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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雀登枝-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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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屠戮!
    是对先前屠杀我军民的倭人们一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报复!方知节,谢素卿,魏琪几人和着那些才逃出来的羊角绊的兵士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什么时候这地方竟然还有一支伏兵布置在这里?
    裴青紧盯着水面无暇他顾,那上头横七竖八地罗列着好些尸体,可是却没有辛利小五郎的。刚才他故意出言激怒,那人明明已经动气,却硬生生忍了下来,这不合乎常理。而且倭人水性甚好,在水里能憋气甚久,万万不能大意。
    正在此时,就见远远的河对岸一阵水花翻滚,一个身穿布衣的倭人从水中爬了起来,正是卸了皮甲和盔帽的辛利小五郎。他坐在铺满沙石的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绽出了得意的笑容。
    是啊,无论如何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现在,这条河少说也有三十余丈宽,河面上的舢板也尽数翻了且飘散开来,任是官军行动得再快也撵不到他的踪迹了。此行虽然损失巨大,大多数手下都折了性命,在青州还失去了幼子,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处离海上入海口不过十余里路,依自己的体力就是游也能游回相离最近的故国海岛。想到这些,辛利小五郎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赏赐和美貌侍女环绕着自己,鳞次栉比宽阔洁净的宅子里,无数的仆佣都对自己笑脸逢迎。
    那幅场面离自己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得,辛利小五郎用皴裂的大手摸了摸怀中的物事,心满意足地笑了。看着对岸的人大声咋呼着要找船来,更是一阵好笑,干脆站起身来把衣服拧干了再慢条斯理地重新穿好。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到后背上一阵悚然,那是多年对敌时习练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有危险。小五郎猛地一回头向远处望去,就见对岸上一个穿着青色棉甲的年轻兵士正弯弓对着自己。
    辛利小五郎心下一松顿时暗嗤,真是不自量力的汉人!
    也不看看两者之间相距三十余丈,加上河岸的距离,怕是有四十丈远,任是何等弓箭到自己面前也不过是强驽之末罢了。有个古语叫做“一射之地”,意思就是一箭所能达到的距离最远也不过一百五十步,自己站的地方早已超出了寻常弓箭的射程。
    这些官兵的手法绵软无力,即便是弓~弩手也只能采取吊射的方式,光是徒手就能接住他们发射的箭矢。要不是先前手下们太过大意轻敌,又是在轻飘飘的舢板上无处着力,要不然怎么会尽数殒命在河边!
    这个年轻兵士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哪里需要自己严阵已待?看来真是有些老了,胆子也越发小了。虽然是如此想,辛利小五郎还是后退了几步。忽然想到这般露怯地举动怎是自己的风格,胆气一壮复又跨前一步当风而立。
    远远端肃站立的傅百善嘴角也是一哂,用广州话轻骂了一声“作死!”
    话语轻落,手中的黑漆鲨鱼皮桑木弰雀桦硬弓几乎被拉成了满月,一支闪烁着寒芒的黑雕翎桦木杆凿子长箭几乎是笔直的射向对岸。
    “噗哧!”
    当箭矢戮入肉体的声音响在耳边时,辛利小五郎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有人能够在相距四十丈的地方直接射中自己,这是怎样的一份膂力?自己在东南沿海侵淫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字?要是在本土故园,这样的人必定名声大噪,定会被王侯引为座上宾,封为食禄五千石的足轻大将!
    胸口猛地传来阵阵钝痛,那是箭尖划破内脏时造成了巨大的创处。
    辛利小五郎眼前一阵发黑,明明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可是周身却感到刺骨的冰寒。先前臆想的那些金银赏赐,美貌待女都飞速地远离,留在他脑海中最后的映像竟然是伊贺乡下,老母亲在灶前亲手熬制的一碗加了海带和鱼干的味噌汤。

73。第七十三章 内奸

  
    今日难得的是一个极好的晴天; 冬阳在遥远的天际挂着,倒是将刮骨的寒意驱散不少。浓黑近墨的河水缓缓地冲击着岸边; 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带起一层又一层的迤逦浪花。
    河对岸的辛利小五郎倒栽葱一样倒在砂地上气绝身亡时; 满是官兵的堤岸上静寂了几息。片刻之后才响起了惊天动地欢呼声,半脸血污的谢素卿喃喃叹道; “真是神乎其技!”
