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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雀登枝-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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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百善虽知事情大致的经过,却都不及自家娘亲说得详细。听了之后不免泪盈于睫,又怕娘亲看了笑话,忙拿袖子悄悄掩了,复捉了一只泡螺在手里慢慢地吃。那螺儿是用乳酪与蔗糖霜和在一起,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始成为带骨鲍螺。味道鲜美入口消融,却生生让她品出一股沁入骨子里的甜意。

283。第二八三章 丈人

  
    傅满仓今天尤其高兴; 侄子的事有了交代,女婿的差事也了结清楚,儿子女儿都康健。几盅老酒下肚后有些上头,回过头就把女婿扯在边上,嘴里还不住地嘟囔。裴青以为他内急要找茅厕; 忙上前一步把人小心搀扶着。
    转过一丛枝繁叶茂的四季丁香,傅满仓脸上的酒意一下子变得消散许多,左右看了无人后才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过来,语重心长地道:“这里是两千两的银票; 你拿在身上在外应酬时花用。珍哥现下有了身孕; 她脾气又犟眼里揉不得半点砂子。你……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找个干净的女娘过个夜; 不过千万不能让家里人晓得!”
    裴青身上的酒意一下子就化做汗水从后背上流淌而下,这份惊喜不若是惊吓更恰当。捧在手里的净蓝色素面荷包一时仿若烫手山芋般重逾千金,拿也不是退也不是。这算个怎么回事,往日里听说丈人疼憨女婿的,但是也不能是这般疼法吧!
    他一时头大如斗,胀红了脸呐呐言道:“我跟珍哥……毋须如此!”
    傅满仓也有些憨涩,摸着脑袋解释道:“这就是个意思; 我也是男人知道这段时日不好熬。你们年青人在外头的应酬多; 只怕更不好熬。你又是个生得好的; 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打你的主意。再则珍哥后头的月份越发大了,你千万不能去她跟前闹腾让她烦心。”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人所难; 傅满仓小心地措辞生怕伤了女婿的颜面; “别的事情就算了; 偏偏这种事珍哥跟她娘一样是个吃独食的,表面上看着不在意,其实心里介意得很,所以你去那种地方时千万不能让人晓得。咳咳,完事了就把那楼子里的女娘远远打发走就成了。”
    这都叫什么事,裴青一时啼笑皆非,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真是殚心竭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简直是世间一等一等的好丈人,只是所做的仍有些过了。自己等了多少年,又走了多远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这个媳妇重新找回来,这份浓重入血的情感已经可以碾压世间一切外在诱惑。裴青将荷包重新塞回去,眸色清明一字一顿道:“爹,我和珍哥会好好的!”
    傅满仓先是有些愕然,随即明白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一丝笑意就从眼里慢慢浮现出来,慢慢地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他伸出大手起劲地拍了一下女婿结实的肩膀,象同辈人一样相互攀着兴高彩烈地回到宴上。大声地咋呼再拿些酒上来,惹得远处坐着的宋知春一顿好说。
    晚上裴青明显喝高了,躺在红木雕花架子床上捂着胸口呵呵直笑。傅百善卸下钗环打发丫头们下去后,亲自端了一碗酸笋鸡皮醒酒汤过来,嗔怒道:“就你能,看你一个人把我爹他们全喝趴了,心里舒坦了?”
    裴青双眼迷离,一张平日里无比端肃寡言的脸绯红,看着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俊逸风流。他将头直直伸过来道:“珍哥,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你上辈子肯定做了无数的好事,积了无数的因果才摊上这么一个好爹。我跟你打个商量,把你爹爹分我一半……”
    傅百善噗嗤一声又好气又好笑,旋即想到这人的身世,昔日闲谈时露出的只言片语。亲爹嫌弃亲娘早逝,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却只身流落在外,连一口吃食都要去争去抢。跟他比起来,自己实在是生在福窝子里。于是轻叹了两声,回头绞了根热帕子敷在他脸上,又服侍男人把醒酒汤喝了。
    待两人梳洗干净后齐齐躺在架子床上,绣了五蝠纹的浅青色帐子微微拢着,有草木花香从半开的槅扇弥散进来。裴青抓了媳妇的手搁在胸前,心满意足地叹道:“珍哥,这一辈子幸得是遇上了你。要是真的跟你错过,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
    傅百善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半嗔半怒地怨道:“那你还上赶着让我给秦王去当什么侧妃,说得好听,侧妃还不就是小妾,生了孩子还得管别人叫娘。让我给人伏低做小,在巴掌大的一块地界跟群心眼跟针尖一般大的女人斗来斗去,那还不如一刀子把我杀了来得痛快!”
