”
安锦南听了大概,见应澜生一幅恨极的模样,探手从袖中捋出那枚金凤冰蚕香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番,缓声道“确实不记得。”
他手上人命沾了无数,哪能一一记得姓名?司刑官手底下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