    谁能想到; 相隔这么远的距离; 一个女子之身一箭就干脆利落地将敌寇射杀,简直就是传说当中的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项上人头的真实写照。这份眼力,这份膂力; 要何等精准才能有这般效果。
    方知节更是一脸的敬服,他几乎是祟拜地望着眼前年轻的女郎。他站在侧面看得清楚,傅百善那箭射出去后几呈一条直线; 就象是弓~弩近距离射出去的箭一样。而寻常兵士为求远距离命中目标,那箭矢的轨迹几乎是个半弧形。
    挤开几个好奇的小兵,方知节使劲在衣服上搓干净手后,小心至极地摸了摸那长弓; 竟是军中号称弓中之王的黑漆鲨鱼皮桑木弰雀桦铁胎硬弓。其力有一百五十斤; 阔背坚厚制作复杂。先以一条榆木弓胎粘两条牛角,两条牛角之间再粘一小块鹿角,其外再粘媛木皮而成。
    弓梢是以桑木为质; 长六寸三分; 并配镶牛角的梢头; 其上刻一凹槽以挂弦用。弦垫是以一方型的鹿角制成,弓弦是用蚕丝二十余根作骨,外用丝线横缠,分三节隔七寸许空一二分不缠,以便不张弦时折叠收藏。
    黑雕翎桦木杆凿子长箭也颇费工夫,其箭簇分四尖,七寸五分长,重六钱,杀伤力颇大。杨木箭杆长为三尺二寸,直径六分。经过打磨细做后上围圆一寸二分,中围圆一寸四分,下围圆一寸。
    这种箭在军中还有个俗称叫掏档子炸扣箭,特点是中间粗两端细。这种粗细的变化很细小,所以箭杆粗细的变化不是突然的,而是呈流线形渐变的,通常观察不到,仅凭轻抚体会才能觉察出来,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箭速可以达到最稳最快。
    方知节兴奋得几乎是双眼冒星光,“没想到咱们魏指挥使竟将他的镇库之宝给了你,我还是第一年到青州左卫时见过一眼,大人小气得很,摸都不让我摸一下!”
    魏琪搂着傅百善的肩膀,气定神闲地站在边上看军士们收拾残局,闻言一巴掌拍开他的头,呵骂道:“我爹就是把这把神弓给你,你拉得开弓射得了箭吗?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竟然真的使得了这弓,还拿来立了头功!可惜没听说有女人当百户的,要不然将你的百户一职给傅师妹得了!”
    方知节一副悻悻然的表情,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然大笑,场中凄迷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这场持续一日一夜的战事可以说得上是惨烈至极。经过清点,羊角泮的兵士伤亡大半,兵寨到处都是鲜血淋漓脏污不堪。有几人的面目模糊,靠了相熟之人的辨认,才将其尸首勉强拼凑齐全,怎是一个“惨”字能形容!
    裴青作为此处职位最高的人,安排人员清扫战场,掩埋尸体记录功过,还要派人往大嵩卫禀报事由。方、谢二人这才知道,那些在河岸边射杀倭人的,竟然是青州左卫指挥使魏勉私下向大嵩卫借的一支伏兵,直接受裴青的节制。
    从青州卫出来后不久,这些人就一直暗暗地跟在众人的后面。在李家沱附近时,裴青将在前方担当斥候的小旗临时变成后哨,专门负责与这支伏兵的联系。为防倭人狡诈走脱,便提前将人布置在入海口。果然在关键时一出手就奏了奇功,一举将侵犯我疆土的倭人前锋尽数歼灭殆尽。
    青州左卫,指挥使营帐。
    裴青将手中的竹筒打开,这是一个做得极为精细的小物件,上下一合竟然浑然一体,在河中浸泡那么久都没有将里头打湿分毫。竹筒中是一张绘制细腻的羊皮地图,青州左卫、安东卫、鳌山卫、海阳守御千户所等卫所的兵力一览无遗。
    大概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裴青一脸的风霜之色,他躬身禀道:“这便是在那倭人头领辛利小五郎的尸身上搜到的东西,想来这才是他们一行五十四人在内陆辗转迂回大费周章的最终目的。若非今次有傅家妹子的神箭一射,几乎要让此人逃脱了!”
