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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雀登枝-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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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青将军话语不急不缓,却平白让人感到心悸。不光秦王~府一众人心头恶寒,就是一干锦衣卫也是噤若寒蝉。终于想起眼前之人不是依靠父辈余荫上位的纨绔,而是跟倭寇海匪真刀真枪对战过的杀神,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只怕不计其数。
    秦王负手而立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开口问道:“父皇身子不行了吗,才这般急冲冲地让我腾地方给老四?”
    果然是皇家人,这么快就一针见血地找到症结所在。裴青抬头望着书房上方悬挂着“明道堂”的牌篇,依旧浅笑如贵介公子轻声道:“殿下,宫中圣人的身子尚安康。至于腾地方之类的话语说说就是了,千万不要当真。说起来也许您并没有什么错,只是您要明白,在这世上欠人家的债终需是要还的。”
    秦王一怔旋即突兀大笑,是啊,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二十年前外祖父刘肃因私构陷文德太子,这笔血淋淋的债如今却要自己来偿还了。可笑自己还执迷不悟,总想着要去争去抢去做人上人,殊不知那笔人命债早已化作利刃悬在头顶,就等着关键时刻掉落下来狠厉一击!
    齐王跟文德太子是一母同胞,面对杀兄之仇他焉能不报。若是他真的上位,只怕第一个清算的就是自己这位兄长,谁知道他还要使些什么狠手整治?话说回来,这么多年应昉真是掩饰得极好,朝中内外再没有人对他产生过怀疑。那么一个病秧子,转头就干净利落地占据了最高位。单论这份隐忍工夫,他和晋王都要心服口服地认栽!
    王府的女眷都被押了过来,靳王妃紧抿着下唇站得笔直,钱侧妃红着眼圈搂着儿子哭得不能自抑。秦王望了一眼这凄凉惨状后昂头长叹,“我这就写认罪书,伏乞圣人恕我家眷,烦请裴大人交予圣人!”
    裴青微微一笑,后退了半步道:“殿下尽管,某一定负责送到!”
    当晚皇帝正在灯下细看秦王一字一泪的认罪折子时,总管太监阮吉祥急急过来禀报,说半个时辰前秦王服毒自尽。皇帝怔了半响,将折子缓缓弃在一边嘶哑着声气道:“还是按亲王的规制葬于皇陵,他的一干妻妾儿女全部贬为庶人,另找一处小些的宅院安置他们吧!”
    阮吉祥仔细掂量了这话里的意思,忽地悚然一惊。皇帝好像意料到秦王会自尽,脸上的神情释然大过哀戚。明明好好的,裴指挥使去传一回旨意秦王就没了。等新帝即位,这摊子烂事已经全部了结干净了。看来,最最了解帝王心思的还是这位大人,以后定要虚心结交,免得不知哪里就开罪了。