    裴青就有些狼狈地咳了两声,吭哧道:“那会子东南一带的官场都在悄悄传这人要当太子了吗,我晕头转向地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会眼热。连魏指挥使那样一个从来不攀权附贵的人,都学着事事跟他提前知会。我又钻了牛角尖,觉得我一个小小的六品百户,还是被亲爹驱除宗族的黑户,拿什么跟未来的皇帝抗争……”
    傅百善想起那段时日的煎熬,就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理由让自己夜夜失眠至天亮。一时心头气不打一处来,提脚就给了男人一记狠的。裴青没料到半夜了还有这遭遇,珍哥的气力又大,一个不备就被踹下了床。但是此事说来是自个错处居多,只得老实爬起来伫在一边不语。
    傅百善侧着身子面向里面,耳朵却听着动静。见男人被踹下去后也不敢乱动,只会老实站在一边,心里头的气倒是消祛不少。别人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怒无常,为了过往的事情时时生怒好似不该呢!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裴青半赤着身子站得一会就打了几个喷嚏。傅百善想起他喝了那么多的酒,明天还要早起上衙门当差,这会可不能着凉了。一时又拉不下脸面,只得装作无意把绣了萱草枇杷果的葱绿锦被甩了一半过去。
    裴青见状连忙有眼色地爬上床,密密地抱着媳妇低低叹道:“还是你最心疼我,放心吧我再不会犯傻了。再者我早就看出来了,秦王的性子表面豪爽仁义,骨子里却是铁石心肠薄恩寡义。这样的人他日为君为帝,对于中土的朝臣和黎民百姓只怕是祸不是福!”
    傅百善听得这话里有话,忙翻转身子仔细倾听。
    帐子里光线模糊,裴青却看得见她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柔声道:“珍哥莫怕,对于储君之位皇帝心中只怕早就另有人选。朝堂上一片浑水,谁毒不敢轻易下注,虽然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哪怕朝臣们个个都举荐秦王当太子,我也会想办法给他搅和黄了。”
    裴青的话语虽低,却流露出一丝傲视睨睥,“此次春闱爆出舞弊案,最后被判秋后斩决的户部尚书温尚杰,原先是谨身殿大学士刘肃的嫡传弟子,后来投靠了秦王。事情出来后还惹得朝堂议论纷纷的,其实这个刘肃就是秦王的外祖父,说穿了这些不过是换手挠背避人耳目的把戏。”
    裴青对于珍哥的身世隐约猜得一二,见她面上无异色才接着说道:“我从温家的菜园子里搜出近五十万两的银票呈上去后,惹得皇帝在朝堂上大为震怒。竟是一声辩驳都不愿听,直接判了温尚杰的斩决。说实在话,这一击可谓是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秦王的一只得用的臂膀,这几天他怕是不能睡安稳了!“
    傅百善听得双眼婆娑一阵揪心,心知此番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其间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力,暗地里又打点了多少手脚,才能将事态的发展全盘掌握在手中。她低低问道:“裴大哥,你这般上下周旋四处树敌,是想向皇帝表忠心决定做一个纯臣吗?”
    裴青情知自己的打算瞒谁都瞒不过枕边人,遂抚着她长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任皇帝薨逝之前,做一个忠纯笃实之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走出去人人都要敬上三分。像现任金吾卫指挥使魏孟在朝堂上从不与人结交,家中子侄的婚事尽是选些普通的平民人家,可他却是最得皇帝信任之人。”
    傅百善倒是知道这人,金吾卫指挥使魏孟在皇帝身边侍奉了近三十年,向来以忠勇著称,是她手帕交魏琪的嫡亲大伯。魏琪的婚事就是这位大伯做主定下的,夫婿方明德当初只是金吾卫一个不起眼的军士。两人一成亲,就立刻被打发到贵州历练去了,算起来跟裴傅夫妻是前后脚调回的京城。
    在一干文臣武将当中,魏孟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他的官职升迁甚缓,二十年了都还在金吾卫里厮混。他的许多旧部下外放之后,有的甚至已经官至一品,但是即便如此任谁都不敢小瞧于他。裴大哥背后没有过硬的靠山,就是想做一个这样的人吗?