    魏勉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份地图如此的详实,每处卫所的人员配备、哨防布置都应有尽有,要是倭人大军按图索骥,整个东南的海防真是险之又险。他按了按额头,“你怎么看,这些倭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探访咱们的虚实吗?”
    裴青摇摇头道:“这批倭人上岸不过七天就让我们全部歼灭了,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绘制出如此精细的地图。这份地图不是他们绘制的,这位辛利小五郎只是一个接货人,绘制地图的另有其人!”
    魏勉再不能自欺欺人,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坐在窗边的四出头榉木交椅上,“前些日子登州卫传来秦王殿下的一份文书,说是在一个倭人身上搜到一份羊皮地图,上面也是绘制了各处卫所的兵力布置。眼下看来,这两份地图的材质手法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魏勉除了是正三品的青州左卫指挥使外,另外一个隐秘的身份就是锦衣卫正五品的镇抚使,专门负责侦测东南官员的异动。这几年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如何训练强兵和固守城池上,对于其他的事情难免有了疏忽。此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竟然险些叫倭人得到如此高级别的情报,他这个负责人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
    裴青皱紧眉头,“大人先不要彷徨失措,这份地图的内容如此详实,不要说是倭人,就是普通的兵士和衙门里的官员也不见得画得出来。依我看,这人的身份第一定是汉人,第二——一定是一个有品级的军人,走动如此宽的范围才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魏勉眼中一阵酸涩,却只得无奈地点头,“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自接到秦王的书信时,我已然是如此怀疑的,再看到你手里的这份地图就已经可以确定了——咱们当中有内奸。只是东南各处卫所有品阶的军官有上千,而有能力绘制此图的人没有成百也有数十,怎么把这人甄别出来,可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他拿了一杯冷茶慢慢地啜着,“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看各处官员的履历,我一贯不耐烦这些文牍之事,真是看得我头都大了,可惜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们也不能随意就给人按一个通敌的罪名,要是有差错,可不是一家一户的罪责,而是一族一姓的灭门大罪!”
    朝廷有律法规定:凡谋反大逆,一律首从皆凌迟处死,本宗亲族祖父、父、子、孙、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异姓亲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满十六岁以上皆斩。正因为朝廷有此重典,为了不被诛九族,有贪图厚利的通敌者必定想方设法隐蔽自己原本的出身。
    裴青心头一动,此时却是胡乱想起那位驻守登州卫经年的秦王殿下,到底对珍哥有无觊觎之心?
    随即又想起昔日在云门山脚下截杀傅氏一家的那伙盗匪,其中就有一个死去的倭人,秦王手头的那封地图多半是从那里得到的。还有那唯一逃脱的叫做徐直的匪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和赤屿岛上的军师徐直是否是同一人?和军中这位深藏不露的内奸又有何干系?
    两人是师徒又是上下级关系,只一个眼神就约略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魏勉大概也是将将想到此节,眉眼一抬微微笑道:“这个内奸是谁先放在一边,我这边倒是有些意外的进展。牢里那两个活下来的盗匪,为了洗清身上通倭的嫌疑,拼命提供有用的消息以证自己的清白。那徐直从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示过人,不是蒙头盖脸就是一脸络腮胡,那两个盗匪只是小喽啰,两人都说不清徐直真正的面貌特征 。”
    鬓发已经有些霜白的指挥使大人像个顽童一样噗嗤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自己宝刀未老的逼供手段,“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时,那位断了右腕的匪徒终于绞尽脑汁地想起一件往事。那家伙说他有一年在青州城里的酒楼上喝酒之时,无意当中看见一个身形与徐直很相似的人,正跟一个年轻女子在一起游街。”
    魏勉面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倾了身子微笑道: “这人当了徐直好几年的手下,却连主子的真面目也没看清过,也是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结果是越看其行为举止越像。那对年轻男女以兄妹相称,两人作别之后,他不敢惊动那男人,就起了心眼悄悄尾随女子的后边,亲眼看她回了一座大宅子里。”
    魏勉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一阵眉飞色舞,“这个人颇有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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