360。第三六零章 酸意

  
    咸宜坊的平安胡同华灯初上; 裴青闭着眼睛泡在楠木澡盆里,紧绷的肩颈缓和下来让他舒服得直叹气。水汽蒸腾之下,他的眉目显得更加俊朗干净。他闭着眼睛闲闲地想着手里积攒的公务; 非常奇异地却并不感到如何忧心。只要双脚一踏上这处小院子; 再大的烦心事都会变得缥缈虚无。
    穿着一件对襟挑线衫裙的傅百善将一大瓢滚烫的热水兜头淋下; 没好气地揪着他耳朵道:“就你会耍威风,今天宽叔和宽婶都在说你脑子出问题了。好好的西山大营都尉不当,要来当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就他们干的那些事名声都烂大街了; 宽婶还说你擎等着吧; 明天就有人往咱家门上扔烂菜叶臭鸡蛋!”
    裴青揩了眼睛上沾染的水滴哈哈大笑道:“我在东存胡同看了所三进的宅子; 那边的四邻都是有品阶的武官,没人敢朝门上扔烂菜叶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带着爹娘过去瞧瞧中意不?合适了我就让中人过来拿定银。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整改的地方,中人手里有固定的泥瓦匠,翻修起来也快!”
    傅百善惊了一下; 随即不舍道:“又要搬家呀; 这处宅子本就不错,前前后后的买个什么东西也方便。再说院子里的那架紫藤萝开得正好,搬去别处怕没有这个景致!连我娘都说住进来后; 年年倒是不缺藤萝饼吃呢!”
    裴青便有些啼笑皆非; 人家的媳妇巴不得马上搬到大宅子里去住着,只有这位竟然舍不得院子里的一树藤萝; 真是让人不知道说这丫头是痴还是傻呢!
    将一块热帕子重新搭在眼上; 声音便变得有些瓮声瓮气; “也不是马上就搬; 再说那边要大些,屋子也宽敞些,小妞妞和元宵大了总要有自己的院子。再配些小丫头小厮之类的,现下的宅子是不够的。莫担心外面的人会说什么,我如今已经是正三品,便是花用些也没人敢置喙了!”
    傅百善便自顾自叹气,“可见是官高一级压死人,如今你的品阶终于比我高些,是不是进门时还要给您请安呀?”
    裴青让媳妇的做派逗得忍俊不禁,伸出胳膊半搂了人道:“按说我可以给你请封三品淑人,只是你本身有个四品乡君的品阶就不想多此一举。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皇帝身子看起来好转些了,但是过不过得了这个冬还是未知……”
    傅百善虽影影绰绰听得一些消息,但她向来不是爱打听的人,骤然闻说此事听得满脸的骇然,呐呐问道:“是不是因为如此秦王才不能活下去,皇帝连他自个的亲儿子都赶尽杀绝,果然天家无父子无兄弟。若不是这般凶险,只怕他也不会这般容易自尽!”
    昨日裴青往秦王~府宣读完圣旨有搜罗到违禁之物后,半点没有停留就进宫复旨。当夜戌时,秦王将一众妻妾聚在一起说了一会话,之后就一个人留在明道堂里看书独处。第二天一早他贴身的大太监曹二格想请主子出来吃饭,结果就看到秦王早就饮鸩而亡了。