    裴青见媳妇已经明白自己的意图,不由面色大松,“其实皇帝今年已经上了春秋,京中看起来一片平静,底下却是汹涌波澜,你方争罢我登场,却不知这时候唯有紧跟皇帝才是大道。那些想在新皇面前立下从龙之功的人不知凡许,却忘记了这时候的皇帝猜忌心最重,一个不好就要翻船……”
    想是酒劲终于上来,裴青的声音渐渐低微。
    春夜里带了些许凉意的风吹得槅扇偶尔吱吱作响,却并不令人生厌,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恬淡安然。帐子顶上悬挂的银熏球微微地晃荡,浅青色的帐幔在月下像流水一般滑动。傅百善帮男人把滑下去的锦被重新盖好,心想这道理谁都明白,但是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的人又有几个?

284。第二八四章 殿试

  
    四月十六日; 被耽搁许久的殿试在宫城内的保和殿正式举行。
    殿试不考诗词歌赋只考策问,应试的贡士们自黎明起由安化门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千字左右; 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特别强调书写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
    殿试只一天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收存。至阅卷日,分交读卷官共八人; 每人一桌轮流传阅。择优十本进呈皇帝; 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这一年是徽正十七年; 状元是浙江鄞县陈英印,榜眼是彰德籍胡德生,探花是直隶籍刘知远。
    一众白头皓首进士之中,年方十五的探花刘知远格外引人注意。有好事者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就是谨身殿大学士刘肃的嫡孙,他的父亲刘泰安任正四品太仆寺少卿,是宝和三年的探花。
    这段佳话传到皇帝的耳中; 引得皇帝龙颜大悦; 赞了一句“一门三进士; 父子两探花”。倒引得一种朝臣纷纷称颂不已,说此乃千古绝句; 非本朝盛世不能出。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刘肃也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毕竟不是谁都能得到御口亲提的佳句。
    皇帝哈哈大笑之后; 特意将刘知远招至面前温煦问话。见他不但生得面目清秀,且经典文章信手拈来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心头更是欢喜。论起来这孩子还是景仁宫刘惠妃的嫡亲侄儿,依着亲眷关系说来更加亲厚。
    这时候几个朝中大臣也过来凑热闹,刘知远虽然年少但是谦逊有力应对得当。皇帝就说依着这般好学识应该早早出来在国子监当教授或是博士,在翰林院当个编修委实有些可惜了。编修已经是正七品的官职,皇帝却说可惜了,众人望过来的眼光便有些异样。
    这顽笑说完,皇帝忽地想起一群老举子跟着一个少年进士上课的场面,自个也忍不住笑了。转头吩咐身边的总管太监阮吉祥拿了天南进奉的嵌银椰雕碗和数匹绸缎进来,分别赏赐给今日的三鼎甲。
    状元和榜眼容貌生得一般,都是三十开外的中年人,想来连孩子都能读书了,自不会有人上前打主意。有那心思转得快的人想起家中待字闺中的女儿,还有年华将盛的孙女儿,决定下朝后定要跟刘阁老好好地叙叙旧。
    秦王今日毫不打眼地站在角落里,此时才暗吁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浮起一股得意。虽然温尚杰已然成了一颗弃子,可是朝中有外祖父坐镇,后头又有舅舅刘泰安和表弟刘知远这种新生力量,何愁朝中文官一派不倒向自己!更何况首辅陈自庸获罪罢职之后,有传闻说父皇已经有意外祖父为新任首辅。
    晋王侧身就看见这位兄长一脸的与荣共焉,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气,不由心里酸水直冒。往年里两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登州,即便斗得再凶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去年因为白王妃的去世,这位王兄回来奔丧之后竟然以哀毁过度赖在京中不走了,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其中的打算。
    朝臣们本来就是墙头草,哪边厉害些就往哪边倒。就是因为秦王的归来,以往旗帜鲜明站在己边的人开始动摇。晋王心知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费心经营许久的局面只怕就要付诸水流,奈何人家的母族势大,自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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