    今日起朝中议论纷纷,私下里说什么的都有。众人不敢直言指责皇帝,便把矛头指向昨日去宣读圣旨的裴青。说他身为锦衣卫新任指挥使,不该在秦王面前肆意处置违规的军士,使得秦王心生恐惧多思多想,以为自己被皇帝厌弃,这才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叫人奇怪的是皇帝对这几个弹劾的折子俱都留中未发,这下朝臣们集体成了掩嘴葫芦,心里不免猜想秦王的死是不是还有另外不可告人的缘由。众多揣测之下,朝局便更加诡谲地僵持起来,大家见面都是相互打个眼色,因为谁都不知道即将步入迟暮之年的皇帝下一个发作的是何人。
    裴青低垂的双睫如同鸦翅一般静寂安然,任谁都不相信这般清冷如谪仙的人昨日手起刀落间就杀了一个军士。那人倒下时溅起的鲜血沾染了地面,有几个血点污在了秦王雪白的靴底,一会变干成了黑色的污秽痕迹,怎么也蹭不去了。
    秦王当时的表情是又厌恶又强忍,还有一种事态全然失控且不被知悉的骇惧和自暴自弃。他身为皇子三十年,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即便是与兄弟间有些小打小闹,他心底却是一直以为自己在父皇的心目当中是不同的。现实却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震得他到自始至终都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也许自文德太子薨逝后,自己就已经成了皇帝的弃子。之所以被派往登州驻守,不是因为皇帝的器重,而是因为皇帝的厌弃。他心里隐约明白,皇帝为了给新帝蹚平道路是什么手段都会做得出来的。更何况,在王府里还实打实地搜罗出罪证。
    半夜里,明道堂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总管太监曹二格实在担心就站在门外小声问了几句,结果被投掷出来的杯盏一下子就砸伤了脑袋。他无法,只得捂着脑袋回后院请靳王妃过来,心想好歹他们正头夫妻中能劝上两句。
    靳王妃迤逦而来,推开房门进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低沉也听不清到底所了什么,不过半刻工夫人就出来了。曹二格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竖着耳朵听着书房里的动静。要天亮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打了盹。等他睁开眼悄悄推开门的时候,秦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没了。
    秋风已起,楠木澡桶里的水渐渐温凉。傅百善又舀了几瓢热水,心里却是明白,往日的种种一翻出来无论怎样秦王都逃不了一个死字。
    脩忽想起那年在青州云门山,那人站在山前石亭前雍容闲适的样子,似乎还是历历在目。那人使出种种手段就是想自己入了他的后院,甚至不惜威逼利诱,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就落得非命的下场,怎么不让人感叹一声!一代枭雄其手段心智样样俱全,奈何命运不济。
    裴青转头就看见她一副慨叹不已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故意摇头道:“只可惜那般琳琅福丽的宅院,只因主子没了,一干美貌妻妾全都落到荒凉地,也不知道她们余生该怎么办?有孩子的倒还好,其余的也许就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那些皇家贵人看着外面光鲜,一朝不慎就是灭门之祸。
    傅百善听清他话里的酸意,不禁好笑道:“我只是以事论事,一时间觉得这人出身军伍又有谋略,若非他外祖父太过心急太过乔饰,说不得这个大位真要落于他的头上。他虽然屡次对我逼迫,但不可否认其自身的才干。现今北边有北元虎视眈眈,东边有倭寇横行,实在需要一位手腕强硬的君主,齐王还是稍显文弱了一些!”
    自己吃醋竟然被这丫头立时察觉,裴青脸上有些发红。旋即想到自己当初在青州左卫任职时,不也是被那人的外在欺骗了吗?豪爽侠义果敢决绝,也许众人心目当中都崇尚这样一种人。只是人都有两面性,秦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派更加令人不齿。
    如若不然,当初的户部尚书温尚杰怎么敢冒大不韪贪墨江南盐商私下进奉的银两,为的就是悄悄夯实秦王的实力。就是秉持这份愚忠,那样胆小的一个人,竟然宁愿一家老小被发配边关,也不向人吐露背后主使之人和剩余银两的下落。现实和期望有时候是背道相驰的,何其可悲可叹!
    裴青受不得媳妇意有所指的揶揄,索性站起身子将细棉寝衣胡乱裹好嚷道:“皇家子弟有几个是简单的,个个肚子里是一套脸上是一套。齐王殿下看着斯文,可是不声不响地在帝王心里占了上位,这份心思就不是简单的。眼下他转到神机营里修习武技,听说进步也是颇为神速。我抽空去看了一眼,早就变了往日单薄的模样,只有你惯常将他当做小孩子。”
    齐王因为修习骑射,在傅百善面前一向执弟子礼,所以她心里总觉得那位殿下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在宫中没月初一十五的教习时,更是尽心尽力的教授。心想以这位的资质,那些刀剑之类的兵器就莫要想了,好在弓箭还可以使些巧力,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可以用来抵挡一阵子。谁成想外面转眼间就变了天,也不知齐王殿下还用不用得着这项技艺?
    难得瞅见丈夫的幼稚举动傅百善看得咯咯直笑,心里却是明白,以秦王对裴大哥的百般忌恨,若是他真的登上大位,只怕免不了要使些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说不出口的小手段,到时候一家人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呢。若只论私心,委实还是齐王殿下上位更为稳妥。
    夫妻俩悄悄看了一回孩子,这才相携回屋准备歇息。
    屋角只有一盏粉彩高足烛台,映得雕花架子床上的铺陈干净整洁。层层叠叠的纱帐低垂,彼此的身上鬓角还有未干的水汽芬芳。敞着衣襟的裴青便有些意动,正想将媳妇搂过来缠绵一二时,大丫头乌梅在门外小声叩门禀报,说屋外有位女客求见乡君。

361。第三六一章 佩兰

  
    纱帐里流水一般微微晃动着烛光的星点光影; 裴青呼吸急促低声咒骂了几声后却只得停下手来直喘粗气。
    傅百善好笑之余更加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人上门做客。裴青向来心思敏捷立时心头雪亮; 便抬起锋利的浓眉高声吩咐道:“把客人带到书房去。”又悄声对媳妇细语; “连名贴都不敢递,怕是秦王~府的那位靳王妃过来了,你看看她有什么话,我在外面等你。”
    漏夜赶来的客人跟在乌梅身后一路走来,就见这座略略有些陈旧的宅子因为主人的用心经营因而显得处处生机。也是; 宅子再富丽堂皇若是没有人认真打理; 几年之内便会成为蛇鼠蚁虫的巢穴。争权夺利人心涣散之下,家何其成为家呢?
    因为是夏末秋初; 藤萝架子上已没有了昔日的繁花盛景; 只余一串串长长的果夹悬在半空中随风飘荡。天井外面用青石铺就的古朴廊檐; 栏壁上刻的是孟母三迁张良献履,时日久了青石上已经露出斑驳的青苔。边角处有两个半人高的四君子鱼缸; 上面几株草荷开得正好。
    就是这份岁月静好让靳佩兰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一进屋子便上前深深一揖; 低声道:“今日厚颜前来是想向乡君讨一个人情,我听说你帮着张锦娘摆脱了她跟晋郡王的婚事,可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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